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
艾拉穿着匆匆忙忙随便换上的薄裙,顶着一对没有睡醒的双眼,又一次坐在了会客室。
这会正是一天之中温度最低的时候,但晨间的凉意没有让艾拉感觉清醒哪怕一点点。
杯中的热茶是刚泡的,还滚烫得没办法入口。盘子里的曲奇是昨晚做的,好在有魔法保温,和新出炉的一样松脆。
艾拉看着它一会少一块,一会又少一块。
诺维坐在她的对面吃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有凌晨打扰到别人的自觉。
还是艾拉先起了话头。
“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艾拉打了个哈欠。
也不知道她这里有哪里吸引他的地方,前几天几乎天天都来一趟凑个热闹就不说了,今天居然天都还没亮就坐在了这里。
要不是楼下刚好是菲利普的房间,他听见了奇怪的声音上楼查看,他们还真不知道这座宅邸里突然进来了一个人。
感觉诺维已经把这个地方当成了自己家一样随意进出。
“我马上就要外出,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
诺维将交叠的腿放下,将手里还没有吃完的曲奇放在茶碟里,斯条慢理地擦擦手上的碎屑。
“其实过来也就是想问你一件事。”
他身体前倾,扶了扶眼镜,手搭在膝盖上,像是开口准备问她什么很重要的问题。
“我只是觉得有的话需要和你说一声,如果你打算去神礼祭典的话,最好带上你新捡到的那只小鸟。”
“?!”
艾拉震惊地看着他。
他是怎么知道的?
小白的事情她没和任何人说,她打算去神礼祭典的目的连凯莉都不知道。
“别这样看着我。”诺维直起身,摊摊手,轻笑一声,“这不难观察出来。”
那只魂鸟是在艾拉宅邸附近失踪的,这附近没有别的居民,他在这边晃悠了好几天,一根毛都没见着,如果没死的话,大概率就是被她捡走了。
如果是这样,也刚好遂了某人的愿。
但诺维不打算把有关艾伦德的事情告诉艾拉。
在时机成熟之前,减少艾拉和本部的联系,这是每个知情人心照不宣的约定。
艾拉有些将信将疑。
“你知道那只鸟的主人是谁?”
“唔,知道,但是我现在也不方便带它走,寄养在你这里刚好。”诺维模棱两可地说,怕艾拉追问,赶紧继续道,
“反正时间也不长,那家伙挺好养的,什么都吃,饿不死它。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先垫付一下费用~”
“这倒是不需要,单纯养它的话花不了多少钱。”
艾拉只是好奇这只鸟的主人是谁,想赶紧给还回去,小白看上去很娇贵,一不小心养坏了,她可赔不起。
“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诺维放松下来,又拿起一块曲奇咔嚓咔嚓吃起来。
“我马上要去北部,如果你有出行的计划,最好不要……他是谁?”
说话间,亚莱尼斯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件薄薄的羊毛毯,也是一副刚起床的模样,只不过和艾拉不同,他似乎来得很匆忙,衣衫凌乱,一看就是没怎么好好打理自己就过来了。
他将手里的毯子披到艾拉身上。
本来只是做了噩梦提前醒了,刚好看到这边在亮着灯,他心里猜了个大概,一过来看果然是艾拉在会客。
亚莱尼斯扫视会客室一圈,这里除了艾拉和诺维,没有别人。
老管家和侍女都不在,他们怎么能让主人一个人会客?如果她需要点什么,连个人都找不到。
“他是亚莱尼斯。”
艾拉紧了紧身上的毯子,感谢地朝亚莱尼斯笑了笑。
诺维在一边一幅活见了鬼的模样:“他是亚莱尼斯?!他真的没易容吗?”
他没听说亚莱尼斯也会易容啊?那这样的话之前还要他做什么?
“不,只是他的伤疤好了。”
艾拉同情地回答,她很理解诺维为什么见到他这么大的反应。
她第一次见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诺维这下来了兴趣:“用了什么药?这么厉害的药,如果我可以批量生产的话,销量绝对很火爆!”
再厉害的魔法或者药剂,都最多只能做到淡化伤痕,还没有见到过居然可以直接让人改头换面的!
如果拿去售卖的话,一定能赚到很多钱——不慎让自己留下疤痕的人不在少数,将疤痕消除可是一个有伤疤的爱美之人毕生研究的课题。
“是主人给的药。”
亚莱尼斯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是艾拉之前用来装药的那个瓶子。
艾拉有些意外。
药都已经用完了,他怎么还是把它带在身上?
诺维拿过瓶子,打开瓶盖,里面已经空得一滴都不剩了,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研究。
他把瓶口放到鼻尖底下闻了闻,细品了一会,然后露出震惊无比的神情。
“我的天!这可是希尔摩诃之泪啊!你居然拿去给他用了?”
这个东西珍贵得连阿尔弗雷德家都不会轻易使用,据他所知,艾拉的父亲只给了她一瓶。
“是啊,亚莱尼斯需要,于是我就给他了。”
艾拉知道诺维在惊讶什么,但是她确实觉得给亚莱尼斯使用比留着它更有价值。
亚莱尼斯现在多好看啊,哪怕他不做任何乔装打扮,直接走在大街上,也一定不会有人把他和公爵府家的奴隶联系在一起。
艾拉满意地欣赏着亚莱尼斯那一张非人般俊美的脸。他能有那么好看,她也算出了一分力吧?
听见希尔摩诃之泪这几个字,亚莱尼斯也怔住了。
在莱斯特那个以奢侈为傲的地方,他不可能没有听说过这种药剂。
那个公爵怕死怕得要命,发了疯地想要获得永生,什么样的禁术禁药都尝试过。
他有个一直求而不得但想要尝试的药水,那就是希尔摩诃之泪。
她居然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他使用,只是为了让他……消除疤痕?
亚莱尼斯垂下睫羽,遮掩住心底翻涌起的复杂情绪。
诺维羡慕地看着亚莱尼斯那张美得有些不像人类的脸,酸溜溜地道:
“当你的侍从可真好啊,又有宽敞的地方住,又有这么好的伤药用,还有高额工资,要不是我还要经营我的商团,我也想来做你的仆从了。”
“主人有我就已经够了,我们这里没有更多的位置可以收留你。”亚莱尼斯淡淡地瞥了一眼诺维,毫不留情地说。
他把诺维手里的瓶子拿回来,用手帕擦了擦,放回衣服内侧口袋。
“至少没有人会在大半夜的时候还要让主人从美梦中惊醒,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出来接待。”
诺维一点也没有被亚莱尼斯不给面子的话影响,反而嘴角挂着笑意,打量他的眼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出发的时间到了,我该离开了。”
诺维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拿出自己的魔杖,在空中轻轻一挥,魔力聚集,白光将他周身包裹。
他又特意叮嘱了一句。
“记住我的话,艾拉,不要去北部。”
话语刚落,他就随着白光一起消失,只留下对他的话感觉莫名其妙的艾拉。
北部?
她干嘛要去北部?
艾拉想了一下。
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要去那边吧?
……
亚莱尼斯的房间里,魂鸟伏在软垫上熟睡。
忽地,它翅尖抖了一下。
再睁眼时,兽类的懵懂消失不见,黑色的圆豆眼闪了闪,鸟头优雅地立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目光在接触到床头阿尔弗雷德家族族徽的时候忽地顿住,眼里划过几分深思。
壁炉里的炉火噼啪作响,一点星火溅到外面,掉在了地毯上。
魂鸟盯着看了两秒,然后站起身,从竹篮里一跃而下。
它用喙拖过旁边的水碗,爪子沾了些水,一点一点洒在地毯上,将刚燃起来的小火苗浇灭。
做完这一切,它又爬回自己的窝里。
蹲下,闭目,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