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虽是盛夏，可湖水冰凉，她还莫名觉得有些冷，头也晕晕的，迷糊间听顾瑾元说了几句，刚要说什么，只脱口而出一个“我”字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明姝。”

    “少夫人…”

    顾瑾元吓得脸色一变，忙吩咐外面的马夫尽快赶回府，又让清风先一步去找大夫。

    很快，镇国公府到了。

    顾瑾元将人抱下马车，红芍紧跟在后面，也不管旁人，径直先回了明月居，刚将人轻手轻脚地放到床上，清风就拉着大夫赶回来了。

    屋外，红药和几个丫鬟都守在外面，急得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多时，才听里面传来几声动静。

    “大夫，我夫人如何？”

    “气虚伤肝，忧思过度…又兼落水受寒受惊，将这些日子的弱症一并引了出来，才致于此。”

    “那可有大碍？”

    “一时无妨，只是少夫人这一遭，即使醒了，也需好好将养一段日子，不可再动气伤身，不然损伤根本，就麻烦了。”

    ……

    闻言，屋内立时有些沉默，半晌，才听世子爷沉声道：“那就有劳大夫用药了。”

    “世子爷客气。”

    说话间，清风备好笔墨，来请大夫去隔壁写方子，两人一走，红芍眼圈微红，哽咽道：“世子爷，这到底是出了何事？少夫人怎么会在承恩侯府落水呢？是不是…”

    她想问是不是有人要害少夫人，可话到嘴边，顾瑾元一个眼神过来，及时制止了她，随即视线一转，瞥了眼窗外的功夫，却道：“意外罢了，只是承恩侯府的人不经心，由着个神志不清的姨娘在外面乱跑，将明姝撞到了湖里，也是无妄之灾，且好好照顾你家少夫人，别想太多。”

    经他这么一说，红芍也不是傻的，立马反应了过来，这个时候，可不能说这些多余臆想的话，若是传到外面，还不定说成什么样子，更何况又牵扯到承恩侯府，哪里是她一个丫鬟能置喙的。

    “奴婢知道了。”红芍应了一声，随即站到一旁，不再多言。

    顾瑾元见状点了点头，待大夫写好方子出来，便让清风将大夫送回去，又将那方子细细看了一遍，才交给红芍，“寻个妥当点儿的，按方子抓药吧。”

    红芍接过那药方，转身出了屋子，就将其递给了红药，也不为其他，只因红药通几分药理，以前在永安侯府跟一个积年的医婆子学过几天，对药材也略知一二，光这一点儿，就比其他人要靠谱得多。

    红药拿了药方，也不耽搁，即刻出门取药去了。

    这时，红芍环顾一周，忽然道：“翠儿呢？”

    就近的几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头不知，却听秋菊回道：“刚才翠儿说有事，出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红药知道吗？”红芍闻言皱了皱眉头。

    秋菊摇头回道：“就方才送大夫出门那会儿，没说过，翠儿偷偷离开的，让我替她保密，若有人问起来，就说身子不舒服回房休息去了。”

    这么一说，其他人纷纷侧目，都有些惊讶，大概是觉得秋菊既然答应了保密，怎么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了？

    “你倒是实诚。”红芍对此也道。

    秋菊闻言就是一声嗤笑，“我可没答应她，是她自己说完，不等我答应就溜了，再说，这借口也分人，敷衍其他人也就罢了，在红芍姐姐你跟前，怕是不顶用，万一让我去找人，岂不露了馅，还得连累我，不如直接说了。”

    不得不说，这话倒有几分道理。

    红芍一时想起之前少夫人对秋菊的评价：是个识时务的人。

    不过这会儿翠儿的事也并不要紧，她只是想起人来，问一句罢了，随即驱散屋外的丫鬟婆子，让她们各干各的事去，才转身进屋。

    又说翠儿这边，她离了明月居，要去碧云轩的路上，才想起大少夫人跟着国公夫人去赴宴了，这会儿恐怕还未回府，只是偷摸出来这一趟，捏着这么个消息却递不出去，实在不甘，便转道又去了紫藤苑，可巧雏菊也不在，她跟着白芊芊去了颐安堂请安，留下了丫鬟采菊。

    那采菊也是个机灵的，见翠儿神秘兮兮地来找雏菊，正主不在，她也不轻易将人打发了，反而拉着人坐下，又是奉茶又是点心的，一番话便将人哄的团团转，三两下功夫，就漏了话。

    “这么严重！那这些日子少夫人只怕连门都出不得了吧？”

    “可不是，大夫让好好静养呢！”翠儿一边吃喝，一边回道。

    她本是穷苦人家出身，自小受饿受寒多了，便格外贪财，素日也没个门路，只去碧云轩报些消息时，赵氏偶尔会赏她些银钱物件儿，后来遇上雏菊，给些吃的用的，口风就没那么紧了。

    在她眼里，有人给吃给银子才是顶要紧的，至于红芍那几个大丫鬟嘱咐不准往外说的，自己悄悄说了，她们又不知道，且还有好处拿，何乐不为呢！

    待说得差不多了，翠儿就要离开，临走前，采菊还包了一些点心给她，乐的人嗞着牙笑了。

    采菊见人走了，也不顾收拾，先出门往老夫人那儿去。

    到了颐安堂，在外面招呼几声，就径直进了屋，她本就是颐安堂出去的人，回来这边也是轻车熟路。

    屋子里，世子爷抱着昏迷的世子夫人回府的事，一早就传了过来，白芊芊闻言就有些坐不住，还是老夫人开口将人稳住了。

    采菊进门时，就见白姑娘一脸着急，老夫人倚靠在软塌引枕上，脸色沉稳，只是右手的佛珠拨动地稍比平时快了些，可见心绪也并非毫无起伏。

    她先朝白姑娘使了个眼色，这才回话，将之前从翠儿口中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说罢，老夫人一抬头，素来浑浊的双眼微微一亮，“果真？”

    “奴婢不敢胡言，那翠儿应该也没必要骗奴婢，来的路上，奴婢还打听过了，明月居确实请了大夫，世子爷身边的清风刚送人出的门。”

    听翠儿这么一说，一旁的白芊芊立时喜形于色，欣喜不已。

    谢明姝的身子坏了，于她而言可是再好不过的消息，要是人一直好不了，二表哥别说纳妾，想来停妻再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毕竟人无子嗣，七出之条便可休矣。

    老夫人又道：“既然这样，芊芊你就先回去休息吧，晚了说不定还要去明月居探望一番，可别让人觉得你托大。”

    “是。”

    让丫鬟送走了白芊芊，老夫人神色莫名，扭头就吩咐了赵嬷嬷，“你明儿回府一趟，让仙柔准备准备，过些日子来陪我住一阵子。”

    赵嬷嬷应了一声，却语气担忧道：“可白姑娘那边…”

    “她一个孤女，算什么身份，怎配肖想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莫说是做府里哪位公子的正室，就是做妾，也算是她高攀了。”这会儿屋子里没了外人，老夫人也不再掩饰对白芊芊的蔑视，掷地有声道。

    赵嬷嬷在一旁听得暗自咂舌，从屋子里出来，又跟晴珠叹道：“我就说嘛，老夫人怎么会看上白芊芊那个孤女？这么看来，让人住去紫藤苑，只怕还是为许家姑娘铺路呢。”

    晴珠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谁都知道老夫人想把娘家孙侄女说给世子爷，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只可惜三年前许家姑娘年纪尚轻，大夫人又防着，竟半点机会没有，直到世子爷娶了永安侯府嫡女进门，老夫人似乎才歇了心思。

    可她们这些人伺候老夫人久了，知道她最是固执，又惦记娘家，指望跟大房结了姻亲，国公爷能看在这面子上，扶持许家一把，这般好处在眼前，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这不，机会说来就来了。

    “要是这次世子夫人养不好身子，府里以后只怕有的热闹了。”晴珠叹了口气，和赵嬷嬷各做自己的事去了。

    晚些，楚氏一行人从承恩侯府回来，才得知谢明姝昏迷一事，俱是一惊，也没散回自个院子，一并先来了明月居。

    谢明姝此时还未醒来，顾瑾元又先一步去了前院，几人到时，唯有红芍和红药两个丫鬟接待，不免单薄。

    不过出了这样的事，楚氏也没了计较这些的心思，只问道：“你们少夫人如何了？可请了大夫，怎么说？”

    一时众人的视线都聚到两个丫鬟身上，红药肉眼可见地紧张了，好在红芍还端的住，回话道：“回夫人，大夫说是落水受惊，再加上少夫人这些日子休息的不好，体虚乏力，这才晕了过去，并无大不妥。”

    “那就好。”听这么说，楚氏这才松了口气。

    一旁顾沐娥又左右瞧了瞧，问道：“二哥去哪儿了？”

    “世子爷去前院见国公爷了，说过会儿回来。”

    “这样呀。”顾沐娥撇了撇嘴，倒没说什么。

    楚氏问了情况，又嘱咐两句，倒没坐多久，就带着人先离开了。

    红芍和红药两人送着出了门，再回来时，对视一眼，双双松了口气。

    红药心有余悸道：“少夫人要将养的事，真的不回大夫人？”

    “自然，世子爷说了不让多嘴的，再者，少夫人还昏迷着，府里内外嘴碎的人不少，这会儿知道了，肯定会胡乱猜测闲话，还是先不说了吧，等少夫人醒了再说。”红芍说着神色尚有几分担忧，红药亦是如此。

    “对了，那个翠儿，方才出去了一趟，你看着些，这两日不要再让她随便出院子了。”红芍忽然想起来，嘱咐红药道。

    红药应了一声，回房里拿了药包，便去后面小厨房煎药去了。

    红芍则转身进屋，不一会儿，顾瑾元从前院回来，去小书房手信一封，交给红芍，让她明儿一早送回永安侯府。

    此时，碧云轩内。

    赵氏压了一路的嘴角，直到回了自个院子，才高兴地笑了两声，心情难得畅快。

    丫鬟春归端了茶水进来，原还低着头，掩了掩眉眼间的些许春意，如今见赵氏的注意力全不在自己身上，倒是放心大胆地奉茶道：“大少夫人可是遇到什么喜事了？这么高兴。”

    “自然是喜事。”赵氏抿了口茶水，说起今儿在承恩侯府见了一个俊俏书生，又打听到远山伯府如今也住了个待考春闱且还未成家业的举人，都是现下赵家能结亲的上好人选，妹妹的亲事若能成，也算了她的一桩心事，自然欣喜，不过此事倒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明月居倒了霉，她自认知道了个大秘密，得意之余，却知此事非同小可，并未多言。

    春归听了倒是有些纳闷，“按您的意思，那两位公子年纪应该不小了，都还未成亲，会不会有什么隐情？可别到时候回了夫人和四姑娘，万一不妥，只怕要坏事。”

    “这倒不会。”赵氏摆了摆手，笑道，“我都打听过了，远山伯府那书生是专于学业，再加上前两年他亲娘去世，守孝两年，又没人张罗，所以才耽搁到了现在，至于承恩侯府那位公子，听说还是三房嫡子，只是庶出一脉，与侯府并不算亲近，但亲戚关系还是在的，可惜时间太紧，没打听到他娶没娶亲，回头再派人去打听就是了。”

    这会儿心情大好，赵氏也混不在意这么多，更是忘了还有个翠儿，欣喜之际，却听外面传来一阵靡靡之音，细听还伴随着几声男女欢闹之语，原本大好的心情瞬间败了不少。

    春归见状忙去关了百叶窗，声音顿时消减不少。

    可回头见赵氏的脸色却未有丝毫缓和的样子，看的春归莫名有些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