迟简欣放松得软踏踏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此时采访已经结束，观众往外走，迟简欣悠悠起身，“你细说。”
“喜欢听易老师的事？”姜皓磊保持着行事一向直接的态度。
迟简欣哈了一声，“我？我刚刚问的明明是《将军》这部剧。”
“我中间说我家老姜投资了这部剧时，停顿了多久，你敢说你不是听到易老师的话才让我细说的？”姜皓磊笑问她。
迟简欣边往外走边回应，“不是啊，易楚一个公众人物。”此刻连大众称呼的老师后缀都不带了。
“他的事情到处都是，编造的，虚假的，毁谤的，还有各种夸赞的，什么人的什么话都有。”
“我知道啊，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姜皓磊反问。
迟简欣越说越没有逻辑，“那就是说，网上对一个人的评价好的坏的真的假的都有，我跟他又不熟，了解他干嘛，再说，能了解全面吗。”
却见斜后方好像有个熟悉的背影，稍微侧身一看，竟是易楚和他的经纪人。
“听到了吗？不想了解你。”经纪人奚范看着这两个人不知道吵什么吵到哪里去，忍着笑意，“你听完什么感想？易老师。”奚范还很字正腔圆地询问易楚，那声音刚好能被迟简欣俩人听到。
“想加入，这么有意思的讨论。”
易楚冷然地说完，奚范跟着他一起走得更快了点。
迟简欣走进厕所，用自来水冲了下手。
取出纸巾，三两下擦掉了左脚马丁靴上，被人踩出的牛轧糖状印子，洗完手看向烘干机旁，队列长得像圆周率，刚伸进斜挎包，纸巾不知何时只剩塑料包装。
懒得排队，回头的瞬间，一股清淡的香蔓延在鼻尖，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凑上前来，夹着包湿巾。
抬眼，是刚刚自己旁座的那位孕妇，女人脸带笑意，整个人的状态在嘈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静谧。
就像……记忆中，母亲一直以知性优雅的姿态，出现在任何人身前，不同的是，不像眼前女士的亲和，母亲给人更多的感觉是遥不可及，和在迟简欣眼中，莫名的疏离。
“谢谢。”迟简欣不自觉拘礼起来，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意。
走出厕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从身旁路过，酒味浓厚。
姜皓磊在远处聚精会神刷手机，这会走过来：“刚在厕所吓死我了，有个男的一边喝酒一边看我。我哪敢跟他对视啊，赶紧洗完手出来了，那眼神仿佛能刀了我一样。”
“诶欣姐，我把这几张易老师的生图洗下来给你当护身符怎么样？”
迟简欣被刚刚那酒气呛了下，“我替易老师谢谢你。”
她从兜里掏出一颗糖，剥开糖纸送进嘴里。
此时，前面的男人加快步伐，嗖地上前，往孕妇离开的方向奔去，抬起臂就要上手。
姜皓磊还沉浸在自己的拍照技术里。
迟简欣一边朝姜皓磊道：“姜二，你脸上。”一边赶在男人可能对孕妇产生不利前，快步走到女士身前。
“女士，您东西忘拿了。”
不知道身后那男的与孕妇有什么关系，只记得这人之前在过道里，撞翻了女士的手机，期间一直戴着鸭舌帽，并未看到正面。
孕妇闻声回头，笑意像秋日里飘飞的柳絮，轻盈浅淡地落在眉眼间，视线从迟简欣手上的那包湿巾转到她身后那个人，忽而这柳絮像被冻结一般，现起一丝惊惧。
“陈大编剧，”男人像无视尘埃一样略过迟简欣，对着孕妇把帽子摘下，舌尖抵在唇角处片刻，扯出一个笑，“真人比想象中要美啊。”右手从身后取出一把刀，像无事一样上前欲贴紧孕妇。
姜皓磊眼疾手快地拉住上前的男人，禁锢住他握刀的手拉着他后撤。
还好注意脸上了。
“就你一胆小鬼还想当英雄？”男人想要挣脱开姜皓磊的束缚。
姜皓磊死死箍着他，让他右手丝毫不能动弹，“你别逼我，逼急了我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姜皓磊使出吃奶的劲厉声道。
“救命救命，我快没力气了。”姜皓磊坚持两秒后又皱眉朝迟简欣求救道。
这时鸭舌帽使出浑身解数举刀要往孕妇的方向前进出力。
“姜二。”
“好嘞！”姜皓磊配合地将男人的身体转向左侧，踹了他一脚。
与此同时，迟简欣一个回旋踢从男人的右后方甩在他肩颈上。
“嘭！”
“嘶——艹！”男人一屁股摔在地板上，酸爽的痛楚让他发出绿植撕裂般的声音，手里还紧握着刀，视死如归的气概可见一斑。
孕妇在右前方的空地，安全得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反倒像围观群众。
这动静引起了路人的注意，人群像远离核辐射一般向外散开，很有秩序地躲在边边角角，纯白的柱子成了他们的庇护，看着前方黑色的身影。
迟简欣左脚已经踩在男人握着匕首的手上，另一只脚把匕首踢到一米外姜皓磊的腿边，男人空闲的那只手正要反抗，迟简欣脚上的力道便加重了些，“别动啊。”
一声带着鼻音慵懒的警告，却像藏着利刃，男人半躺着，一眼瞅到女生的马丁靴，侧边刻着一串浑圆可爱的少女字体，不知是哪国的文字，文字下有一个和纯黑皮质相融的图案，针脚精巧，细细看去，是只小猪佩奇。
而右脚鞋尖，有一朵花状的灰色鞋印。
往上看，左手打着石膏，挂着个固定吊带，是个身材纤瘦的女生。
“你真的不能再动了。”姜皓磊很有共情力地提醒男人，而后走到迟简欣的身后，“欣姐，你反应好快。”
四周，有人拿起手机在拍视频。
“我靠，小姐姐好勇啊！”
“不会是家暴男吧？我们还是先走吧保命要紧。”
“正面正面正面……小姐姐快转身。”
“逼急了你会怎样？”迟简欣转过头问姜皓磊，毕竟刚刚他说的那话简直是此生头一回听到。
“会紧张。”
鸭舌帽微皱眉，眼里像燃了两把火。
“你不会吗？”姜皓磊小声问迟简欣，给人一种老实巴交的感觉，看上去并无哄骗人的姿态。
此时，女生身后，拐角的地方刚好出来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人，是易楚，还有他身旁一个经纪人，和两个高大的保镖装扮的人。
鸭舌帽从易楚身上收回视线，抬眉看了眼迟简欣，“你们人都这么虚伪的吗？”他那话好像把自己排除于“人类”之外，“见义勇为让你高人一等？”
“你也知道自己是不义？”
类似的句式，她早在七年前那个少年口中听过，那还是初见不久。
“你们好学生都这么无聊的吗？”
“支持我让你显得与众不同？”那个少年说，“我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
不同的是，他当时冷漠中还说了句：“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
“我也没有给。而且，你是不需要，还是未曾得到？”说完，迟简欣转身离去，留他一人站在原地，被人喊了几声都没听到。
迟简欣有点无奈，易楚也是没有自知之明，他只是不会因为她改变好吗，这几年卷卷卷的，卷成了万丈高楼，她要抬头仰望都能得颈椎病的那种。
“你身上没其他装备了吧？”姜皓磊从迟简欣身侧探出一个脑袋。
鸭舌帽还不知道咋的，直接一扭头，像闹别扭中的小情侣，将脸别开到墙面去。
姜皓磊捂嘴咳嗽了两声，忍着笑声，大概这家伙是因为被一个单手受伤的小姑娘制服，心里有万般苦水和不甘。
“诶等等，这是玩具刀？！”姜皓磊惊讶得虎牙露了出来，食指指腹在刀沿又轻抚了下，确实是塑料质地，不过边缘锋利，虽不置人于死地，伤害还是有的。
“这是想靠玩具刀来威胁还是怎么的。”姜皓磊冷静道，虽然人还是丝毫不敢直视地上的鸭舌帽。
“欣姐，那个姐姐你要过去看下吗？我刚问了，她没受伤，就是有点惊到了，“而后回头看向迟简欣，“我不擅长安抚人。”
迟简欣站在一旁，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两个壮汉在看管着鸭舌帽。她示意姜皓磊在这待着看住他，随后往前方的受害者女士走去。
孕妇并没有像常人遇事时的手忙脚乱，和遭遇袭击的惊恐状，第一时间报了警，细看才能瞧见她额间几滴细细的汗珠。
从刚才在演播厅那会，姜皓磊就注意到了这位女士，好像在哪见过她。他目光往上瞟作思索状，两秒后晃了晃脑袋，记忆还是没能抖出来。
在灯光的照射下，女士的脸色更显苍白，迟简欣正欲扶她在不远处的座椅上坐下，却反被她用手搭上自己的肩膀，“你怎么样？”身后能感受到女士的手轻抚背部，动作轻柔像安抚婴孩。
第一次被较自己年长的女士这样搭着肩膀，轻抚背部，迟简欣自然地脱离开那个亲密的距离，“我没事。您坐这。”
两人入座，女士抬手抚了抚耳旁的碎发，指尖微颤，“看来你也很喜欢易老师，我也算他的老粉了。”
迟简欣潜意识愣了下。
兴许是看到自己刚才的散打动作，这位女士误以为她是看了易楚的武侠片才学的。
“是啊，最喜欢的演员之一，天天看他的作品，放个背影都能认出来。”但还是顺着她的回避，一边接下话茬，一边起身从旁边的饮水机倒了杯温水。
孕妇明明是紧张的，却自己转移了话题，大概需要一个缓冲和冷静的时刻，以抚平表面难以看出、心底却仍存的不安。
迟简欣将水杯递过去，孕妇接起，透明的杯子衬出女士发白的指甲。
此时一个高高的身影在迟简欣身后划过，四周人流越来越多，还有大喊“易神”的。迟简欣回头往旁侧看了眼，只见几个保安在维持着秩序，是以人群保持在远距离外。
姜皓磊身边的两个身强体壮一看就经过专业体格训练的男人也朝这边轻微点头，不过并未看到易楚，迟简欣转回身。
“他听到了一定会很开心吧。”孕妇往迟简欣身后另一侧看了眼，似是轻点了下头，此时指甲的颜色已回归到相对正常的淡红。
迟简欣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这笑像容纳了一颗看不见的铅球，藏着旁人察觉不到的沉重。
开心？那可不一定。
“可不。已经喜欢到，单看手都能认出来的程度。”迟简欣转口笑说道。
身后的影子静静站着，正拿手机不知道在忙什么。
女生言语随意，应是在刻意缓和气氛。她脚下踩着一双不张扬但仔细窥探却让人眼前一亮的马丁靴，鞋子边缘那个小猪佩奇的图案装饰下，有一行很考验视力的法语字：小猪佩奇有点甜。
而在当时和她一同从后门进入观众席时，那被小孩踩到的鞋印现在都未擦掉。
孕妇低眉浅笑，好像血液回流，浑身暖和起来，指尖变成正常的红，她笑道：“妹妹，和你一块玩的朋友，一定都很开心吧。”
没来得及回应，一道男声在身后响起：“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