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弄溪说：“不删号，我舍不得。”哭过一场之后她感觉好多了。

    “地狱难度又如何，非酋又怎样？”冷弄溪说，“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硕博！让男的都见鬼去吧，姐要做自己的女王！”

    大小姐的情绪变化得真快。

    狄翠赫萨说：“我很高兴你似乎找到了你自己的路。”

    杜苏翡说：“虽然我听不懂，但是我祝你成功。我很期待真正和你交手的那一天。”礼堂那次不算。

    冷弄溪说：“谢谢。”

    等到杜苏翡和冷弄溪两人相继离开温室，那架磨砂玻璃屏风徐徐滑上一道影子。

    东方泪霭从治疗舱里出来，慢条斯理穿好衣服，说道：“刚刚那两个人是谁？”

    “第二地球大学的学生。”狄翠赫萨说，“她们把你吵醒了吗？”

    东方泪霭说：“我一直没睡着，我只是在那里躺着。”

    赫萨说：“好吧。你没开降噪模式吗？”

    东方泪霭说：“开了，还是能听见。”

    “要不然你再睡会儿？”

    “不了，我要起来干活了，走了。”

    东方泪霭冲狄翠赫萨摆摆手，走出温室。他的落点定在堕海沿岸某栋建筑的楼顶。

    他低着头，俯瞰整座城市。

    堕海市已经被黑色包围。黑色的夜空，黑色的海水。海面上漂浮着泡沫塑料垃圾。陆地上的一座座高楼大厦彻夜灯火通明，全息广告变幻着，几辆飞车穿梭其中。下方是横跨江口东西两岸的大桥。

    今晚没下雨，夜风吹起东方泪霭的长发，他眼下有一颗泪痣。

    他站在天台边缘，双手平举，身体仰倒，向下坠去。

    杜苏翡似有所觉，抬起头望天空。今晚夜色漆黑，见不到月光或星星，城市里的光污染太严重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环时间，心道：“明明今天没做什么事，但还是好累，真是辛苦我自己了。接下来该干什么呢？回家，还是在这里找间旅馆先睡一觉？”

    希尔加说：“堕海市里有你想要的芯片。”

    杜苏翡闻言心道：“你能确认芯片的位置吗？”

    芯片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希尔加描绘的立体地图中，有些在高层，有些还在移动。有一块橙色芯片的光亮最强，剩余的紫色光芒次之，蓝色更暗，至于白色的已经非常微弱。

    杜苏翡有不详的预感：“为什么芯片会动？”

    希尔加说：“因为它们处于被激活的状态。被装在义体或是人的身上。”

    杜苏翡有点接受不了：“联盟调查及控制局第二地球分局的总部就在堕海市，那座沿岸的金字塔，你要和我打赌猜猜他们的到场速度吗？”

    希尔加说：“根据我的计算，你能逃掉。”

    杜苏翡扶额：“能逃掉和不暴露是两码事，我不想节外生枝。还有别的方案吗？”她可不想自己变成通缉犯，至少不是现在。

    地图上有一小片区域的灰色稍微闪了一下。

    希尔加说：“堕海市远郊最大的垃圾填埋场，里面有很多低品质芯片……的碎片。”

    “碎片能派上用场吗？”

    “聊胜于无。”

    “那就去碰碰运气吧。没准能在垃圾山里捡到城里人不要的好东西。”杜苏翡乐观地想。

    杜苏翡低头继续往前走，靴子抬起又落下，一直走到醉梦街尾，一家胶囊旅馆散发出粉色的柔和灯光，店门口招牌写着“仅接待女性”。

    杜苏翡走进去，把靴子脱下来换上拖鞋，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随后用手环刷开电梯门。

    杜苏翡推开五层更衣间的门，找到和房间号对应的储物柜，里面挂了两个衣架和一个洗漱袋。塑料网格袋里装着一次性洗漱用品，毛巾浴巾和家居服。

    杜苏翡把背着的帆布包放进柜子里，上锁。她走出旅馆，在街对面的便利店里挑选了一些物品和两袋营养液，想了想又把一袋营养液放回货架，换成了一份便当和一瓶矿泉水。

    她拿着商品自助结账，拎着一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白色塑料袋回到胶囊旅馆，坐电梯到地下一层的休息室，这里有桌椅。

    杜苏翡把便当拿出来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休息室的电视在播放甘若烟的演唱会预告宣传短片。

    果然，好好吃饭还是比喝营养液更有进食的仪式感。

    杜苏翡吃完饭回到五层，在淋浴房洗澡后回到卧房，爬上小楼梯，进入上层“棺材”内部。布帘拉下，灯光调暗，设好闹钟，杜苏翡在温暖中陷入沉睡。

    凌晨两点，重新换好衣服和靴子的杜苏翡在自动退房机上刷手环付完款，走出女性专用胶囊旅馆。

    她在醉梦街的某家武器店上租了一把枪，每小时648元，然后搭无人驾驶出租车到了远郊的垃圾场。这个时间点地铁不运行。

    出租车的车尾灯远去。杜苏翡的靴子踩上黑褐色的泥土地。

    她绕过夜间机器人守卫，翻墙进入垃圾场。一座又一座垃圾山在夜色中沉默地矗立着，垃圾构成的线条此起彼伏。

    臭气熏天，令人几欲作呕。幸好杜苏翡早有准备，她从便利袋里掏出口罩和橡胶手套戴上，又随手捡了一件破烂的男式兜帽皮夹克外套披在身上，看起来有几分像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皮夹克在左胸口的位置破了个大洞，半边有不明的褐色痕迹，杜苏翡搓了一下，有血色的粉末掉下来。这衣服的主人多半是已经变成尸体被埋在底下了。

    杜苏翡照着地图开始捡垃圾，果然如希尔加所说，都是残肢断臂，报废义体。

    最大的一块芯片碎片来自半只假手，外表包着仿真皮肤，底下是裸露的钛合金骨骼和电线。杜苏翡把残掌拆开，用捡来的生锈菜刀从里面剖出一块大概占原来大小四分之一的硅芯片。这是一个白色品质的道具残片。

    希尔加毫无感情报出一个数字：“0.1。”

    杜苏翡：“你再仔细看看，这个大小怎么也得有0.25吧？”

    希尔加没有回应，它的母语是无语。

    碎片被杜苏翡放进便利袋，袋子底部已经有了四块灰色的芯片碎片，这是第五块，现在这些芯片碎片足够她永久升级0.14点精神力。她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两点四十九分。

    杜苏翡决定再往垃圾山内部深入探索一下，那里的山更高。

    天空中传来引擎的轰鸣声，杜苏翡警觉，她闪身躲在一台被酸雨腐蚀掉车顶的报废车辆后边，探头看向声音来源。

    一辆飞行汽车慢悠悠地飞过她的头顶，雪亮的探照灯滑过，引擎嘶吼声犹如来自地狱。飞车悬停在离杜苏翡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然后降低高度落下地面，停稳熄火。

    车门打开，从驾驶座上下来了一个男人，他绕到副驾驶位，打开车门，从里面动作粗暴地拽出另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具尸体。

    他把那具如同破旧布娃娃般的尸体扔到了地面，然后打开后排座位车门，重复上述流程。一具，两具，三具……都是成年男女，一共三男两女。

    杜苏翡看见地图上出现了新的芯片提示，好消息是有蓝有紫，坏消息是这些全都是碎片。来自那些尸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杜苏翡美滋滋想：“很好，这些都是我的了。”她现在内心祈祷这位抛尸大哥赶紧开车飞走，不要耽误她捡尸，啊不，是捡芯片碎片。

    这么一想，杜苏翡看向对方的目光都变得热切。然后她就见到那个男人对着那堆尸体抬了一下手。

    杜苏翡很疑惑他在做什么。然后她看到了雨。她不知道那些雨是否透明，因为它落在尸体上面时候是黑色，浓得像墨一样。

    雨淋在尸体上，腐蚀，湮灭。

    真有意思，别人毁尸灭迹是通过放火，他却喜欢下雨。

    就是可惜了那些义体还有里面的芯片碎片，本来就稀巴烂，被蚀雨一淋更加用不了了。

    杜苏翡遗憾地看着地图上的蓝紫光芒慢慢黯淡直到熄灭。再在这里留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她还是赶紧去别的地方继续找碎片吧。

    杜苏翡后撤一步，惊动了附近正在进食腐烂的黑鸟，她身后响起一声鸦叫。那个男人微微动了一下。

    “被发现了！”杜苏翡头皮炸开，拔腿就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跑快一点，再快一点！

    垃圾山在她眼里被无限放大拉长，她跑路速度太快，撞上一具身躯，猝不及防把对方扑倒在地面上。

    杜苏翡手忙脚乱爬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着她朝对方伸出手去，想把人家拉起来。

    那个人看着她，他戴着防尘面罩和护目镜，刚淋过雨的头发和衣服湿漉漉的，整个人躺在泥泞的黑色土地上，一双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有点惊讶。

    杜苏翡看见那双眼睛闪耀起恒星般璀璨的蓝色光芒。

    凌晨两点的闹钟响了。

    杜苏翡摸索到关闭键，把铃声掐断。她坐起来，然后打了一个哈欠。

    等到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她借助小楼梯爬下上层胶囊，然后走到更衣室换衣服。

    杜苏翡之所以睡到现在是因为等会她打算去垃圾场搜寻希尔加所说的芯片碎片。芯片可以帮她增加精神力，碎片也可以，只不过很少。

    白天去的话太引人瞩目了，杜苏翡决定趁夜晚行动。今天是周日，她可以白天坐车回家补觉，明天再去学校上课。

    杜苏翡换好衣服，走出胶囊旅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杜苏翡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跟踪她。于是她走进醉梦街一家武器店。柜台上琳琅满目，头顶的吊扇在旋转。

    武器店老板是一个叼着烟的肥胖中年大叔，他问：“姑娘，你来这干嘛？”

    杜苏翡答道：“我要租一把枪，你这收新星元吧？”

    “哪敢呢，姑娘，拒收现金犯法。”大叔说，“你要哪种？”

    “来把小巧一点的。”杜苏翡说，她打算把枪藏在身上。

    大叔从玻璃柜台里面拿出一把复古雕花的女士枪：“小口径，上世纪的，但很好使。”

    杜苏翡接过来打量一下，很满意：“就这把，不换了，还要合适的子弹。”

    老板说：“我到库房里给你找一下。”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整间商铺空无一人。杜苏翡瞥了一眼墙角的监控摄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