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镇守京师的军士接二连三离奇死亡,几个月来竟无人呈禀,朝廷上下一片哗然。

    接过御史台递上来的查验结果,皇帝转头将此案交由北镇抚司,下令严查不怠!

    锦衣卫连夜冲进金府,将二房一干人等打入诏狱,严刑拷问。

    金家东窗事发。是夜,竟有掺了剧毒的饭菜被送入诏狱,试图毒杀二房长子。

    万幸被一狱卒发现,从二房长子手中夺下了饭碗。

    几日后,御史台朱明一纸奏疏,弹劾兵部尚书陈言尸位素餐、贪墨成性。

    他直言自陈言接手兵部以来,军屯被占,军资腐败,将士们的衣食、武器尚且得不到保证,兵部却用本就紧张的军费去买强身健体的汤药,是为可笑、可恨!

    紧接着,北镇抚司来报,金家召供,二房承认贿赂陈扬辅父子,陈家父子对其处处包庇放纵,并为金家按下甲壳引起的疫病之事。

    很快,陈扬辅父子被捕,锦衣卫在抄家时,在陈府中搜出白银万两、奇珍无数。

    天子震怒,下令斩立决。

    一时间京城天变,原本权势正盛的陈家父子轰然倒台,朝臣和百姓却纷纷拍手称快。

    行刑那日,陈家父子被关在囚车里游街示众,贺连寻站在街边角,与擦身而过的陈扬辅目光相接。

    “是你,一直是你在背后捣鬼!”本来麻木呆滞的陈扬辅突然发了疯似的站起来,冲着街边号叫。

    隐在人群之间,贺连寻微微耸肩,冲他露出了一个最恶劣的笑。

    当天夜里明月高悬,御风院内没有掌灯。

    慢条斯理地撩起衣袖,贺连寻将手腕上的石头手串取了下来。

    接过阿松递过来的剪子,他将穿着石头的线绳剪断,挑出一颗暗红色的石头,如同对待污秽之物,随手扔了出去。

    替换上一颗最为普通的石球,贺连寻将珠串重新串好,戴回手腕之上。

    举起左手对准月光,在清辉的映照下,手串上的其他石头均暗沉无光,唯剩几颗暗红色的珠子,极为扎眼。

    “还有三个。”贺连寻喃喃道。

    “夏三,陈扬辅已死,你安息吧。”良久后,他斟了一壶酒,闭眼洒向地面。

    当年玩弄夏三小姐,诓骗她能救出叶秉怀的尚书公子,正是陈扬辅。

    夏三死前绝望的哭喊历历在目,赵将军的鲜血,同袍的死不瞑目,常常在梦中将贺连寻灼醒,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陈言、陈扬辅只是个开端,他会一个一个的,叫这些人血债血偿……

    ————

    陆染是从白兰口中听说陈扬辅父子被杀的消息,当时她还躺在房中养伤,不能下地。

    等到伤口愈合终于可以出门,才听说这期间贺连寻来找过她几次,但都被头家挡了回去。

    彩鸢摸着下巴,“贺二公子如今今非昔比,头家应该是心虚,怕贺连寻知道她打了你,找她算账。”

    白兰,“他不知道你受伤,头家也不许我们说,贺二公子恐怕还以为你真的不想见他。”

    陆染,“我确实不想见他。”

    彩鸢,“为什么?你这人好生奇怪,他赋闲浪荡的时候你与他同进同出,害你被发卖过来也没见你怪他。怎么如今他受器重,你反倒同他生疏了?”

    “对呀,我就是这种只愿意和浪荡子在一起玩的魔鬼。”陆染突然伸出两只爪子,作势就要朝彩鸢抓去。

    彩鸢一边嬉笑一遍往后头躲,这时候陆染一不小心扯到伤口,顿时一副痛苦面具,龇牙咧嘴地说不出话来。

    “伤口还没长好呢,叫你们胡闹!”白兰赶忙上前扶住陆染,数落二人。

    “彩鸢,你好好照顾陆染,不要再与她玩笑。我一会还有事,要去趟京郊的林子。”

    彩鸢,“你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

    白兰脸上写着忧心,“我听说今早有人在进山的林子里发现了具女尸,还说那人是与陈扬辅常在一起的女子,我害怕是云舒,想去看看。”

    在陆染进听莺阁以前,都是白兰陪着贺连寻去见陈扬辅,她自然也认得云舒,并且云舒曾对她照顾有加。

    在白兰的心里,她是感激云舒的。

    陆染面容也跟着严肃起来,“那我与你一起去。”

    “可你的伤……”

    “没事,我这已经能走能跑了,两个人一起好歹有个照应。”

    陆染与白兰一起去了京郊。

    到达郊外的时候,平日里人迹罕至的林间已经聚集了不少官府之人,其中几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最是显眼。

    陆染与白兰挤在看热闹的人群,试图趁乱走过去看一眼尸体,确认死者到底是谁。

    但人尚未接近,已经被人用佩刀拦了下来。

    “什么人?北镇抚司查案,上一边去!”

    二人被一凶神恶煞之人拦了下来,他的一声叱喝,也顺利吸引了周遭锦衣卫的注意。

    领头的锦衣卫镇抚转过头来,待看清陆染,与身边之人耳语两句,便阔步走了过来。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贺连寻的小相好。怎么,你不在家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服侍他,跑到凶案现场来做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那镇抚一拍脑袋,油腻的目光将陆染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这死者也是个弹琴唱曲的,莫不是你们认识?瞧她这模样,生的多标致,只可惜来的时候身子都凉了。”

    确实认识。陆染透过缝隙,已经看到了云舒躺在那里惨白的脸。

    陈扬辅已死,是谁不肯放过她,一定要了她的命?

    见陆染盯着云舒柳眉紧蹙,怎么看怎么觉得勾人,那镇抚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在陆染的脸颊摸上一把,“不过你别怕,你还热乎的很呢。”

    陆染眼疾手快,后退一步,那手在半道落了空。

    “大人请自重。”陆染如是道。

    镇抚一向被人捧惯了,如今当众被人下了面子,还是个风月场中出来的伶人,满是肥肉的脸上瞬间泛出一股铁青。

    “自重?你一个给男人卖笑的,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镇抚声色俱厉,环顾一圈,故意提高了音量道:“不要以为攀上了高枝,自己就也是高枝,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叫人消遣的下贱玩意!”

    陆染神色如常,“高低贵贱,每个人心中自有评判,我是贵是贱,自己清楚,不劳大人费心。”

    “怎么,你还真拿出姓贺的正头娘子的架势?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有了贺连寻我就不敢动你!”

    话音方落,林子后头传来一个男声,“贺某尚未娶妻,不知谁人这么有心,总想着要当众给我做媒?”

    缓缓从树丛中走出,贺连寻停在那镇抚跟前,不紧不慢道:“哦,原来是彭虎。怎么你锦衣卫镇抚不做,如今改行当媒婆了?”

    “你!”彭虎敢怒不敢言,他虽看不惯贺连寻这副嚣张的气焰,但如今官职在他之下,与他争论起来注定讨不到好处,只好克制着脾气,阴郁道:“贺大人,我还虚长你几岁,说话的时候注意言语,别太过分。”

    贺连寻不以为意,“是吗?难道是我理解错了,彭镇抚方才不是在与我做红娘,给我说亲?”

    看了陆染一眼,贺连寻又道:“也是,我不大喜欢苗条的,就喜欢那种肥胖好生养的,若是身形能如彭镇抚你这般便最好,定能一胎就给我生出个大胖小子。”

    此话一出,周围人均捂嘴偷笑起来,彭虎身材肥短,贺连寻无疑是将他比作好生养的妇人。

    “贺连寻,你!!”彭虎怒不可遏,将手放到佩刀之上,却到底听过贺连寻的战绩,不敢真正拔刀,只能硬生生停了下来。

    “哼,咱们走着瞧!”

    命人将云舒的尸体一起带走,彭虎带着一干人等挥袖而去。

    “没事吧?”彭虎走后,贺连寻的气势如同过眼云烟,一并消散。他站在原地许久,才迈出脚步去找陆染说话。

    “没事。”陆染不愿与他多攀扯,只问道:“为什么有人要杀云舒?”

    贺连寻,“她知道陈扬辅不少秘密,应该是被灭口了。”

    陆染侧首,“你知道是谁杀的?”

    贺连寻点头,“大致猜得出来,我本来正要找云舒问话,她便莫明失踪了。”

    这么看来,杀害云舒的,一定是陈家父子背后更大的势力。

    陆染知道朝堂内波云诡谲,有些事贺连寻也不好向她透露,便没再往下深问。

    “等抓到真凶,若是方便,还请告知我与白兰一声。”

    贺连寻盯着陆染,“好。”

    “那就不耽误贺公子办差事了,白兰,我们走吧。”陆染不再看贺连寻,转身挽起白兰的手臂。

    “我送你们。”贺连寻跟上一步道。

    “不用了,你本来就忙,不用耽误时间在我们身上。”

    贺连寻,“不耽误。”

    陆染有些不耐烦,“我与白兰两人作伴,你跟着我们反倒不好说些姑娘家的私房话。”

    贺连寻止住了步伐。

    陆染再次掉过头,加快脚步拖住白兰就往前走,速度之快,白兰险些要跟不上。

    “你慢点,你与贺二公子到底怎么回事,之前不还好好的吗?”白兰一边小跑一边问道。

    “没什么,反正当初答应陪他一起演戏就是因为陈扬辅,如今陈扬辅已死,我与他自然没什么关系。”

    白兰惊讶道:“原来你们二人一直是在做戏?那你与他在贺府时的传闻……”

    “哎呀,那个说来话长,以后再与你解释。”陆染敷衍道:“反正我与他就是合作关系。在我之前你不是也配合过他一段时间吗?”

    理是这么个理,但白兰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

    她正是因为与贺连寻相处过一段时间,才确信贺连寻与任何人在一起的状态,都与同陆染在一起时不同。

    他与自己包括旁人在一起,总是逢场作戏,情绪不达眼底。但与陆染不是,他常被陆染气的七窍冒烟,也常被陆染逗的眉眼含笑。

    还有现在,被她凶过后的沉默寡言。

    思及此,白兰不禁回头望了一眼,然后连忙摇了摇陆染的手臂道:“他还跟在后面。”

    “谁呀?”

    “当然是贺连寻。”

    陆染跟着望过去,果然看见了他,只不过像是怕打扰陆染与白兰,一个人远远的走在后面。

    “算了,爱跟就跟吧,不理他。”陆染烦闷道。

    “他是怕你回去的路上不安全。”

    白兰望着陆染,“我就问你一句话,如果今日流放的是贺连寻,你会像彤沫一样不顾一切去找他吗?”

    陆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白兰,“你认真回答我,会,还是不会?”

    陆染眨了眨眼睛,“不会。”

    白兰正要松一口气,却听陆染又道:“我至少得把卖身契弄到手吧,还有,我也不会给他什么钱,钱我可得掌握在自己手里。”

    “那你会去找他吗?”

    会吗?如果打破身份的桎梏,没有家人的阻挠……

    陆染一直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想,然而白兰却无疑是逼着她面对自己的内心。

    良久后,陆染深深叹了口气,“也许吧,如果他需要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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