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一个多月的搜寻，守备军这边仍旧一无所获。

    听闻朝廷知道情况后，已经在筹备安排新的主帅过来接替贺连寻的位置。

    毕竟贺连寻没有了，坐镇的主帅却不能一直空缺。

    有些将士提议，要不就在战场边上给贺连寻立一座衣冠冢，被袁铎和骆银州断然拒绝。

    人还没有找到，谁都不能断定贺连寻就这么没有了。

    就在所有人都愁云惨淡之时，这日，探子突然来报，说是在距军营几十里地以外的一个村落可能发现了贺连寻的踪迹。

    村落里的村民反映，一个月前村子里突然来了一个外乡人，浑身上下都受了重伤，眼下正借住在宋家的老宅里面。

    陆染与袁铎等人听到消息均为之一振，二话不说，备齐了人马便往宋家村赶去。

    天空是乌蒙蒙的铅色，不久前刚下过一场雨，一下马便是满脚的泥泞。

    散散落落十来间矮屋，淡黄色的土墙布上了年代留下的裂缝，即便简陋，但在寒冷的腊月里，无疑是一座避风港。

    陆染等人在村民的指引下到达了老宅，陆染敲门时，举起的手抑制不住的微微颤动。

    她既满怀希望，又莫名的感到害怕，害怕失望落空。

    扣门声响后，不久里头便有了悉悉索索的动静，紧接着是拐杖捣在地上的“咔哒咔哒”声，陆染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吱嘎”一声，陈旧的木门在陆染眼前豁然敞开，迎面站着的，却是一位十八、九岁的男子，望着陆染一群人，满脸的陌生与防备。

    不是他！

    一颗高高悬起的心，重重落下，随之又跌进谷底。

    男子告诉他们，他是在旅途中遇到了山匪，在山寨里被残忍的虐待，前段时间好容易才找机会从魔窟里逃了出来，因为迷路，便逃到了这座小村落。

    后面再说的话，陆染已然没有听清，满怀期待之后的落空感叫她难受至极。

    将出发前特意为贺连寻准备的衣服、吃食、伤药全都塞进男子手中，陆染还从袖口掏出了一锭银子交给他，嘱咐了些伤后调养的注意事项，这些都是她近来才跟军营里的大夫学的，指望着哪一天能够用上。

    如果贺连寻还活着，但愿他也能被找到他的人温柔以待。

    来时由于兴奋，谁都没有顾得上吃东西。眼下失望之余，袁铎、江韵堂几人已经饥肠辘辘。

    经过询问打听，前面再有几里路，就有一个汇聚在几个村庄之间的集市，几人商议后都决定吃些东西垫一垫肚子再继续返程。

    将筷筒里的竹筷仔细用开水烫干净才递给陆染，江韵堂指了指她眼前的面，“趁热吃吧，不然一会面条就要把汤汁吸干了。”

    陆染摇了摇头，“我吃不下，你们吃吧。”

    “一直不吃饭怎么行？日后等你碰见了贺连寻，自己倒瘦成一副骨架子叫人认不出，多不合适？”

    知道江韵堂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开导她，陆染虽毫无食欲，却也不想叫身边之人太过担心，“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吃饭的。”

    “这就对了。”江韵堂弯起了一双凤眼。

    一根一根地将白面挑入嘴中，味同嚼蜡，陆染正浑浑噩噩地想着接下来该去哪里寻人，

    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闯入了她的耳朵。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带着三分娇憨，此时她正笑意融融地站在隔壁的糕点铺前。

    “老板，给我来三块糖糕。记得其中一块不要搁桂花酱，家里头人吃不惯。”

    “好嘞。”老板爽快地应了，接过她手中的铜板，“梅姑，我不记得你家中有不喜桂花的，怎的今日突然改了口味？”

    “你还说呢，上次好心买回去给他吃，可吓死我了。”梅姑做出一副后怕状，小声嘟囔了一句。

    “啥？你说什么？”老板显然没有听清。

    被唤作梅姑的女子突然一笑，眼睛里沁出几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羞赧，“哎呀，老板你就不要问那么多了，谁规定人的口味就不能变一变了？”

    “是是是，女娃子家家开始有心事了。”老板笑着摇头。

    梅姑接过糖糕就要离开，被洗旧的藏蓝色布裙却如主人的心情一般，在脚下旋转出绽放的弧度。

    陆染怔愣了一瞬，俄尔再朝那女子望过去，发现她手上除去提了一袋子糖糕，还有从药材铺子买回来的新鲜草药。

    倏然从桌边站了起来，陆染连刚才喝水的茶杯都忘记放下，便紧跟着梅姑的方向追了出去。

    “陆染，你要去哪？”江韵堂在后面喊道。

    “我去去就回，你们在这里等我。”

    紧张地捏住了衣角，陆染亦步亦趋地跟在梅姑的身后，她甚至都不敢大张旗鼓地通知袁铎等人，只怕最后等来的，又是一场灰心一场空。

    这一次，就叫她一个人先去探探再说吧。

    兜兜转转在集市的街巷中穿行，梅姑又买了一些日常用度，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热闹的集市，往一条黄土小道上行去。

    苍茫的旷野上零星几棵矮树错立，植被缺水却也试图野蛮生长，这是黄土地赋予它们的坚韧与生命力。

    最终，梅姑在一座小房子前站定了脚步，她似乎是心心念念屋中之人，因而当打开木门后，她便直接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连木门都忘记了重新掩上。

    “郎君，你醒了吗？”陆染隐约听见她在里头唤道。

    紧张地咽了口口水，陆染走上前去，在大敞着的木门上“咚咚咚”敲了三声。

    并没有人回应。

    此时此刻，她竟生出了一股近乡情怯的彷徨。驻足在门槛之外，她呆呆地盯着鞋尖，要不要直接进去呢？

    犹豫不定间，陆染回头，竟发现江韵堂一直都站在自己身后。

    “去吧。”他似是洞悉了陆染的一切想法，冲着她微笑道:“大胆一点，不论如何，我都在这里等你。”

    “嗯。”仿佛重拾了勇气，陆染终是抬脚，跨过了那道门槛。

    屋内陈设质朴，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

    陆染寻着依稀的人声，走到了最里头的一间屋子。

    “请问有人吗，我可以进来吗？”陆染按住心如擂鼓的胸膛，在门口如是问道。

    “叮啷！”那是粗瓷碗没有扶稳，骤然掉落地面的声音。

    “哎呀，郎君你这是怎么了，烫着了没有？”梅姑的关怀之声很快响起，随即她像是才想到有人唤门，“是谁在那里呀，进来吧没有关系。”

    陆染却不知为什么，一时没有了动作。

    “是你吗，陆染？”隔了好一会子，见外头没有动静，里头的郎君终是忍不住开口，带着一点恍然若梦，和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不知不觉已然红了眼眶，陆染不再踌躇，大胆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是我……贺连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