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客

    薛家前堂的四足壶门红木大床,惠歌安坐其上,倚着斑丝隐囊。

    前堂是用来接待宾客的地方,她鲜少待在这里。自从阿爷去光州就任,惠宝到洛阳出仕,来访的宾客就少了许多。贺梅往来的都是些熟识的邻里亲友,平时也在后堂说话,前堂就搁置起来,总是空荡荡的。今日因为惠银要归宁,才重新洒扫布置起来。

    正中摆着这张红木大床,左右各有一张连榻,上面铺着真红布缘菀席,席上摆着黑漆栅足凭几。几上展着红蓝二色茱萸锦巾,都是新洁的。

    几个婢女还在布置灯座、唾壶、席镇、屏风和帘帷。其实大致已经妥当,只是一边找事作,这里乔一乔,那里挪一挪,一边低声说笑。

    小珠站在床边,逗着一旁樊笼里的肉丸。肉丸只要没看见人就会大叫,叫声惨绝人寰,贺梅出外会安排人看顾,在家便总是带在周遭。

    窗外阳光盛满,鸟雀吱喳不绝。

    嘈嘈切切的鸟语人声,十分闹腾,惠歌却一直呆望堂门,若有所失。

    自从彭城回来以后,她时时想起盼盼和朝槿。

    盼盼疯傻的样子,朝槿痴狂的样子,一直浮现眼前,挥之不去。

    这个时候盛行佛教,佛教喜欢讲因果,她也一直想厘清两人种什么因,得如此果。显然两人都遇见坏男人。为什么她们会遇见坏男人?似乎也没什么共通的地方。一个那么有钱,一个那么美丽。

    或许男人都是坏的。

    那么她离婚之后,如果不将就,难道要孤独终老吗?

    想得入神,甚至贺梅走进来了也没发现。

    贺梅走到床边,问:“想什么呢?脸色这么难看。”跟着垂足坐下。

    惠歌醒过神,“噢”了一声,直起身,将隐囊挪给贺梅倚靠。

    这张大床是贺梅坐的,隐囊也是贺梅惯用的。平时她总与贺梅同坐说话,所以先坐在这里,一会惠银合家来了,有妹夫在场,要注意尊卑礼数,再坐到另一边的连榻。

    她老实回答:“我在想盼盼的事。”

    贺梅摇摇头,叹口气:“那个刘峻真是走火入魔了。从前虽说名声不大好听,拈花惹草,我以为只是性格浪荡,没想到是这样狼子兽心的人。”

    陈骏将盼盼送回睢陵之后,惠歌陪着贺梅去见过一次,听说了后来的事情。三姨娘前去质问刘峻。刘峻说事情完全与他无关,自从桃符痫病发作而死,盼盼一心想要救子,自行结识道士,入山采药,炼丹修道,不慎得了蛟龙病,才变成那个样子,还请来一个名医为他左证。

    名医说,蛟龙病就是将蛟龙吃下肚所生的病。每年三月和八月,蛟龙会在山薇、野蕨上面产子,如果这个时候生食山菜,会把蛟龙子吃下去。等其渐渐长大,开始在体内作怪,人就会又聋又瞎,发癫发傻。

    三姨娘要见水仙和道士,刘峻又说水仙已经羽化,道士不知所踪。要见盼盼的媵婢采兰等人,说是已经在那一场大火之中丧生。与这件事直接相关之人,竟没有一个可以出来对证。

    三姨娘气苦不已,眼下只求先治好盼盼,日后再与刘峻算账。

    至于蛇精一事,惠歌自己没有张扬,距今也不过十余日,还没听闻令长后续是何说法。

    惠歌附和:“那个人确实是矫情作态,而且还好端端地继续追欢取乐。”

    “他会有报应的。”贺梅拍拍惠歌的膝,笑说:“还好你想开了,决定离婚了。”

    意思是明璘也不是什么好人。

    从前惠歌听不得别人说明璘的坏话,现在听了,心绪淡淡的,没什么波澜。只是她自幼身强体健,如今又是神出鬼没的中人,难免有些高自尊,就像她从不哭给别人看一样。明璘离开这么多年,死了也就算了,如果还活着回来想要算计她,看她会怎么对付他,或许一手就把他的头摘下来。

    听说从前有个豫章太守,境内盗贼作乱,太守单骑讨伐,失败被杀,给盗贼砍下头来。太守的身体上马回营,用胸口发声,问他的下属:“你们看我是有头好呢?还是无头好呢?”

    下属哭着说:“当然是有头好呀!无头好吓人呀!”

    太守的身体说:“我觉得无头也蛮好的。”说完僵仆而死。

    如果是她摘下明璘的头,一定会对明璘的身体说:“我觉得你还是无头好。你那颗头就是个祸害。”思及至此,不由得哼哼冷笑。

    贺梅皱眉看着惠歌,这孩子真是愈发古怪了。

    “你怎么了?笑什么?”

    惠歌“噢”一声,回神说:“我决定离婚,其实是因为之前阿娘说了三舅父的事情,这里可能会发生战争。我自己一个人还无所谓,只是不想让阿娘和我一起待在这里。小弟在洛阳,阿爷阿娘的许多亲族也在洛阳,还是回去那里比较稳当。”

    惠歌的父党叱干部,是代人。

    代的意思,原本是晋朝幽州的代郡。晋朝八王内乱,混战中拉拢鲜卑拓跋部作外援,以代郡为封邑,封其首领为代王。但是首领觉得代郡距离拓跋部本地太远,要求陉岭以北全部。陉岭又叫雁门山,此山以北一直是胡汉杂居的边境地带。晋朝为了拢络首领,便将陉北五县之民南徙,陉北全给了出去。代王就在该处建设都城,北都盛乐,南都平城,设百官,订法律。

    代国是魏国的前世,只要在这个时期归属进来的人民,便是代人。

    拓跋部经历一番浮沉之后,代国改为魏国。再后来孝文皇帝为了奠定中原正朔的地位,移风易俗,迁都洛阳。

    原先的代人遂分为两支,有留在故土的,也有跟着移居的──籍贯改为河南洛阳人,死后也不得还北下葬。改革迁都一事牵连很广,众多鲜卑贵族反对,包括当时的皇太子──觉得洛阳太热,于是有的谋反,有的叛乱,死了很多人。

    惠歌的亲族大多是从善如流。阿爷这一边,因为阿公镇戍南境徐州多年,汉化甚深,对于说汉语、穿汉服没什么抵触。阿娘那一边,八姓勋贵之一的贺兰部,尽管有些人思恋故土,受到叛军蛊惑而受戮,但是许多看在皇帝赐予高族贵姓,也有权宜措施──冬则居南夏则居北,还是去了洛阳。

    所以洛阳除了小弟惠宝,诸多亲友都在那里。

    听惠歌言词有孝心,贺梅甚是宽慰:“活了一把年纪,你终于有些懂事了。”

    “我在明家的资财已经处理好了,剩下都是些琐细。阿娘这里要怎么办呢?”

    “最紧要的就是这一间宅院了。”贺梅望着上方的横梁椽桁,“当初惠宝前去洛阳,已经卖掉这里大半的田地,给他置办馆宅。你没有去过吧?比这里还要宽敞。我想既不缺钱,又不缺地方,这间处所住了这么多年,就先留着,托给你三姨娘照管。如果日后洛阳住不惯,四下又安宁了,还能回来看看。”

    惠歌点头:“如此也好,轻便上路。”

    贺梅又问:“你饿了吗?要不要先吃些梨枣饼饵?”

    惠歌笑了:“我不饿。而且今日惠银一家回来,你一定又是杀鸡宰羊,羌煮貊炙,我现在吃了,晚食就吃不下了。”

    “你真了解你阿娘,但是你们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没有厚此薄彼。

    “不过惠银怎么忽然这个时候回来?”惠歌又问。

    今天既不是重要节日,口信也来得很仓促。

    惠银的丈夫陆士远,现任兖州中军府长史,带高平郡太守,治所高平城。

    这个高平郡与河西敕勒所在的高平镇,虽然同名,却是两处地方。因为城外有山,其上高平,以此得名。

    兖州东边的卞县,县城东南有个地方叫陶墟,听说是舜制作陶器的所在,也是泗水的源头。泗水流过兖州高平城西边,往南就进入徐州,一路流经彭城、下邳,于南徐州宿豫境内注入淮水。

    因为泗水的缘故,两州水路便捷。魏国的都城还是平城的时候,南北使节往来也经常选择这条路线。高平城到彭城大约三百余里,搭船的话快一点只需要二三天,再走彭城大道至睢陵城,不过六七天的路程。

    虽说已经比洛阳近上许多,只是惠银夫妻形影不离,丈夫职高任重,所以跟住在洛阳的时候一样,鲜少归宁,上一次还是大半年前的冬至。一年不过回来一两次,又都是节日,往常二三个月前就会捎来口信,问候兼提醒。惠歌也早早知道消息,可以备办礼品。

    这一回却是今早阿娘才差人告诉她。一时拿不出什么新鲜东西或珍奇玩意,只好去老张酒垆买了二壶醉月,聊表心意。

    贺梅说:“我也觉得奇怪呢。这次口信是昨日才到的,说今日下午回来。像是已经启程,再遣人来报。因为以往都是托付亲友或商贩,这次却是一个佩刀背弓的武士,像是护卫兵。还说一定要请你过来。”

    “还说到我吗?”

    “对。感觉不是什么好事,我的右眼也一直跳。汉人那句俗话叫什么来着?”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惠歌也听过,但是不希望贺梅胡思乱想,随口胡诌:“左眼跳福气来,右眼跳桃花开?”

    贺梅一听便笑了:“你又在唬你娘,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句俗话说的是如果眼皮一直跳,有一边是好的,一边是不好的。哪有两边都好的?”

    “我听到的就是这样说的。你也别乱想了,惠银这么乖巧安顺的人,能有什么事呢?或许只是很想念我这个阿姐,立马有所行动罢了。”惠歌心念一动,睁大双眼,看向贺梅:“或许得了什么好东西,特地来送给我吗?”

    贺梅笑出声:“呵呵!你还真能作些美梦。”

    “人要回来了,我来问问她。”惠歌说完,下床着履。

    “守门还没有来报,你怎么知道要回来了?”

    “我听见了。”

    “耳朵这么灵?”

    贺梅起身,跟着走出前堂。

    一只红头穗鹛在前院的楸树里叫着。

    这种小鸟长得和鹪鹩有些相像,都有一双圆滚滚黑溜溜的眼睛,但是体型大一些,颜色更多彩,头顶的羽毛是金红色,喉处至腹部是黄绿杂白,平时在山林中出没,又叫山红头。听说是画眉的远戚,模样看不出来,叫声倒是有些端倪。画眉以叫声出名,宛转动听,山红头虽然只有一个音色,一种唱法──啾啾啾地连叫数声,但是声音清脆琳琅,像一串铜铃,悠扬天际。

    堂里的肉丸不知道是受了激发,还是看着人都走了,也叫得很凄厉。

    山红头叫了数声,大概发现自己来错地方,附近都没有同伴,噗喇声响,又飞走了,晃落三四片楸树叶子。

    门前的两棵楸树,种了很多年。阿娘说是阿爷在她们姐妹出生的时候种下的,等长大了要嫁人,再砍下来作成嫁资。楸木坚强耐用,作成车架、板舆、床榻、几案,样样都中用,就连作成棺材,也胜于松木柏木。

    那时候阿爷不得祖母喜爱,家资寒俭,又出仕未久,所以先用这种方式给她们预备嫁奁。后来阿娘营生有道,又来了擅长畜养射利的老花,这两棵楸木就用不着了,也看惯了,便一直种在门前。

    惠歌从小看到大,看着楸树长高又变矮,胖起来又瘦下去。最高的时候约有二层楼,最胖的时候枝叶可以涌出墙。

    后来贺梅从邻里间听到一种说法,“屋在大树下,灾病随入家。”就是说房屋前面的树木太高大,运势会不好,因为树大招阴,树高有煞,类似的还有另一种流传于小儿之间的说法,夜晚抬头看树,能见鬼物。三姨娘就是因此砍了门边那株大青檀,阿娘也因此将两棵楸树砍了一半,修了枝条,变成现在这样单薄的疏散的样子。

    花期已经过了,叶子开始发黄,变得脆弱,随便一只小鸟来去,都能簌簌落下叶来。枝头挂着一串一串细长的果实,像一缕一缕的黄发,拂在蓝天白云上,仍有几分萧萧之感,像晴朗的冬日。

    看了些时,墙外里门的方向传来达达的马蹄声,伴着碌碌的车轮声。

    至少有五六匹马。

    这种阵仗是不多见的,惠歌便猜着是惠银的车马。

    果然一路来到门外,接着响起叩门声。

    守门的阿高将宅门微启,出去一会,回来说:“二女回来了。”

    其余人跟着将宅门大敞。

    一个男人率先骑着马踱步进来。

    头梳圆髻,缠以黑色幅巾,余下巾带垂于脑后。身穿翻领乌布窄袖袴褶,黑带缚膝,长靿黑靴。革带上佩着长刀和虎皮囊袋。背上柘弓,腰后箭筩,皆是鲜亮的黑漆。除此之外,行橐轻简,只见肩上一个乌灰布幞。

    男人穿着一身黑,脸皮也是黑的。浓密的虬髯络满下颔,看着有些年纪,应是三十多岁。骑着一匹高头大黄马,坐着高桥鞍,顾盼间威风凛凛。他居高临下打量着惠歌母女,虽然点头示意,却没有一点亲近友善的意思。

    贺梅挨着惠歌,低声说:“捎来口信的就是这个人。”

    “从前好像没见过?”惠歌也低声回答。

    “是呀。不知道是公府给的仗身还是自家的私客,看着怪吓人的。”

    小珠也挨过来问:“大妇,那人怎么那么黑?”

    “可能和西南的夷獠有亲缘关系,他们天生卷发黑身。”

    说话间,陆续进来五匹马。

    马上的男人也是一色乌布袴褶,弓刀备身。

    他们腰间的长刀,刀鞘黑漆,鞘端装着铁摽,刀首装着铁环,锃亮如镜。阳光反映在上面,形成数个明闪闪的光点,在地上倏烁乱窜,看得人心慌意乱。

    这样一个晴明的午后,进来这样一群武备急装的异客,顿时有种风云变色之感。大抵不是要抄家,就是要兵变。

    惠歌见贺梅一脸惊惶,安抚着说:“现在时局动荡,道路不安,多有盗贼,所以妹夫多带了些武士防备,也是常情。”

    贺梅瞥她一眼,忧疑未定。

    六匹马散开左右,中间让进来一乘辎车。

    执鞭人穿戴绿帻粗布,神色低眉顺眼,和左右骑士似乎是两路人。徐徐来到院中,口中发出长哦,勒马停车。漆黑的车盖,油红的车厢,十字棂圆窗。车厢前后横施青布幔。

    后面的布幔一掀,出来了惠银的侍婢细柳。

    她回身从里面抱出一个男童──惠银的小儿陆晖,再抱出一个男孩──大儿陆晔,最后牵出一只素白的手。

    手腕上搭着红蓝白三色忍冬纹锦缘衣袖,连着一身水红绫襦,白带黄裳,红黄葵花纹方头绣履。

    惠银在细柳扶持之下落地。明丽的衣装立在一群怒马壮汉之中,像一池污泥中的一枝芙蓉。鬟髻松松拢在头后,疏疏簪着珠钗。一张粉脸朱唇,虽是婵娟婉丽,不知道是因为舟车劳顿,还是别的什么缘故,难掩倦色。

    惠银一抬头,看见堂前的贺梅母女,笑逐颜开,匆匆走上前来。

    与贺梅拉手:“阿娘!”

    贺梅笑着:“你回来啦!”

    再来拉惠歌的手,唤一声:“阿姐!”

    惠歌也笑嘻嘻地,应一声:“欸!阿妹!”

    细柳怀里抱着陆晖,手里牵着陆晔,跟着上前。

    惠银让孩子叫贺梅“阿嬭”,叫惠歌“阿姨”。

    两个孩子方从晕睡中醒来,一脸昏茫,有气无力,低低叫着,也听不清在叫唤什么。

    贺梅笑呵呵地:“这一路下来也累了吧?要不去内室再好好睡一下?”

    两个孩子迷糊地点点头。贺梅便让婢女引着细柳和孩子进去。

    那边一干薛家的仆从已经上前卸车。

    贺梅看了看,又问:“女婿呢?怎么没看见人?”

    惠银的眼神晃了晃,看看贺梅,再看看惠歌。一会才回答:“他没有来。”

    贺梅心里一紧,不由得捉着惠歌的手。

    这阵仗,这情势,这神色,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原来是女婿出事了。

    似乎人越是上了年纪,越有一种自欺的心理,见不得祸事,听不得噩耗,彷佛看见一头猛虎,远远绕开,不去惊动,就永远不会被伤害。因此贺梅不问反说:“这样啊……你饿了吧?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惠银摇头:“我不饿。坐了一路的车,现在还有些反胃呢。”

    惠歌说:“那先进前堂坐着说话吧。那些人也让他们歇一歇。”

    惠银顺着惠歌的目光,看了看两旁的骑士,苦笑说:“他们不是我的人,大概也不会听我的话。他们的主人应该很快就过来了。你看,有一个人出去等着。”

    一个男人骑马踱步出门,在那里一边绕着圈子,一边往里门张望。

    “主人是谁?”惠歌问。

    惠银笑了笑:“还是阿姐的故知。”

    “故知?”惠歌错愕。

    她与惠银性格迥异,从小她在外面角抵射猎,惠银在家里蚕绩织纴,交游的对象也大相径庭,她认识的都是街市中的粗野孩子,惠银认识的都是邻里间的闺阁娘子。

    看这些骑士的武具鲜好,人数也不少,主人大概很有些来头。

    她能有哪个故知是这样有头脸而且惠银也认识的人物?

    惠银说:“他本来和我一道来的,进城的时候遇上旧识,留步说话,才让我先行。其实这次归宁,也是他提议的,要我来找阿姐。”

    “找我作什么?”惠歌直截了当地问。

    “其实……是跟我丈夫生命攸关的事。”惠银看了看贺梅,似乎顾虑着她的心情,“但是实情我也不太明白,还是等他来了再跟阿姐详说吧。”

    “人好像来了。”惠歌看向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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