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最后一科，温璃交卷走出考场，途经三年来走过无数次的楼层，她心情从未有过地轻松。
仿佛肩上扛着几年来不得不背负的千斤铁铅，一路稳扎稳打地闯关，时至今日，在抵达目的地时痛快地卸落下来。
结束了，她的高中生活。
跟一群互不相识却因机缘巧合而聚在一起的人，困在同一个教室里埋头苦学的日子，从此，将与她渐行渐远。
三中和四中只能设立一个高考考点，三中设了，四中学生只能跋涉来这儿跟他们拼场地。到楼下等隔开每个教学楼的警戒线开放，温璃四下望了望，周围已经囤了诸多学生，三中的黑白色系学生校服把远道而来的四中人明显地区分开来。
她交卷不算早，比平时多检查了两遍。
考试时间到了也要等老师们收完卷，铃声也就迟迟没响。
百无聊赖之际，温璃索性靠近一堵墙，把整个背部交代了。她熟识的人流失于不同教学楼的每个考场，大家要见上面，途中就要穿过学校操场。
十来分钟后，警戒线开放了。
考生陆续散场，全校广播忽然传出一道歌曲前奏，是温璃熟悉的旋律。她走到操场，正感慨究竟是哪个老师心思细腻又这么有品位，跟她听一样的歌。
这首歌词的内容讲述的主题正是毕业，该老师以最细致的敬意，想要送送他们截止目前的青春。
请你相信
每一次奔跑的勇气
都是写给未来的信
翻越每一座山岭
冲破每一个海底
没有人可以被代替
沿路不止有荆棘
还有难忘的风景
一切美好都会与你同行
好多学生低头匆匆离开，听着旋律在操场久久伫立的往往是三中的学生，大概是人虽身在校中行走，心头离别之意早起。
温璃滞在操场上，放眼望去，想随机找几张熟悉的面孔，聊聊考完试的心得，却个个跟她玩捉迷藏似地一个都没找见。
在另一端，一个正对着她方向跑来的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姜枫。
她心头一动，对啊，我们记得彼此的考场。
温璃遥望着他奔跑的身影愣神，记忆被拉回她大病初愈的夜晚，那个严丝合缝的拥抱以及几乎要将她烧化的炽热之吻。
脚下挪动的几步宛如灌铅，温璃和自己的心神拉扯了很久。一颗心随着姜枫的靠近而加速跳动，愈震愈烈。
下一步，她汹涌泛滥的情绪挣脱了理智的桎梏，朝着他的方向狂奔而去，越过茫茫一片的学生人群，找到了彼此。
在这万众瞩目中，他们裹着风，给了对方一个满怀的拥抱。
“啊——？！”
本校和外校的考生看到皆一愣，心想‘这什么意思啊？’
‘我刚结束完我十来年寒窗的苦读岁月，你们这就迫不及待地在大庭广众之下伤风败俗上了？’
冷不丁又莫名其妙地被塞了口狗粮，众人表情有如遭受晴天霹雳般的错愕，他们挠着头不明所以，肉眼可见地将黑人问号经典重现。而同班磕了一年的cp粉却已经上道了，她们不仅当场捂着头发发疯，还发出了足以毁灭五官的尖叫。
“我就说！我就说他俩一定能成！！手机？我手机呢！在群里再发一遍我预言帝的名号！！！”
该同学边叫边摸了半天口袋也没找到她放在寝室的手机。
“还找什么手机啊！”站她身侧的同学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俩男主角：“我视觉上圆满了就行！”
“呜呜呜呜……”有人艳羡自然就有人破防：“为什么我无聊的人生里就没有碰上这样一个人？”
“冷静。”
“看别人经历有如看小说，因此……”另一人架住她肩膀，老气横秋地道出一句：“小说虚构，谨慎做梦。”
阮琪一个冲刺，从身后熊扑了李果，激动地扯着大嗓门宣布：“看！这就是我磕的CP！”
“什么你的？”李果提了下眼镜腿，眼珠子往阮琪所在的左边一转，淡定说：“明明是我们的。”
阮琪收紧瞳孔看向眼前一直深藏不露的人：“……”
学委你……
佟笙站在操场另一侧，没有靠过去，像周围看戏的人群一样远远观望着。她最爱讲八卦和看热闹，此时却不震惊也不疯狂。
她是这段感情距离最近的唯一见证者，脸上一层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的淡淡笑意。
“真好啊。”她酝酿已久地感慨道。
叶言悄然走近，佟笙转移视线间无意扫到他，本就没什么笑容的脸色逐帧凝固。他站在身侧，默不作声地拉住了她的手。
佟笙陷在解读他的神情里，没有甩开。
不是没反应过来，而是千帆过尽的情绪浮现，影响了她的心境，那些和叶言过去的芥蒂和不快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稀释了。
佟笙凝视叶言带着安慰神情的面庞，收紧手指，回握他。
“我草。”有人眼尖地发现：“这里还有一对！”
“我服了啊！11班为毛尽出情种啊！”12班人一哥们认出了他们，抹泪道：“妈的，受不了了！我现在就去找我女神表白！”
“……”他同桌默了一秒。
“失败了记得回来哭，哥们肩膀借你！”
“你滚啊！！！”
11班人回教室收拾积攒了三年的书，很多同学直接卖给了学校摇身一变收废品的食堂阿姨。
温璃不然，她念旧，她打算将所有书都一一码回家去收藏。
张欣忙完手头的事，连忙杀回教室下发通知：“同学们，明天记得回来拍毕业照。”
“不是。”一人怨道：“为啥咱们学校不提前拍，非等咱们解放了再搞这个？！”
张欣不咸不淡地斜眼瞅他，搬出救兵：“你问校领导去。”
“……”那人讪笑，心想这可不兴问。
“要毕业册的同学来我这儿报个名！”许愿拿了张表格站起来晃悠，末了才抛重点：“收费25。”
“哎呀……”徐岁长长拖出一声抱怨：“这都临了了，还要黑我们一笔。”
好几个人心里默默认同，这对不喜群体活动的特立独行者尤其不友好。
“不过话说，这毕业册有典藏版么？”黑归黑，孙廉比较这背后的在意价值。他凑近许愿，像在问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许愿无语他的提问方式，说：“……你拿回去收藏个几十年不就是了么？”
“……我要真的！”小孙子急得太监音都出来了。
“真的？”许愿抬了抬手，意思他：“交钱。”
“……”
“大家不要也行的昂。”许愿看民心不稳，一嗓子强调道：“这不是强制性的。”
“嘿。”楚肖翘二郎腿，着实不理解那群反叛主义者：“咱们这几年的交情，难道抵不过这区区25块吗？”
“那倒是。”孙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琢磨着说：“就是我感觉这几年跟你关系也不咋好啊……”
楚肖面无表情地挥了下手：“再见。”
“……”孙廉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
楚肖又一挥：“滚吧。”
“……”
“香梨！”佟笙卖完书，拎着自己的一打小说和工具书跑回了11班，‘咚’一下锤在温璃桌面上，搞得温璃本就叠如山高的桌面更显混乱。佟笙疑惑地打量了眼，撇嘴：“你这是一毕业就打算创业卖废品啊？”
“是啊。”温璃应她，手里正拿着不知从哪儿顺来的绳子将一捆书绑好：“你都发现了还把书卖给我的竞争对手。”
“噗。”佟笙一个没忍住，笑喷了。
“走吧。”温璃抬起码得整齐的一箱书，眼神示意佟笙：“也就这点儿了，其他的我早抱回家了。”
“真牛。”佟笙啧啧称奇：“全校估计也就你原封不动地保存了这些记忆。”
“没啊。”温璃抱着箱子指向姜枫空空如也的座位：“就刚刚，这位姜同学已经叫车来一次性把书拉走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
佟笙只能瞠目以表敬意，摇头：“你俩果然绝配。”
走出三中，温璃和佟笙回头望了望人来人往的学校门口，以及头顶写着清河第三中学的笔力苍劲的字体。
“真没想到，我们居然就这么毕业了。”佟笙说完，鼻子涌上一股酸意：“三年来被各种知识折磨，可一走出这里，想到再也不会以学生的身份再踏进这里，我突然就舍不得离开了……”
“想哭就哭吧，就当做告别了。”温璃两手沉重，实在没法腾出手来拍肩或摸头，只好口头安慰她：“以后想回来，我随时陪你。”
“……我才不哭。”佟笙嘴硬完就掉眼泪了。
“呜呜呜啊，真的是……”
等佟笙原地发泄完情绪，温璃收好替她擦泪的纸巾，重新抬起放在脚边的书。
一抬头，发现姜枫就站在路边，视线在她身上游走。
“啊，你不是搬书回家了吗？”温璃朝他走过去，书实在沉，她走得也慢：“怎么又回来了？”
“来送你。”姜枫将手机揣进裤兜，将顶有分量的书从温璃怀里接了过来，皱眉：“这么重，你不喊沉？”
“沉啊。”温璃顺他的话说，身体前倾，笑说：“所以麻烦你啦。”
姜枫低低一笑：“嗯。”
“香梨，是班长他们！”佟笙用手肘撞了撞温璃，眼睛落在一撮熟悉的人身上，他们好几个人就站在不远处，正陆续上车。
车缓缓行驶，路过她们，许愿摇下车窗，车里的同学挥手大声地告别道：“来年再见啦几位！”
她们目送车离去，双双挥手：“再见啊大家！！！”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