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被树叶割碎,闪烁在粗壮根茎的青苔上。飞鸟被人惊扰,灵巧地穿过古树垂落下的藤蔓,只在来人眼里留下一抹青绿色的身影。
艾拉走在前面,身边的亚莱尼斯肩膀上挂着艾拉的浅棕布包,手里拿着一瓶装满荧光涂料的玻璃瓶。
他沾了一些涂料,在自己能摸得到的最高处画上记号。
艾拉在他身边,和又拿包又做记号的亚莱尼斯不一样,她两手空空,什么事都不用做,只需要负责找到她想找的药草就行。
所以在亚莱尼斯画记号的时候,她就在一般无所事事地看着。
虽然被亚莱尼斯抢了所有的活,但艾拉也不是完全没有什么事做,她还可以给他嘴巴上的甜头:
“还好带上了你,亚莱尼斯,如果我自己的话,一定摸不到这么高的地方。”
为了避免在这片林子里迷路,艾拉特意带了自制的荧光涂料,只要可以接触到阳光,它们就能像蓄电的太阳能灯那样一直亮下去,直到被昆虫一点点吃掉。
甚至在天黑下来后还可以当做引路灯。
记号嘛,那当然是越醒目越好,在这个地形凹凸不平的森林里,尽量画的高一些才比较容易看见。
亚莱尼斯轻轻笑了笑,随手摘了片树叶,把手上多余的涂料擦干净,温和地道:
“能帮助到您真是太好了。”
艾拉肩头的小白突然抖了抖。
她扭头看了小白一眼。
自从踏入了这一片森林以后,它似乎就有些紧张,就算是一片树叶从面前落下,它都会立起头,一直看着它缓缓飘到地上。
艾拉一开始还以为小白只是对陌生的环境有些不太适应,所以一直在东张西望。
但是当他们停留在一个地方一段时间时,它也一直没停止过对周围的观察。它似乎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只是单纯地不太放心新环境,而是在警惕着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小白似乎有些不对劲?”
艾拉盯着小白看了一会,还是把自己的想法问出口。
动物的直觉比人灵敏,它一直提防着什么的模样,会不会是这附近有什么情况?
亚莱尼斯眼眸微动,这才在进入林子以后第一次正眼看小白。
目光漫上小白那一身蓝紫羽毛,和它充满人性的双眼对视。
视线下移,落在小白那对抓着艾拉衣服不放的爪子上。
他轻轻弯起嘴角,这才慢条斯理地回答:
“也许是它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想自己飞一会呢?”
艾拉感觉好像不是这样:
“但是它现在还飞不起来……”
一股细小的劲风凭空生成,准确无误卷上艾拉肩膀上的小白,以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把它给打了下来。
艾拉只感觉有股微风扑面而来,但没有想到小白居然就像是树叶一样被吹了下去,她惊诧地想要接住它。
小白比艾拉还要更快一步张开翅膀,那股风立刻把它向上卷起,借着风的力道,它被托了起来。
然后看似摇摇晃晃轻轻飘飘,实则重重地摔在了远处的树枝上。
还蹭掉了几根羽毛。
亚莱尼斯温和地笑:“您看,这不是能飞吗?”
小白:“……”
艾拉:“……好像飞得还挺艰难的。”
“那是因为它躺得太久,忘记自己应该怎么扇动翅膀。”
亚莱尼斯嘴上似乎是完全在为小白着想,眼底却露出几分幸灾乐祸,
“生病的时候也要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内多锻炼,要不然等康复了,怎么走的都不记得了。”
他轻轻帮艾拉抚平衣服上被鸟爪子抓出来的皱褶,动作轻柔,仿佛帮她抚平的不是皱褶,而是落到她肩头的雪花,稍微一用力,雪就会融进衣料里。
他嘴角擒着笑意,
“既然它可以自己飞,那还不如就让它多动动。”
又一道风划过,把树梢上还没来得及休息好的小白再次托起,它不得不扇着翅膀勉强飞行。
——这个高度掉下去,如果艾拉接不住它,那它可真的就别想后半生可以再飞起来。
艾拉觉得亚莱尼斯说的有道理。
她看着小白在天上飞得东倒西歪的身影。
但是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
……
天色渐沉,艾拉和亚莱尼斯仍然在森林里逗留。
亚莱尼斯肩膀上的挎包出来时是什么样子,现在依然是什么样子。
几罐被装满的荧光涂料,几个预备好的空瓶子,几块面包,几瓶饮用水。
唯一有点不一样的,大概就是空了两瓶涂料,多了两个干干净净的空瓶。
“要不然先回去吧。”
数不清第几次找到块可以坐下来休息的干净石头,艾拉拦住准备去帮她擦灰的亚莱尼斯,终于宣布他们今天一无所获。
“今天天色实在是太晚了,之后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吧,实在不行的话,让凯莉去守点店铺上新货也可以,就只是要让她辛苦一点了。”
亚莱尼斯应了一声。
拖着小白的那股风终于将它放开,小白翅膀一收,几乎是扑一般地掉进艾拉怀里。
它似乎很累,肚子朝上,白色绒毛起起伏伏,连嘴巴都张开喘着气。
艾拉见它累成这个样子,也没再把它放在肩膀上,直接抱着它往回走。
“怎么累成了这样?如果跟不上的话,直接下来就可以了。”
艾拉揉着它脑袋上毛,小白没有像之前那样啄她,于是她又忍不住多摸了几下,胆子逐渐大起来,由单纯地摸头逐渐变成了挠脖子。
小白把身子正过来,乖巧地让她摸来摸去。
它不能说话,但这不影响它指控凶手,意有所指地看向跟在后面的亚莱尼斯。
亚莱尼斯耸了耸肩,露出无辜的表情。
艾拉没有理解到小白的意思,见它把头仰起来,只以为它喜欢被摸脖子,于是吃鸟豆腐吃得不亦乐乎。
正往回走着,本来还很放松的小白突然警惕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森林里的某一处。
“怎么了?”
现在已经接近傍晚,天色按理来说还没全黑,但是因为这片森林生长茂盛,稀薄的光透不过树冠,可见度并不是那么高,只能勉强分辨出来该往哪里走。
艾拉心里浮起几分疑惑。
可是她记得刚才好像没有这么黑?
天色好像是突然暗了下来。
“有些不对劲。”亚莱尼斯也感觉到有些不寻常,他拉住艾拉,自己走到前面,“您在我身后比较好。”
艾拉从身后扯住了他的衣角。
“……不,等一下。”
她紧张地看着前面,不安的感觉浮上心头。
前方一片漆黑。
但这不应该。
他们应该一直有标记的指引才是。
就算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树上的标记会发亮,他们也可以一眼就能看得到。
但是现在,除了面前隐隐约约的看得出来像是挂在枝头上的藤蔓,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是迷路了吗?
艾拉回过头,身后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她明明记得,就在刚才,他们才绕过一棵有标记的树。
前后不过三两步而已。
太黑了。
这里不是他们之前在的地方,艾拉无比确定,涂料不可能会突然消失,只有可能是他们换了位置。
“把涂料瓶拿出来。”艾拉颤着声说。
这些涂料都可以自己发光,自然而然地,它们也可以用做照明。
亚莱尼斯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瓶子,幽幽蓝光顿时照亮了四周,四周的环境清晰可见。
那些哪里是什么藤蔓。
那是一根根横起来被用来制作巢穴的,和人小臂一样粗的树枝。
在他们身边,低伏着一只巨鸟。
它张开尖牙上勾着红肉丝的喙,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