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银州对陆染和江韵堂,态度从试图辩驳,到疑惑震惊,再到最后的沉默死寂。
但三个人谁都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张副将和袁铎很快带着大夫又重新回到了营帐。
不论如何,先对付过去眼前的情况再说。
有着一层帷幔做阻挡,江韵堂用自己的手臂代替了骆银州的,袁铎怕人多耽误大夫诊断,将张副将请到了另一头的桌边坐下。
以为此次必定十拿九稳,张副将神色轻松,破天荒的给自己和袁铎都倒了杯茶,只等着好戏开场。
然而事情的走向并没有如张副将预想的继续下去。
没过一会,只见大夫收拾了药箱,从帷幔旁边走了过来。
“回禀两位军爷,里头的人确实无甚大碍。若是想调养,老夫倒是可以开几道温补的药方。”
“你说什么?你确定都把脉都把清楚了?”张副将立时从桌边站了起来。
“老夫从医多年,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他作为一个男子,脉搏上就没有什么异样?”张副将提点他。
“没有。”
“你再回去,给我重把一次。我告诉你老头,别给我玩什么花样!”
“张石,你什么意思?”这时候连袁铎都看出不对劲,两眼狐疑地瞪着他,“你请大夫到底是来给银州看身体的,还是故意找茬挑事来的?”
官低一级,张副将面对袁铎还是有些露怯,“我自然是关心骆副将来的。”
“那看完了就请大夫出去!别都待在这耽误银州休息。”
挥手命人把大夫送了出去,袁铎连带着张石也一把给轰走。
这时候江韵堂和陆染从两边将帷幔拉开,骆银州半靠在床上,整个人仍旧没有什么血色。
张石在出门之前,还是找机会朝里头望了一眼,只见帷幔后面除了骆银州,就剩下两个俏生生的姑娘,再也没有旁人。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搞错了?骆银州本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张副将扭头不甘心地踏出了营帐。
袁铎简直是要愁死了。
他一直把骆银州当自己最好的兄弟,此时见他如同得了怪病,连大夫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就开始病急乱投医。
“陆染,你不是说你会些医术么,快过来给银州瞧瞧啊。”
骆银州,“袁铎,我和陆染他们还有一些话要说,你先出去忙吧。”
袁铎警惕起来,“你们两说话,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你先出去。”骆银州坚持。
“好吧,那我晚点再来看你。”
待营帐内只剩下骆银州、陆染、江韵堂三人,骆银州没有遮掩,只是放低声线,率先看向陆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陆染瞎编道:“就是感觉吧,但我一直不太敢确定。不过今日我看你那么排斥看大夫,就猜到了。”
“那他呢?”骆银州又看向江韵堂。
“我们这些唱反串的,见多了男扮女、女扮男,这点眼力要是没有,就算白混了。”江韵堂靠在门边,嗤之以鼻。
“讲话客气点!”陆染踩了他一脚。
“啧,就知道欺负我,有本事你进军营的时候别往我身后躲!”江韵堂被她踩地跳脚,忍不住吐槽。
其实陆染第一次进军营,由于四周肃穆森严,到处都是穿铠甲的士兵,她的确有点害怕。
但此时此刻陆染并不想承认,于是举起了拳头,“再废话打你!”
江韵堂眼神幽怨,闭上了嘴。
陆染重新看向骆银州,诚恳认真。
“银州,我们对你都没有恶意,也绝对会为你这件事保密。我们来,是想要帮助你,还请你相信我们!”
“我相信。”骆银州几乎没有犹豫,开口答道。
骆银州说,上一次蒙古军侵袭,张副将受了埋伏,她带着自己这一支部队赶去营救。
冲撞间,骆银州那日绑好的裹胸恰巧松了,彼时他正站在张石身后,张副将提枪横扫敌军时,手肘好巧不巧正捣在了骆银州的胸膛之上。
那不同于平常男人的柔软,顿时让张副将惊异地回望了一眼骆银州。
也正是因为这一眼,骆银州在之后与蒙古军的对抗中分了心,被一榔头敲中腹部,当即吐出一口血,受了内伤。
战事结束后,骆银州自己擦干净嘴边的血迹,咬牙忍着回了军营,没有跟任何人声张,更不敢就医。
但就是他们那一仗大胜了蒙古军,俘获并斩杀了千余人。军中盛传要在骆银州与张石之间提拔一名为总兵官。
而且骆银州的呼声更高,因为她虽资历不如张石,但战绩却更胜一筹。
利益和权势面前,最是能暴露丑恶的嘴脸。
骆银州虽救了张石一把,张石不想着感激,却一直暗中盯着她,想要彻底坐实自己心中的猜测,拉骆银州下马。
陆染听骆银州说到这,心中也为她捏了把汗。
如果是这样,那张石绝对不会就此罢休,一定还会想其他的办法陷害骆银州。
三人商议之后,决定就在骆银州的帐内住下。陆染与骆银州住在里头,江韵堂住在外头。
如此既可以照顾骆银州的伤情,也可再防张石发难。
陆染想过张石会来,但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
当日夜里,三人已经分别睡下。
突然,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张石与帐外守卫的交谈。
江韵堂一骨碌从长椅上翻了起来,披上外衣,朝里面报了个信。
这个时候陆染与骆银州也警觉地起身,一起听着门外的响动。
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骆银州仍旧躺回床上。
陆染和江韵堂则躲进了床与墙壁之间一个空隙之中。
陆染在前,江韵堂在后。
这样的空间藏下两个人实在逼仄,陆染怕张石一进门就能看见自己,因而尽量的往后躲。
胸腔因紧张而心如擂鼓,听见后面的呼吸也有些异样,陆染侧首,小声问江韵堂,“怎么了,你也紧张?”
“……你是不是就没把我当男人看?”江韵堂突然来了一句。
“没有啊。”陆染回头看他。
“没有就不要乱靠。”伸出一根手指,江韵堂强硬把陆染往前抵了一寸。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陆染脸“轰”的一下烧了起来,“对不住对不住。”
她急忙道歉,也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江韵堂却伏在她的耳边,“主要是现在不是时候,你要真想靠,等一会咱们换个地方……”
“唔……!”未说完的话被一声闷哼取代,陆染用手肘狠狠地捣了他一下。
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胡言乱语!
“嘘!来了。”
面上忽然正色起来,江韵堂一个闪身,瞬息间便与陆染换了个位置,挡在她的身前。
这个时候门帘被掀开了一条缝,冷风从缝隙中灌了进来。
看来张石已经成功支走了门口的守卫。
营帐里头没有点灯,很黑。
来人故意放轻了脚步,慢慢摸索至里间。
听到床上之人均匀的呼吸声,他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冷笑,紧接着一个飞蹿,就朝床边扑了过去。
若是在以往,他没这个胆量直接偷袭骆银州。
但眼下骆银州受了伤,正是最好的时机。他今日倒要看看,骆银州到底是男是女!
然而手还没有够到骆银州的衣角,张石的喉头突然被一根极细的银线划过,紧接着疼痛感传来,血珠从他的脖颈间由点成线,溢了出来。
张石茫然地低头,伸手摸过脖子上粘稠的液体,仿佛反应不过来瞬息之间的变化,他想要回头看看到底是谁要杀他,但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已经应声倒地。
陆染和骆银州同样目瞪口呆,她们盯着此刻正手持银线的江韵堂,几滴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泛出罂粟般惊异的美。
“……你……你怎么把他杀了?”陆染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江韵堂平时表现的实在太不显山不露水,她做梦都没想到他会杀人。
江韵堂淡定收线,闻言瞥了陆染一眼,“此人不除,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