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城完【修】

    唐若疏不由自主地直起身子,警惕地看向声源,纵然在一片黑黢黢里她什么也看不清,但她还是惯性地将视线牢牢锁死在那个方向。

    她手心湿淋淋的,半是地洞里的水,半是惊出的冷汗,这令她手中紧紧攥着的符纸有些发软发皱。那是一张冰棱符。

    死亡里,除了她还有什么是能动的?她不愿去猜。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唐若疏深吸一口气,她缓缓后退几部,背部几乎贴到光明区域的边缘。她朝着前方相对大片的亮域,将符纸打出,与此同时她高高跃起。

    她的目标并不是声源处不知名的东西,而是脚下没过半个靴身的水流。唐若疏的想法也许有些荒谬,但现在这种情形,她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能期待冻住水的同时,也冻住那发出声音的东西了。随着她的跃起,底下的水面迅速凝结成冰。

    唐若疏心头一喜,这些水和正常状态下的没什么不同,都能冻上。她轻巧地落回冰面,屏息侧耳,倾听原来发出水声的那个方向。

    没有声音了。

    唐若疏谨慎地将耳朵贴近冰面,仍然是静悄悄的,仿佛声音也被冻在冰层里。她摸着结结实实的冰面,忽然想到什么。

    她迅速起身,往前疾走几米。

    唐若疏难以置信地踩了踩脚下——还是冰。而这里,原本是处在离她用符地点数米开外的黑暗中。她又急匆匆地往回走了几米——仍然是冰。

    这意味着,她对水流的影响并未因此消失!

    她在墙上刻画的正字一旦没入黑暗就会被吞掉,可这水,即使在黑暗里,依然受到了冰冻的作用,也并未因从光明进入黑暗而变回流动的水。

    唐若疏大受鼓舞。在这象征死亡的地洞里,她竟然能对其中的元素做出不可逆、不可消除的变化,这让她感觉,在这个地方,“生”终于有了存在感。

    她沿着冰道往水声传来的那个方向走,一路上在冰上刻下痕迹。这些痕迹,很幸运地在黑暗中也得以保留。唐若疏终于在这无尽的幽暗中得以记录自己的来路。

    她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终于在单调无聊的洞穴里看到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一排排的丝线,从看不见顶的上方一直延伸下来,看上去像竖琴的丝弦,但又没有那么分布均匀。

    这些丝线沿某根无形的轴呈对称分布。不知是不是有东西在上方拉扯着,丝线在不住地震颤,只不过它的底端被冻结在冰层里,无法真正挣动出来。

    唐若疏迟疑着将手指虚虚搭在线上。她感觉碰触到丝线的纤细的汗毛正被上下拉扯。

    她收回了手,看着丝线若有所思:若是在未被冻住的状态下,这些丝线应当会随着某种节律上下移动,从而引起水面的波动。唐若疏现在明白了,刚才的水声就是这些丝线引起的,难怪声音细微并不激烈。

    她上前几步,警觉地抬头看向丝线上方的源头处,可那里除了一直存在着的星星光点便再无他物,更别说她想象中拉扯着丝线的东西了。

    她只好往下看,观察被冻住的丝线底端。这一看便叫她吓了一大跳——底端的冰层里,竟然有一张模糊遥远的人脸!

    唐若疏连连后退,她忙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剧烈的心跳。但细细一想,她便觉得古怪,洞穴底端那么浅的水,底下怎么能放得下一整个人头!而且那张脸离她的距离,绝对不止一两米。

    她小心翼翼地再次将头探向那张人脸处,这一次她发现更多奇怪之处。

    倘若这个人头真是在水下,那质量较轻的头发应该是漂浮的,可底下这张人脸的头发是自然垂下的,看上去就是站在平地上,仰头上看的人。

    唐若疏蹲下身子几乎是贴在冰层上,看得更仔细了。她发觉那张人脸底下还有东西,它支在一个长柱上,那柱子有两个细细的叉枝,其中一个叉枝上长着黄黄的条形。

    她意识到,这黄条跟她的符纸颜色很像。唐若疏突然想到了什么,大惊失色。这根本不是什么长柱,而是人的身体,那叉枝正是人的双臂!她越看越心惊,一旦代入那是个完整的人,她就发现更多巧合。

    那也是个女人,也是长卷发,穿着的衣服也是黑色的,手中也拿着符纸!

    唐若疏忙往周围的冰层看去——她看见底下有一片橙红的“海”,看见几个伫立在“海”边上的人。一、二、三、四,加上那个女人,正好是五个!

    这……这简直就是他们五个人在河床火海边上对峙的情景的复刻。

    她终于记起,在进入泥洞前,她最后的记忆是自己站在一片混乱的河床中,听着萧楚泽和非黎的对话,一脸懵逼。她仰头看向天空,只觉只是一场拙劣的闹剧。

    而此时的唐若疏就是在与当时那个仰头看天的自己对视!

    她震惊得无言以对,只能呆呆地看着冰层里数小时前的自己。从这个视角,她忽然看见在场五个人的身上,都有几处在发出微弱的光芒,像是某些细丝在光照下的反光。

    手腕、手臂、手肘、脚、膝、腿、头。她鬼使神差看向脸侧的那些震颤不止的丝线,一根一根数去,一组十三根,正好是六十五根,也就是五组,对应五个人,更准确的说,或许是五个提线木偶。

    唐若疏顿时感觉浑身发痒,她将袖子拉到手肘处,有些神经质地在手腕手肘处抓挠,想要揪出她身上的丝线。

    难怪当时感觉一切都如此戏剧化,那根本不是错觉,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背后主导一切!他们五个人,包括非黎在内,都只是被控制的木偶!

    她跪坐在地,仰头看向星星点点的上空,那是丝线的源头,那里有曾经给她安全感的遥远光源。可此时在她眼中,那像极了一双双满含戏谑的眼睛,看着她、戏弄她、操纵她。

    唐若疏胸中涌起难言的愤怒与恶心。

    她的手腕已经被抓挠出道道血痕。也不知是因为被操纵者本身无法发现丝线,还是因为在这个特殊的地方,她不再受到控制。无论是哪种,她都无法通过自残找到任何痕迹。

    她将不满和后怕转移到那一根根被冻在冰层中的丝线上。她伸出血迹斑斑的两手,紧紧揪住这愚弄她的东西,恶狠狠地用力一扯。它们意料之外的脆弱,在唐若疏的暴力下一根根绷断,散作点点荧光,飞舞向各个方向。

    唐若疏眼前的黑暗洞穴渐渐虚幻,她身侧的光明如同沸水一般迅速蒸腾,翻滚着将黑暗侵蚀,她的视野也因此只剩一片耀眼的光明,让她的眼球阵阵刺痛,眼泪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流淌。

    这耀眼的光明中忽然窜出一个一个的筹码,它们像是鱼群一样,簇拥着什么东西在光明的海洋里游动。唐若疏的意识忍不住跟了上去。那些筹码没有智慧,它们任由她跟着,甚至允许她插入它们的队列。

    唐若疏拨开厚厚的筹码群,看清了被它们簇拥在中间的东西:那是一面奢华的镜子!正是跟着她从阴塘古村一路走到平安城,最后将她坑了一把的那个镜子!

    她伸出手,想去触摸镜子,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了。

    “你已经有童罗了。为何还要贪婪地占有谎罗?”那是非黎!他的声音在光明中四处漂浮,看不见来源。

    “……童罗?谎罗?”唐若疏迷惑地在一片白茫茫里逡巡。

    “谎罗跟着你只会将你推入无穷的陷阱中。它一开始就伪装成童罗跟在你身边,扭曲童罗给你的提示。平安城本来是为了捕捉它设下的圈套,它却将你坑害进来。”

    非黎无机质的声音在劝告她:“如果不是足够幸运,你已经被死亡吞噬。我们这次能帮你,可没有下一次。谎罗不是你能拥有的东西。有你脑子里的童罗,已经够你实现目的了。”

    “帮我?”唐若疏一个头两个大,她不明白对方帮了自己什么:“要不是你们,我还不会处于那么危险的境地呢!况且,要是我猜得没错,如果不是我弄断这些丝,你们也没法儿脱困吧?”

    她冷笑着看着在光明中飞舞的筹码:“否则你们还需要等到现在?”

    “你带着谎罗就必然会被牵扯进来。”非黎毫直接忽略了她的后半句:“我们已经用尸体警告你,也用幻影去引导了你离开。对你的补偿已经够多了。”

    “等等!那木伥呢?人皮呢?还有那个该死的任务倒计时!”唐若疏继续质问,如果不是这些,她哪里需要跑去找零度?那也就不会被萧楚泽带到这里。

    非黎沉默片刻,却是语焉不详:“我们不是唯一牵涉其中的势力。不然也不会向你提供帮助。某种意义上,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唐若疏还想问些什么,却被非黎迅速接上的一句话打断了:“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作为暂时的盟友,我个人提醒你:萧楚泽已经被污染了。”

    他留下这句话后便不说话。随着非黎的声音远去,那些筹码和镜子一起消失在更强烈的光芒中。

    与此同时,唐若疏脑中浮现出一排文字:【童罗已重新连线!恭喜您:平安城副本通关!已拾回记忆,敬请查收!】

    紧接着,文字又发生了变化:【非常抱歉!检测到您本阶段副本记忆已被提前预支,新记忆无法获取。请尝试通关下一副本,取回新的记忆!】

    唐若疏眼前一花,整个人像是从一个巨大的虫茧里破出,进入了一个新天地。

    可她的脸和身体都像被什么软却韧的东西包裹住了,虽然行动不受影响,但唐若疏总觉得不自在。她伸手摸向自己的脸,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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