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

    屋脊上站着一个人。

    散着发。长发从肩膀直溜到膝上,像两大匹黑沉沉的乌布帷幔。中间敞着一条缝,揭出一片白森森的小脸。

    即使知道对方是人──中人,惠歌乍见那张脸,仍然吃了一惊。不知道是不是涂了粉,一张脸异常莹滑平整。没有眉毛,一双小眼睛,几乎没有褶皱,像陶俑的眉目一样精简。

    汉人认为人死了会变成鬼,回到另一个世界,所谓鬼者,归也,从前也把死人叫作归人。鬼的世界跟人的世界很相似,也通行钱物,也划分阶级,所以随葬的东西越多越好,才能给死者带过去,在鬼界过上好日子。当然也要带奴婢,但是用生人殉葬会减损现实的劳动人力,所以改用人形陶俑。

    细细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神色也像一尊墓室里的陶俑,隽永的阴森。

    一袭绛绡大袖衫子,红黯似血。

    那人只有这三种颜色,红黑白,样子却极悚异。若说鬼是吓人的怪恶的形象,大概就是这副模样,只比脖颈横飞或者头在手中好些。

    那人说:“我是摩尼,天使也。你是谁?为何助纣为虐?”

    嗓音低细,像一条单调的弦。是男是女看不出来,也听不出来。

    门边两个卫士听见有人说话,相继醒了。先看看惠歌,再看向其目光所及的屋脊。

    惠歌是个异人的事情,已经在奚家部曲之间传开了。还穿戴奚特真的巾服,用他的刀,骑他的马,吃特定的菜,喝珍重的酒──奚家黍米酒昂贵难得,只能因功得赏──家主对这人的礼遇厚待,昭然的跟阳光下出行的金佛一样,亮得人眼瞎。

    二人心知惠歌是家主的贵客,又正与屋上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对峙,不敢贸然出声呵叱,只是缓缓站起,抽出刀来。

    惠歌瞥了二人一眼。

    想着奚特真的人真是训练有素,见了这么可怕的面容也沉着稳静,连惊叫都不出一声。

    她反问:“今日那小吏躲进韩寡妇的家宅,难道是要去找你求救吗?”

    摩尼重申:“我,天使也,来自上界神国。这个世界即将灭亡,大水之后将有大旱,大苦之后将有大难。五谷不调,寸草不生,瘴雾大作,毒气横行。人命譬如蜉蝣薤露,朝生暮死,转瞬即逝。只有随我顺化,铲除旧害,另立净国,才能承蒙天神威德之恩,得乐离苦,享寿享福。”

    这人的说词、手段和目的,活脱脱是另外一个昙影,尤其也是中人。惠歌想,这人一定与昙影脱不了干系,或许是他的弟子。

    “你们果然是要作贼。特意加害我妹夫,好能蛊惑民心是吗?”

    “你也不是俗人,为何甘愿为凡夫所驱使?埋没于芸芸众生。”

    “不为凡夫所驱使,难道要为你所驱使吗?”

    “我亦为天神所驱使,可以助你。他日净国若成,许你为国王。”

    惠歌冷笑:“那位子太高远了,我可不敢妄想。”

    “执迷不悟,终将一无所有。”

    “那要看是我先没有,还是你先没有了。”

    摩尼见游说不成,苍白的薄唇动了动,像在笑,又像在咬牙。

    身形一晃,顷刻之间,来到惠歌身边。翩翩的绛绡像给风捉弄的浓雾,那里方吹散了,这里又成形了。

    一手朝着头脸抡了过来。

    惠歌有意捉拿他,不闪不避,只是伸手一格,反掌为爪,去擒对方手臂。摩尼这一着却是虚晃,也没碰着就扬了开来,另一手朝着肚腹送出一拳。

    惠歌再挡再擒。

    二人都是试探的意思,留着余劲。出手的速度轻快,转眼已交过十数招。

    一旁的二个侍卫越看越是心惊。二人近身交战,身影漫漶,糊成一片,看都看不清,遑论出手相助。只能听着急急的一阵拳掌交击的声响,砰訇啪啦,彷佛大雨忽至。

    摩尼的红袖蓬蓬乱转,舞得飞快,陡然窜出一只触目的白手。

    近身交战,只消片刻功夫,便能知道对方能耐。这个摩尼的功力比典药吏深厚许多,应该潜心修习过二三年,或许更久一些,只是因为作贼消耗掉了。中人藉由行气将清气蓄积体内,老花说过,譬如汲井,取之难,用之易,取之迟,用之速,很容易挥霍殆尽。一旦用尽,剩下元气,便与凡人无异,否则就是气尽人亡。

    对方气度不及自己,惠歌便肆无忌惮地催使清气,遍行周身,精神抖擞,摩尼这一着杀手也看得清清楚楚。

    那只手是残缺的,末端二个指头齐根截断,拇指横于食中二指之下。指爪奇长,近二三寸,沾着火光,黄中带苍,直朝她喉间刺来。

    惠歌直愣愣站在那里。

    摩尼大喜,以为给他的袖舞眩惑住了。眼见就要刺入,忽然腕上一凉,惠歌一手飘忽而至,也是伸着食中二指,轻轻一拨,他的手隔着寸尺的距离掠过颈肤,刺了个空。惠歌另一手从下方转上来,绕过他的手肘,搭住他的肩骨,擒个正着。

    摩尼遽然失色。

    他深知惠歌不比常人,孤掌即有粉身碎骨之力。给她捉住肩头,稍稍一捏就能废去一只手。

    双眼圆睁,两颗豆大的眸子左右乱颤。额上突起青筋。左手迅即按上肩头惠歌的手背。

    左脚一退,右手绕出,顶了上来,反压惠歌手肘。

    本来人体关节是脆弱之处,他固定住惠歌的手背,再压向肘部,就能逼得她卸力松手。然而惠歌的手简直是钢筋铁骨,竟纹风不动。

    二人僵持着,不动了。

    一旁的二个侍卫在一阵眼花撩乱之后,忽然看见惠歌捉着贼人的肩头,令其难以动弹。赶紧凑上前来,锦上添花,二把钢刀刷刷而至,抵着对方脖颈。

    惠歌立于原地,没有松手,思量着要不要挼碎这人的肩胛。

    毕竟是中人,如果不弄成残废,高杻重械也制不住。可是即使是中人,伤筋动骨也不是小事,或许一辈子好不了。他已经少了两只指头,难道要连整只手也拿走吗?

    转念又想,非常时候,她还同情贼人,未□□于妇人之仁。这些人犯的是谋逆重罪,本是极刑,况且若不是她,妹夫迟早要死在他们手里,留着他三肢健全,已是克宽克仁。

    她手下正要使劲,却见摩尼闭上眼睛,周身涌出阵阵青雾。

    雾气一朵一朵腾起。

    颜色浓绿,泛着葱青,略带些苍黄,像一株老树生机勃发,冒着新芽,开着繁花──妖异的生机。看着缤纷撩乱,闻着腐浊臭腥。

    异变陡生,惠歌一惊,登时松手。

    只听得当当二声,二把钢刀落在地上。

    二个卫士开始作呕。接着咚咚作响,双双瘫倒。眼鼻口角簌簌淌下鲜血。

    惠歌两手一挥,朝前撇着大圆。生出大风,拂散雾气。

    摩尼随着鬼雾而去,奄然不见了。

    此时,一旁的房门开了。

    奚特真走出来:“薛惠歌,你还好吗?”

    惠歌抬眼看他,怔了一怔。

    他和她一样,仍是白日的袴褶戎服,巾带齐整,只卸了腰际的囊袋杂物。似乎知道今夜有变,一直等着,看着,是以贼人方去,他就出来了。

    他的问话还给她一种异样的感觉。汉人重视男女有别,讲究礼节的士大夫之家,女子尤其藏得深,轻易不能抛头露面,要用各种面衣、团扇或步障遮掩。甚至男女之间,非有行媒,不相知名,包括名字、诗文和手作都不能为男子所得。鲜卑人当然不讲究这些,然而惠歌这个小名,她已经许久不曾听人唤过。奚特真连名带姓叫她,不知道如何却觉得亲昵,像揭出自己的某个秘密。

    大概是一时情急,见到自家二个精兵倒下,担心她也出事。尽管觉得这份担心莫名其妙,仍令她心下一暖。

    奚特真确实一直等着,看着。今日惠歌在城下大显身手,又揪出奸细,查到韩寡妇家,敌人势必有所行动,所以他一直没有入睡。甚至没有熄灯,因为起火耗时,只是用乌布篾笼罩住遮掩,人立在窗边侦候。院中的动静都看在眼里,直到怪雾四起,二个侍卫暴卒。

    他见惠歌一脸懵然,以为她也中毒,胸口一阵挛缩,像给人揪得紧。他怕她倒下,便要走到她身边。

    惠歌忙说:“我没事。你别过来,这雾有毒,只怕还没散尽。”

    “你不会中毒?”

    “感觉是不会。我曾经误食巴豆也没事。”

    朝槿也吃过生礜石。

    奚特真松下一口气。颈际顿时寒森森的,原来冒着冷汗,这时候才觉得了,没有风,却浑身都是凉意。他忽然发现自己刚才为惠歌那样紧张,提心吊胆,自己也吓了一跳。像他这种身分、财富、容貌仪表俱全的贵家子,女人唾手可得,从来也没把哪个女人放在心上过。

    这是怎么回事?少了二个精兵也不怎样惋惜,却害怕少了她。或许不过是惠歌举足左右,便有轻重,影响太大,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没有她。

    惠歌见奚特真沉默,想着他是为了二个暴卒的侍卫伤心。蹲下去,试了试救治老乔妻子的方式,掩住其中一人口鼻,散出清气。然而毫无效用。

    那雾的毒效至重至快,一转眼便害了二人。这二人方才还站在她身边,现下他们的人生却已结束。惠歌心里惨戚,垂着手,默然不语。

    奚特真不解用意,以为她在察看二人性命征象。便问:“他们死了吗?”

    惠歌点头。

    “你进来。”他说。

    惠歌又是一怔,还是依言起身,随奚特真进屋。

    他拿起篾笼,放出烛光。让惠歌坐在床边,取过巾盘,跟着垂足坐在一旁,拉过她的手,拿起白绢沾水,擦拭她掌中沾着的兵人的血污。

    他不知道如何就想着为她作这件事,可是又有些心虚。因此一面擦,一面说:“你就算不会中毒,毒血沾在手上,不经意又去摸其它东西,难保不会害到旁人。”

    奚特真性格谨慎小心,惠歌从前就知道了。他的手暖暖的,宽大厚实,略带些薄茧,搁在上面意外的舒适,也不怎样一定要拒绝。而且总觉得若这时候抽回手,很有种属于女子的羞赧和抗拒的意思,堂堂地给他擦着,倒像是男人间的同事情谊,没有那么别扭。

    男人的同事关系有时是很深厚的,因为比起妻妾子女,反而同事才是最长久的陪伴。尤其是在战场,远赴国难或戍守边疆,归期遥遥无望,能够偕老的也是同事。

    她静静地给他擦手。

    半晌,想起正事。说:“对了。刚才贼人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嗯。”

    “那人的思想和手段确实和昙影很像。二人一定有关系,或许是师徒。”

    “嗯。”

    “而且那人来去的方位都是向着韩寡妇的家宅。”

    “是吗……”

    奚特真一面敷衍应着,一面擦着惠歌的右手。越擦越觉得洁素白净。

    形状纤纤的,触感软软的,看着也不是娇生惯养的样子,摸着却柔滑细腻,温温凉凉,令人想到青州的名品“冰纨”。

    纨是一种平纹丝织品,本即细密洁白。青州因为从前政策的缘故,民俗追求精好绮丽之工,更制出一种纨,色鲜如雪艳,丝密如冰坚,冠绝当时,流传至今,素有盛名。

    只是冰纨再珍贵柔美,不过是一种脆弱的织物。这只手却很厉害,奥秘精妙,叹为观止。

    他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捉着这只手,久久没有动作,彷佛没摸过女人似的,爱不忍释。大为震惊,赶紧将惠歌的手撂开了,将白绢扔进铜盘。左边的面颊热烘烘的,不用看也知道照着惠歌灼灼的目光。

    假意叹了一口气,故作伤神之态,说:“你累了吧?”

    “是你累了。你先睡吧。”

    “我去叫上两个人守门。”

    “不用,有我呢。你的火也可以熄了,我起火很简单的。”

    “你不用睡觉吗?”

    惠歌对他笑了一下。她失眠已久,成因难以说清,没有多言的意思,径自起身走了。

    走到屋外,看见两个侍卫的尸首还睁着眼睛,便替他们阖上。有人说死者不瞑目,魂魄不能安心上路。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沾了一点血污,往自己袴腿上随意一抹,进房去了。

    奚特真也是真的累了。今日先是起早赶路,又在城下吃尽苦头,进城还要与一干僚佐酬酢问候,再守夜至今,脑袋愈发沉重,眼角一直延伸至鬓边,莫名地绷得很紧,略带些疼痛。草草拆髻散发,更衣洗漱,熄灯倒在床上,却怎样也无法入眠。

    脑海里一直浮现惠歌的面容,神刀的刀光,和那只莹净的白手。

    隔日一早,陈尸院中的二个侍卫让人运了出去。奚特真虽然有意让他们归葬洛阳,但是一时无法营办,只能停尸他处。

    奚特真一夜没睡好,也惦记着昨夜惠歌没说完的话,便与惠歌共进早食,继续商论。惠歌对他说,摩尼来去的方位都是向着韩寡妇家,很有可能也潜伏在那里,如果差人前去守视,只能在外面观望,不要进去宅院里面,平白送了性命。

    奚特真应允。用完早食,出门往官廨厅事处理公务去了。

    惠歌与第令一同熬煮人参远志汤。陆士远一日服用四次,白日三次,睡前一次,每次服用过后,她也运行清气令陆士远安神入睡。

    如此过了二日。

    这一日下晡时,婢女送过晚食,奚特真的二个侍婢雪縠冰绡却来了。

    惠歌坐在床上,正拿起银扣漆箸,就看见二人笑盈盈走进来。

    她与她们同住院中,虽没说上几句话,倒也看熟了。雪縠是高鼻子,圆盘脸。双颊丰润,嘴唇饱满,涂着朱红的口脂,鲜艳夺目。冰绡是大眼睛,双眼的间距略远,天生一种懵懂的样子。小小的尖脸,浅浅的薄唇,形似薤叶,也涂着桃红的口脂,玲珑剔透。

    一并梳着双鬟髻,扎着五彩丝绳,穿着交领红白直纹窄袖襦,绛色纱杯纹罗裙。

    二人的容色都很美丽,又美得完全不同,一个柔媚,一个娇俏。因为这样的差异,彷佛囊括女人的各种风貌,有种百花尽在此间之感。

    一个男人能够拥有这二人也该心满意足了。

    惠歌忽然对奚特真的妻子有些好奇。大概不是国人,都说鲜卑女人善妒,岂能容忍丈夫身边有如此美色?奚特真眼光挑剔,也不知道选了个怎样的女子为妻。

    冰绡怀里抱着一具红地忍冬花树黄纹罽褥。这种坐具一般作成方形,对折收纳,用处近似席子,铺在床榻或地上供人坐卧,只是材料是羊的毛绒织成的花罽。虽然多见于冬季御寒所用,因为质地细致柔软,平时也常有人使用。

    冰绡将方褥在惠歌床前展开。雪縠坐上去,怀里抱着一把胡琵琶。

    汉人的琵琶也叫“批把”,就是弹奏琵琶的两种动作,推手前曰“批”,引手却曰“把”,因此举凡抱于怀中用这种方式弹奏的乐器,都称琵琶。一般为圆体修颈,直柄四弦。后来从西域传来另一种琵琶,梨形细颈,弹奏的时候音箱在上柄在下,为了与中原本地区别,便称作胡琵琶。

    其中颈细而后曲,有四弦四柱者,源自龟兹以西,又称曲项琵琶。雪縠怀抱的就是这一种。黑漆螺钿,藻丽难言。

    冰绡脱去丝履,跟着坐下。笑说:“家主担心薛郎闲闲寂寞,让我们来给薛郎讴歌作乐,去愁解忧。我善清歌、清商曲,雪縠善胡琵琶、龟兹乐,薛郎想先听些什么?”

    惠歌捉着漆箸,停在空中,怔了半晌,才放下来。说:“我不懂音乐。”

    冰绡讶然:“薛郎家中没有乐伎吗?”

    “没有。”

    这一次回答得很快。二人见惠歌甚是冷淡的样子,面面相觑。

    “我倒有一个问题。”

    惠歌对音乐不感兴趣,可是毕竟出自奚特真的好意,姑且与二人说一说话,聊表承情。

    “薛郎请说。”

    “你们都是来自洛阳?”

    “是呀。”冰绡指了指自己:“我是家生婢。雪縠来自调音里。”

    “调音里,这个名字有些特别。难道里民都以歌舞音乐为业吗?”

    “对。薛郎没去过京邑吗?”冰绡问。

    “没有。”

    “京邑又大又热闹。其中最大的市在城西,叫大市,南面有二个里,叫调音和乐律,大概天下之间最好的歌舞伎都在那里了。雪縠的胡琵琶也是一绝,可是很多男人不懂音乐,只想调戏亵玩,家主还是在一次宴会上英雄救美,将她收进来的。”

    雪縠雍容寡言,听见冰绡说到自己身上,也只是露出一个富泰的笑容。

    惠歌想起方才的疑惑,忍不住问:“你们这样美貌,奚将军留在身边左拥右抱,他的夫人都没有意见吗?”

    “夫人已经病故了,留下二子一女。因为已有子嗣,家主也不急着再娶,目前中馈犹虚,没有人管着。”冰绡笑了笑。

    “原来如此。”

    话说到这里,惠歌觉得也不算冷落了,可以谢客了。便说:“我实在不懂音乐,也安静惯了,就不劳烦你们了。”

    雪縠看了看冰绡,等她拿主意。冰绡失落之中带着一种诧异,先不说二人的才华技艺,光是容貌身段就出类拔萃,惠歌却了无兴致,真是非常奇怪。

    听说惠歌有异术,或许修道之人注重怡情养性,特别克制声色之欲。她自幼受奚特真宠爱,性子要强,惠歌越是如此,便越想要引起注意,何况奚特真这么看重惠歌,还要求她们来侍候。

    她想了一想,忽而将手一拍:“今日是下九,不然我们来玩藏钩吧。”

    下九是十九日的俗称。听说是根据某种阴阳调和的想法,这时妇女流行在初七及下九二日,于夜晚喝酒嬉戏,玩藏钩。这个游戏是按人数等分成两曹,用指环、耳珰、发钗或带扣等小物作“钩”,藏于一曹之手,另一曹猜测其所在,猜中了便是“取钩”。

    雪縠蹙眉:“我们人不够吧?”

    “不会呀。有薛郎和我们,再等家主回来,就有四个人了。”

    “在这里玩藏钩,你不会害怕吗?”惠歌问。

    “害怕什么?”冰绡睁着一双大眼睛。

    “藏钩之戏,令人生离。没有听说过吗?”

    “真的吗?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呀。”

    于是惠歌说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一户人家,岁前宾客聚集,酒酣耳热之际玩起藏钩。结果在众臂之中,挟着一只毛茸茸的黑手,既粗丑,又健壮,还生着虎狼似的利爪。大家都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那手便不见了,藏起来的指环怎么样也找不着。后来参与过这一场藏钩的人,相继暴卒,乃至灭门。

    今日天阴,婢女也早早送来烛灯,搁在案上。此时烛光忽而暗了一瞬,冰绡“呀”了一声,挨向雪縠,双手捉着她的手臂。埋怨着说:“薛郎说得太吓人了,以后我都不敢玩了啦。”

    惠歌一笑:“此戏令人生离,禁忌之家尤其要注意。你们的家主回来了,要不要去问问他敢不敢玩?”

    “好呀。我去问。”

    二人着履出门,站在院门前等着。

    顷刻,奚特真走进来。冰绡叽叽喳喳地将惠歌的话全说了出来。

    奚特真说:“今日确实不宜有此戏。日后再玩吧。”

    二人便要他进屋,一起喝酒唱歌。奚特真应允了,让二人回去等着。

    他原是想先去看看阿鹿。今早病况已经大有起色,可以睡到床上了。

    可是回过神的时候,人却站在惠歌房外叩门。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