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一行人到达京城,已是二十多日之后。

    贺连寻没有返回贺府,而是直接住到了先前想要与陆染在一起的宅子里。

    陆染、江韵堂、骆银州等人因为在京城没有落脚点,也一起安置在了这里。

    原本空荡荡的府邸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每个人都被分到了一个院落,陆染跟着阿松,绕过连廊和水榭,又穿过一扇月洞门,最后在一间宽敞的屋子前停下了脚步。

    替陆染推开房门,阿松将陆染引了进去,屋子里头陈设一新、纤尘不染,竟像是日日都有人打扫的模样。

    再观红木雕花的架子床上,两床大红色的喜被尤为惹眼,陆染一下子就意识过来这间房子原先的用途。

    重新从屋内退了出来,陆染看向阿松,“我住这里不合适,你再给我换一间吧。”

    “怎么就不合适了?”

    阿松为自家公子鸣不平,“ 染姑娘,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间屋子原先就是为你准备的,而且里面的一应物件都是公子亲自布置,你现下来了,不住这要住哪儿啊?”

    陆染,“那贺连寻住在什么地方?”

    “他住在书房。”

    伸手一指隔壁的院落,阿松道:“自从你不声不响地走了之后,公子既不愿回府上,也不住在这,就经常一个人宿在那里。”

    顺着阿松的指引,陆染望向那一墙之隔的青瓦房,踌躇在原地,像是还没做好决定。

    “陆染,人心都是肉长的,有时候公子不说不表现并不代表他就不会难过,求求你也别叫我难做了,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阿松的语气里带了点恳求的意味。

    “好吧。”被阿松的话语说动,陆染最终点了点头。

    别院之内,一派欢欣闲适。而朝堂之上,则波云诡谲、瞬息万变。

    贺连寻方一回京,待收拾停当,便与老师李兆私下见了一面。

    从老师的口中他也得知,自己仅仅离开了半年,京城的形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忠国公史达问罪被斩,如今曹如意与曹淳一家独大,锦衣卫镇抚彭虎由于惯会溜须拍马,眼下也深得皇帝信任,已升任为副指挥使。

    而彭虎能走到今日,里头也有曹如意的不少助力。但当史达失势之后,彭虎与曹如意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彭虎不再唯曹家马首是瞻,而是调转了风向,处处与曹家使绊子。

    锦衣卫是皇帝的心腹,彭虎态度的转变不得不让人深思是不是圣上对曹公公也起了防备之意。

    因而朝堂之上,也逐渐分成了两股阵营,一边倒向曹公公,一边则支持彭虎。

    贺连寻的突然回京,犹如第三股力量打破了这种平衡,因而两边很可能都想争取。

    “你是如何打算的?有没有想过与彭虎联手,铲除曹如意?”老师与贺连寻分析完朝堂上的形势,调转话头,询问贺连寻的态度。

    贺连寻提起陶壶,给老师和自己分别泡了一盏茶,“此人心术不正,热衷投机,学生认为并不可与之为伍。”

    李兆点头,“那你便拿捏好分寸,保持住自己的立场,不要在这个时候被人认为与彭虎是一路。”

    “学生省得。”

    时事正如李兆所料,本以为乍一回京会闲暇一段时日,结果自得知贺连寻回来,宅院络绎不绝来了许多上门拜访的宾客。

    前来问候的,贺连寻一概以养伤为由,或回绝或应付了过去。但有两个人,他没有刻意回避,一个是曹淳,一个则是彭虎。

    曹淳来见贺连寻时收敛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客气了许多。

    虽然明白是他在大同拿下的史达之子,已经不可能再与自己和叔父一条心,但是,自忠国公轰然倒台后,他们的处境已经不如表面上那么风光。

    皇帝的猜疑与敲打,让他们日日如履薄冰。

    既然已经出了一个令人憎恶的彭虎,便不能再树一个新敌人。

    彭虎则满面春风,坐在贺连寻的对面炫耀大过拉拢,言语之中大有贺连寻跟着他干才能前尘坦荡的笃定。

    贺连寻面上挂笑,一日里分别面对曹淳、彭虎的争取未置可否,待到送走二人,才转过身对着屏风后头道:“江韵堂,别躲在那了,出来吧。”

    此时一个清瘦的身影从后头绕出,江韵堂双臂环胸,“贺大公子果然神通广大,不仅知道我藏身于何处,竟然连我的身份都已经查清了。”

    贺连寻,“如果你想为江家报仇,建议你我摒弃前嫌,先把共同的敌人解决掉。”

    江韵堂扫了眼门口,“怎么,彭虎那些人你看不上?”

    “豺狼与虎豹,皆非贤良。”贺连寻以手支头,抬眼觑向他,“倒是你,虽讨人厌烦,却不是个坏人。”

    “如此,那我就多谢贺大公子抬爱了。”

    彭虎与曹家相斗,贺连寻其实乐见其成,狗咬狗的戏码,他可以完全选择作壁上观。

    然而虽不愿与彭虎有过多牵扯,但曹淳曾经想要谋害陆染,这个梁子不讨回来贺连寻显然过不了心里这道坎。

    因而思虑了一番,他还是招来下属,“找个与咱们府上不相干的人,透露个消息给彭虎,就说六部部郎刘博川的死因蹊跷,可以细查。”

    前院紧密筹谋,后院与之相比,倒是闲适惬意许多。

    在阿松的盛情邀请下,陆染将整个别院都逛了一圈,最后二人还来到贺连寻的书房,阿松称里头藏书甚多,公子吩咐了,陆染可以自由翻看,找些书本回去解闷。

    陆染依言走了进去,很快陆染就发现,书房里的书很多都有被翻阅过的痕迹,且里头还有批注,其中一本《贤臣传》,扉页上龙飞凤舞八个大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是贺连寻的笔迹?

    见陆染望着这几个字出神,阿松在一旁解释道:“这应该是公子十几岁的时候写的,你知道的,咱们老爷是个武将读书不多,就羡慕人家能出口成章,因而从小就督促公子们读书,指望着他们能考科举给自己长脸。”

    “所以公子以前也是考虑过走文官这条路的,谁知道后来也先打到了京师,公子才随老爷一同拿起武器,保家卫国去了。”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贺连寻。陆染抿唇浅笑,将书重新放回了书架之上……

    贺连寻的房中书多且杂,陆染左右无事,还真在其中找到了几本武侠演义的话本,于是干脆拿到一张供人小憩的罗汉床前,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只是书房里地龙烧的实在暖和,阿松又不知在什么时候退了出去,陆染拿着书本,看着看着就打起了瞌睡。

    头一点一点的犹如小鸡啄米,最后实在扛不住困意,她竟真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是以当贺连寻傍晚回到房中,就见到在落日的余晖下,睡得一脸香甜的女子。

    眼底泛起一丝柔软,贺连寻起先并没有准备叫醒她,而是贴心地拿来了一床薄被,盖在陆染的身上,静静地坐在旁边看了她好一会。

    然而等着等着,直等到贺连寻用完晚饭,夜已深沉,陆染还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眼神游离、思虑再三,贺连寻最后还是从书案前站起了身,轻轻推了推正在熟睡的女子,“陆染,起来吧,吃完晚饭再睡。”

    乍被人吵醒,陆染浑身上下都泛着懒意,抬眼一看是贺连寻,便又毫无防备地重新阖上,挥了挥手应付道:“没事,我再陪你一会,你处理你的事情。”

    “你在这里,我处理不了。”

    “啊?”迷糊地将眸子掀开一条细缝,陆染问:“为什么?”

    贺连寻移开视线,思绪漂浮。

    “嫌我碍事?”在贺连寻的沉默中,陆染清醒了一点。

    “不是。”

    “我打呼噜了?吵着你了?”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陆染这会儿已经完全将眼睛睁开了,微蹙着眉头,望向贺连寻。

    贺连寻言辞闪烁,“你在这,睡得毫不设防,我总是想些……其他的事情,所以没办法专心。”

    大脑反应了片刻,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贺连寻的意思,陆染整个人愣了一瞬,紧接着便像受惊一般从床上弹起,下意识地拥紧了被子。

    “你,你都受伤了,还想那些事干嘛?”陆染色厉内荏,冲着贺连寻干瞪眼。

    贺连寻明显理解错了陆染的意思,为了打消陆染日后的顾虑,他认真解释,“我受伤是受伤了,但不该受伤的地方并没有受伤。”

    “啊!谁问你这个了!”一下子捂住了耳朵,陆染仿佛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只感觉面上霎时间一阵滚烫。

    她说的是腿啊,是腿!他理解到哪里去了!

    “我,我先回去了,你多保重!”

    慌乱的掀开被褥,陆染现下已然清醒非常,她飞快地跳下床冲出了贺连寻的书房,走的时候还因为太过用力,将门掼得“啪”的一声巨响。

    贺连寻这个笨蛋,能不能学会不该说的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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