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染确实在军营之中等着贺连寻，想着他在外头遭了这么多罪，总得将他的主帐收拾出来，暖和舒适的休养才是正道。
将床褥都拿出去重新浆洗一遍，又仔细晒过，一应器皿也都擦亮如新。
其实这些本都不需要陆染去做，但她仿佛闲不下来，总给自己找些忙碌的理由。
因为但凡闲下来了，反爱胡思乱想。
她没有去接贺连寻，是不知道以什么样的状态去面对他。
更怕见到贺连寻与梅姑的依依惜别，毕竟贺连寻是她找到的，打破了二人的宁静相处，这样自己反倒像那个破坏人家姑娘憧憬之人。
不过，贺连寻舍不得的话，可能会将人一并带回来也说一定。
思及此陆染赶紧摇了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看来还得去再找点事情做才行。
快到晌午的时候，马车的“咕噜咕噜”声终于在军营之中响起，两个身强力壮的校尉搀扶着贺连寻回到了营帐。
他的腿是被尖刀插进了骨头缝之中，筋骨连带着皮肉一起都受了损。后续的医治还要军营中的大夫多费心力，想要完全恢复如初，没有个百来天是不成的。
陆染就在营帐的门前等着他，一下马车就见到了心中挂念之人，贺连寻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不易察觉的温柔。
“还没吃午饭吧？这是厨子特意给你做的清淡饮食，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待贺连寻一切安顿好，陆染将热在锅上的饭菜给他端到床边，想叫他趁热吃掉。
贺连寻却只静静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怎么了，没胃口吗？”陆染抬手，很自然地摸了摸他的前额。
还好，并没有发烫的迹象。
谁知贺连寻却仍旧摇头，继续浅笑着望向陆染。
陆染被他直白的视线盯得生出了些不自在，干脆一股脑将碗筷塞进贺连寻手里，“你老看着我做什么，吃饭呀。”
抬眸掠过正在旁边候着的阿松，只一个眼神，阿松立刻心领神会，抬手驱赶起左右的近卫，“哎呀，走走走，都走，别耽误主帅吃饭休息。”
不多会子，偌大的营帐中便只剩下了陆染与贺连寻两个人。
晌午仿佛自带着倦意，连门外的小野狗都停止了叫唤，周围显得极静。
陆染更加不自在了，拿起汤勺，无意识地搅弄起汤盅里头的排骨，“你将人都支走了做什么，一会万一你要起身，我可不一定扶得动你。”
望进陆染的眼睛里，贺连寻开口道:“袁铎告诉我，他倾慕骆银州。”
终于知道贺连寻为什么如此一反常态，原来是袁铎那个大嘴巴将实情都说了出去。
飞快瞥了贺连寻一眼，陆染装作没事人一般，“嗯，我知道。”
说完继续低头搅着排骨汤，像是生怕它冷的慢了一般。
然而这句话说出去好久，半天都再没等到贺连寻的回应。
陆染略感疑惑，偏头朝贺连寻望过去，却见他嘴角依旧噙着笑意，目光久久的在自己身上流连。
莫名的觉出一阵脸热，陆染为虚张声势，伸出手轻推了把贺连寻的脑袋，“你好奇怪，怎么今天一直笑，笑什么笑！”
谁料贺连寻却顺势将她的手捉住，反握在掌心，“我也不知，看见你就忍不住这样。”
实在受不了他跟个大狗狗一样时刻盯着自己，陆染努力抽回手，顺势瞪了他一眼，“不许再笑了，吃饭！”
“好。”
这回贺连寻倒是很乖顺地拿起饭碗，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怎么这时候又这般听话了？
陆染坐在一旁，探究地观察着他。
实际上贺连寻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过了，他决定改变策略循循善诱，不想将陆染逼迫的太紧，更不想给她压力，毕竟急于求成了，上次的结果并不令人满意。
这种事情，得讲究水到渠成。
“那个梅姑呢，怎么没见你带她一起回来？”
贺连寻正兀自谋划，陆染猝不及防开口一问，刚咽进去的饭菜都呛在喉咙里，惊得贺连寻立马咳嗽起来。
陆染很是大度，还顺手帮他拍了拍背，“不要激动，我也是随口一问。”
贺连寻却深知，这轻飘飘的一问，答不好可不是随随便便那么简单。
“你想我带她回来？”
“这是你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贺连寻，“我告诉她，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陆染低头摆弄着手指，“哦。”
贺连寻凑近了些，想要去看清她的眼，“你不好奇我的心上人是谁？”
“我管你是谁呢！”
忽然拉近的距离叫陆染有些无所适从，这人自回来后，脸皮倒是越发的厚了。自己若是一直这样待下去，瞧他这样子是不可能好好躺下来睡觉的。
陆染干脆站起了身，“我还有事，这便走了。舟车劳顿，你也好好休息一会吧。”
贺连寻，“你去哪？”
“我答应了猎户家的小姑娘，今天下午带她去逛集市。她想去那里好久了，我之前一直没有机会陪她。”
贺连寻，“既是去集市，给我也捎点麻糖和酥饼回来吧，行吗？”
陆染眨巴了眨巴眼睛，“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这种东西了？”
贺连寻当然不喜欢，可他不好告诉陆染，他是担忧陆染明日突然不过来了，因而找了个由头罢了。
“最近可能是药喝多了，嘴里发苦，总想吃点别的。”贺连寻煞有介事。
陆染不疑有他，“好，那我明日多给你带些过来。”
地广人稀的黄土高原上，集市每七日才会聚起一次，除了有经营店铺的小商贩，更多的其实是住在周边的农民，他们带着自己做的吃食和手工品，摆了摊子便开始叫卖。
陆染、江韵堂带着小姑娘，走了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才终于到达了市集。
市集不大，却胜在热闹，小姑娘好久都没有来过，东看看西瞧瞧，每一样东西都觉得新奇。
直走到一个做糖人的扁担前，小姑娘再也挪不动脚步，两只眼睛痴痴地望着各种形态的小人和动物。
她早就想要一个这个了，可是哥哥赚钱很不容易，每次走到这里小姑娘也只是多看两眼，并不会提出要买。
看到有那些撒泼耍赖的小孩，缠着自己爹娘不买就不肯走的，最后挂着鼻涕眼泪，在爹娘的骂声中举着一个糖人走了，小姑娘其实都非常羡慕。
她出生没多久就没有了爹娘，全靠哥哥把她拉扯大，她得懂事，没办法这么任性。
“喜欢吗？喜欢咱们就买一个。”陆染怎么会看不出小姑娘眼里的向往，弯下腰温柔地问她。
小姑娘却抿着嘴，摇了摇头，“不了，姐姐，我就看看。”
陆染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喜欢什么就大胆说出来。姐姐今日带足了银钱，看上什么咱们全都买一遍。”
“真的？”小姑娘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
“千真万确！喏，你喜欢那个小猪的吗？我还挺喜欢的，要不咱两一人挑几个？”
“我真的可以买吗？”小姑娘克制着兴奋，又回头去看江韵堂确认。
“买吧。”江韵堂同样回之以微笑，“今日你们两就是买一箩筐，我也负责帮你们扛回家去。”
“嗯！”
被人宠爱的滋味，原来是这般幸福的体验。小姑娘咧开两边甜甜的嘴角，直到夜里进入梦乡都没有放下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