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火急火燎地冲回了自己的卧房,陆染抵上红漆木门,手却久久地停留在门板之上,缓了半天才,才拍了拍脸蛋疏出口气。

    脸上的温度逐渐降下来,本想要一头扑回床上什么都不再想,谁料一偏头,又看见那床红的惹眼的喜被,陆染整个人呆滞片刻,忍不住哀叫连连。

    最后认命地倒回床铺之上,陆染望着房顶,失神的发了会呆。

    她知道,她对贺连寻的感觉已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先在尚未离开京城之前,她对贺连寻是有好感,但那也仅仅是好感,理智占据着主导。

    陆染时刻都记得他们二人不合适,绝不会走到最后,因而即便是撩拨,她也都能够应变自如,甚至掌握主动。

    可是这一切在大同的时候,好像全都变了。

    当贺连寻为救骆银州,深陷重围、生死难测的时候,陆染能感觉到自己的整颗心都揪到了一起。

    他能够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是陆染万万没有想到的。

    苦苦寻人的道路上,陆染流了很多泪,哭着哭着,好像把贺连寻也一同哭进了心里。

    以至于现在,她面对贺连寻的一步步试探,反倒容易慌乱跳脚,生出些窘迫的情绪来。

    回想起贺连寻刚才的一言一行,陆染忍不住拥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紧接着又猛地坐起。

    不行,她不能总是被贺连寻这样牵着鼻子走,自己好歹也得长一回志气!

    冬季悄然走远,春意已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一夜之间大地回暖,万物复苏。

    刘博川的案件,也在贺连寻的有意引到下,很快传入了彭虎的耳朵里。

    彭虎得到风声后果然跃跃欲试,一番查探问询,这正是曹如意曾经犯下的一桩命案。

    六部郎中刘博川在十八岁时进士及第,本应前途无量。此人忠正耿直,嫉恶如仇,因而在进入官场后,很时看不惯曹公公飞扬跋扈的做派。

    那个时候贺连寻也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武官,跟在赵将军后面学习处理军务。

    一日上朝,贺连寻正在队伍之中,忽的前头传来一阵喧闹,只见百官队伍突然停止,最前头一人正与曹如意对峙,那人年纪极轻,恰是新科进士刘博川。

    原是曹如意耀武扬威惯了,想要给这些新中第的官员们一个下马威,竟堵在金銮殿的门口,大喇喇地抬高双臂,要这些臣子从他的腋下钻过去。

    初入官场,许多人敢怒不敢言,只好忍辱钻了过去。

    刘博川却并不买他的帐。

    起先,刘博川也还客气恭谨,“曹公公,我本是农家子弟,受圣上庇佑得以读书考试,今日能站在这里实属有幸,公公与我同为朝廷效力,还请让我过去吧。”

    曹如意怎会将他放在眼里,气焰愈发嚣张,向又左横跨一步,继续挡住刘博川的脚步。

    刘博川驻足,“曹公公可是真的不让?”

    曹如意尖着嗓子,狂妄道:“就是不让,你待如何?”

    刘博川彻底黑下脸来,二话不说,举起手中的朝笏便向曹如意当头砸了下去,曹如意不料他会突然发难,当场被打了个蒙圈,伸手一摸,便有红色的热流从头上淌了下来。

    刘博川似是对曹如意积怒已久,下手越来越狠,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架势,其他小太监一看这还得了,反应过来纷纷涌上去给曹公公帮忙。

    贺连寻当时同样年轻气盛,在旁瞧着照这趋势非得给曹如意打出个好歹不可,见有人追上前去想要拦住刘博川,自己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此时大殿已然外乱作一团,只见有人抱着情绪激动、仍未打够的刘博川,大声劝解。

    贺连寻则趁乱挡在前头拦住想要反击的太监团体,不让刘博川吃亏。

    几个青年官员看这情势也加入拦截的队伍,众人扭打成一团好不热闹,加之一旁瞧稀奇的文武百官,场面犹如菜市,毫无斯文可言。

    横冲直撞,乱拳飞舞……最后一群人终于在“皇帝驾到”的唱喏声中才消停下来,今上步履稳健地走到大殿中央,瞧着外头满地的狼藉,不怒自威。

    听过曹如意一番添油加醋的哭诉后,他命人将刘博川带到前头,责任道:“曹爱卿功大且封爵甚高,你既年轻又官职卑微,怎敢如此粗野?”

    谁料刘博川丝毫不惧,侃侃道:“封爵虽高,朝廷奴仆;官职虽小,天子门生。”

    想是这句应答得了皇帝欢心,皇帝竟哈哈大笑起来,口中念着“有理,有理。”欣赏地指了指刘博川,没有再追究方才的闹剧。

    这件事情竟然就如此轻而易举地翻了篇,贺连寻当时很意外,同样也很欣赏刘博川的勇气与应变。

    只余光瞄见曹如意时,见他浑身凌乱、脸色阴郁,正死死盯着刘博川,似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不久后,刘博川被破格提拔为汝州知府,前去河南赴任。

    贺连寻与刘博川也算是在那次打斗中相识,出发之前,二人还一起吃了顿饭。

    然而上任没多久,贺连寻便在京城得到消息,刘博川竟然在汝州暴毙了。

    断定其中定有古怪,贺连寻私下里通过几个月的调查取证,发现这一切都出自曹如意的精心策划。

    自那日金銮殿前被打后,曹如意一直对刘博川怀恨在心。

    见刘博川出京赴任,终于远离了皇帝的视线,他便开始了报复计划。

    他将毛笔的笔尖用孔雀石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形成剧毒,然后再安排心腹太监化装成贩卖纸笔的商贩,前往汝州在刘博川的衙门前售卖,售价远低于其他商铺。

    刘博川没有起疑,看那毛笔物美价廉,便真的买了几支回来。

    当时正处寒冬腊月,当夜批阅公文的时候,由于笔尖容易冻结,刘博川便如往常一般将笔含入口中,可就是这个习惯性的举动,叫他再也没能看见第二日的太阳。

    贺连寻查清真相后,当时就想要上奏朝廷,揭露曹如意的罪行。

    然而他还没有拟好奏疏,赵将军却已经被许嘉、史达、曹如意联手诬陷下狱。

    突如其来的变故,叫他身心受到重创。

    后来经历过连番打击,贺连寻才醒悟,官场上讲究审时度势。在没有绝对的把握击垮政敌之前,要晓得静待时机,遮掩锋芒。

    这桩命案那时候拿出来,不会对曹如意产生太大的影响,却很有可能将贺连寻乃至贺家,再一起拖拽进纷争的漩涡。

    但贺连寻一直记得这个刚正不阿青年,在合适的时候,他要为他讨回公道。

    如今,时机来了。

    然而与其自己出手,不如坐山观虎斗。

    他躲在暗处,一直指引着彭虎查案,彭虎却只觉得自己运气好,甚至到最后都不知道,这里面有贺连寻的助力。

    很快,彭虎将这桩命案揭发检举到了皇帝面前,皇帝也没有像以往一样袒护曹如意,当日便传出旨意,对曹如意进行降敕。

    这一旨意,无疑是一个信号,它在告诉百官,皇帝已经没有像以前一样那么信任曹家了。

    修长的指尖敲击桌面,在书房之中听到这个消息,贺连寻一点都不意外。

    眸中浸上一层寒意,他散漫地转动着手腕上那唯一一颗红珠。

    是非忠奸,迟早会有个决断。

    接下来等待着曹家叔侄的,还会有更多意想不到。

    眼下他的双腿已经有了起色,撑着拐杖便能独自行走,皇帝知道此事后,今日便安排了小太监来传话,要他明日早朝后觐见。

    皇帝找他的目的,贺连寻大致也能猜到几分,准备了一番明日的奏疏说辞,见天色还早,便支着拐杖起身,想要去看看陆染正在做些什么。

    近日她似乎被自己惹恼了,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避着自己,以至于两人好几天了都没正正规规地说上一句话。

    贺连寻打算今日一定要找机会跟她谈上一谈,有什么不高兴的不要憋在心里,与他直说便可。

    然而方一走到案几前面,却听门房来报,说是有客到访。

    贺连寻,“就说我在养伤,一律不见。”

    “你这个混小子,老子来了哪还轮得到你说见还是不见,快点给我滚出来!”

    此时,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突然在书房之外炸响,显然是对贺连寻刚才的答复极为不满。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可谓是从小听到大,魔音贯耳,贺连寻一瞬间只觉得脑仁发疼。

    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那脾气火爆的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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