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彩排

    时至仲春,梨花愈见蓬勃,隐有衰颓之势。

    天亮得渐早,晨色遍洒街巷,金辉如灼,街道上车马往来如梭。一架镶金嵌玉的富丽马车辘辘而至,停在挂着“纪家螺蛳粉”牌匾的小食铺前。

    车夫放下轿凳,一只纤手撩开车帘,头戴帷帽的少女踩着轿凳走下马车,自然地向等候的少年伸出手——

    表演日临近,南风馆开始着手搭建舞台,花魁牵水将在棠梨镇为书院学子一舞倾城的消息已传遍永州内外,今日便是提前来彩排。

    纪潇早早开了书院外的食摊,等候在门口,见马车来便迎上前去,正要抬手去搀,江亭钰快了一步抢先伸手,道一句“我来”。

    “……”牵水瞧了他一眼,目光复又落在纪潇身上,身姿盈盈下了马车,似踩了裙裾身形一软,便朝她身上倒去,“诶呀。”

    江亭钰这次也眼疾手快,一把略显粗暴地给她推了回去:“姑娘慢些,可别平地摔了。”

    “……”纪潇看这两人之间氛围莫名剑拔弩张,低声跟小玉道“不许胡来”,笑盈盈地上前亲自把牵水搀进屋。

    “姑娘里边坐。”

    牵水进屋摘了帷帽,四下打量着:“地方小了些,瞧着却温馨。潇郎上回说,要亲自招待我呢,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在这稍歇片刻。”纪潇引她落座,转身往厨房去,“小玉,给姑娘斟茶。”

    江亭钰提来一盏鲜烧的开水,斟满一杯,里面象征性漂了几片茶叶,放至牵水跟前。

    白气缭绕,她瞧了一眼,弯起唇角,“小公子这是生怕我喝了你家茶水呀。”

    “滚水最是营养健康,这是为姑娘好。”

    “那这茶叶也是?”

    “好茶在精不在多,我家小本生意,姑娘若实在讲究,不如忍忍回去喝。”

    牵水轻轻一笑,指尖托颊,瞧着桌前少年:

    “瞧你们长得也不像,不似血亲,你莫不是潇郎捡回来的吧?”

    她扇扇睫毛,神情温婉中透一丝戏谑,怜悯的目光好似在打量别人家捡来的流浪犬。

    江亭钰面色不变,扬唇一笑,放轻了声:“没有血缘,岂不更好。在这世上,有人没有流着同样的血,却胜似亲人呢。”

    “自然了,姑娘身为优伶,不明白也是应该的。”

    牵水气得蓦然起身,指着他道:“你……!”

    噼啪……

    这时候,厨房里一阵炸油声传来,打断了二人对话。

    江亭钰一拉眼皮,冲她扮了个鬼脸,一溜儿钻厨房去了。

    留牵水气得跺脚,只得一甩袖子闷闷坐了回去。

    不多时,纪潇从厨房端出一碗鲜做的螺蛳粉,放到桌上。

    “这什么味儿?”云华拴好车马才进来,一来就闻见这味儿,惊慌地四处看,“这……这谁家大粪……”

    牵水差点被臭晕过去,袖袍掩鼻,指着那红汤米粉讪讪问:“这是……能吃的?”

    上回那爆米花香甜,狼牙土豆鲜辣,辣条也热乎劲道,怎么这回的如此臭!

    纪潇在她对面坐下来,递过去一双竹筷,笑道:“自然能吃,你且试试?”

    牵水半信半疑,低头看去,一瞬被吸住目光。

    只见那红汤鲜辣,里面泡着雪白米粉、圆滚螺肉和酥软鸡爪,花生、酸笋和腐竹点缀其间,最上方铺了一张蓬松金黄的炸蛋。

    各种味儿往鼻子里钻,莫名肠胃便鼓噪起来,她试着夹起炸蛋吃了一口,一口接一口,又嗦起米粉,啃起虎皮鸡爪。

    云华寻了半天,意识到臭味儿是从她家姑娘碗里发出来的,吓得脸色都白了,不便直言,只好道:“牵水姑娘一向少食,平日吃饭,也是样样尝一口便罢的。”

    纪潇点点头:“明白,我答应了招待姑娘,自要每样都尝一些才行。”

    她起身进厨房,过了小片刻,和江亭钰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一个端着臭豆腐和辣卤,一个端着水果捞,逐一摆在桌上。

    再一看牵水碗里下去了大半,竟是快吃空了。

    江亭钰差点笑出声,纪潇弯了弯唇心里高兴,只有云华脸色难看,忍不住低声道:“……姑娘身为名伶,怎能如此胡吃海喝。”

    牵水捧着碗,嘴唇还沾着油,拉着云华的手摇了摇:“我就偶尔一回!”

    云华一瞧那空碗,汤都要见底了,不由脸热。

    她还从不知道,这牵水姑娘原是这般能吃,要知道优伶们为保持纤细身材、轻盈体态,整日整日饿着也是常事。

    牵水看纪潇对着她笑,脸也热乎起来,讪讪放下了碗,接过巾帕拭了拭嘴唇,有些不好意思。

    可很快她的目光就被桌上新的美食所吸引。

    “这是什么?”

    舀一口水果捞清凉滋润,果肉入口新鲜,晶莹透亮的小西米咬着弹弹的,妙不可言。

    纪潇把鸭头、兔头对半切开,鸭脖切段,鸭肠弯弯绕绕,鸭脚、鸭胗色泽漂亮,另一盘是卤素菜,土豆片、藕片切得薄脆,豆皮和笋片都卤得格外入味。

    “这叫辣卤,”纪潇一样样给她介绍,“近日已在少量售卖了,反响特别好,我准备表演当晚多备一些卖呢。”

    牵水一样样地尝,臭豆腐、辣卤配着水果捞,倒是解辣。竟是一小口一小口,无数个一小口组合起来,吃空了盘子。

    云华:“……”

    她家姑娘不仅丢大了脸,还铁定要发胖了。

    随着永州头牌花魁将在棠梨镇表演的消息疯传,周边州县都沸腾起来,更遑论当地人。

    白氏是镇上世代做生意的,白府也是有名的富丽华贵。

    天清气朗,几位贵妇人聚在院中,赏花喂鱼,还有美味相伴,实在快意。

    “这辣卤着实美味,”衣着艳丽的妇人着银筷,夹起盘中鸭脚,放入口中细细品味,“还是白姐姐福气好,人人敬重,就连这城里做小生意的郎君,都要专程送吃食来孝敬。”

    “可不是嘛,”另一位戴玉珠耳饰的妇人道,“听说那名伶牵水,就是应这位小郎君的邀,才来表演的呢。”

    “风流俊俏的小郎君,贯会讨人喜欢!也就是白姐姐嫁得早,都是做食铺生意的,要我说呀,这年轻人,还真比那迂腐古板的老男人强一些。”

    几位贵妇人都知她话中所指,为白氏那入赘夫婿杨岳之,便纷纷掩唇笑起来。

    白清澜,商贾世家白氏千娇百宠的嫡长女,早年倾心于尚是穷书生的杨岳之,不仅毫不嫌弃其穷苦出身,科考失利也一直陪伴在侧。

    白父严正持重,却终拗不过闺女,允杨岳之入赘,才成这段姻缘。

    后来白父年纪渐大,白家产业也日趋衰颓,被岳丈一家打压小半辈子的杨岳之便张扬起来,贪婪抠门,不仅将白父交托的酥点铺生意打理得一塌糊涂,还成日夜不归宿,终日沉迷酒色,在外头养了不少的女人。

    白清澜泼辣,多年来早已被枕边人伤透心,争吵多次无果,某一夜抄着剑亲自将人捉奸在床,剑压着男人脖子,差点当场血溅三尺。

    杨岳之吓得当场尿了一床,连连磕头求饶,抓紧散了一群莺燕,从此收心敛性,将白氏伺候得甜蜜舒坦。

    于是这些年,便也这么一直过下来了。

    “老杨早已改了性子,你们也别欺我听不出来。”

    此时,红唇白肤的雍容女人正细吞慢咽吃着鸭脚,她倚在栏杆边,望着水中鱼儿争食,眉眼间颇有些骄傲:“近日对家中铺子也格外上心,赚了不少呢。”

    这话说完,几位贵妇人相视一眼,倒是轻笑出声。

    “你们笑什么?”白清澜皱眉看去,抄起手,“若吃着我家的还要阴阳怪气,不如早些回去。”

    “白姐姐也别生气呀。”好事的妇人轻摇了摇手中鸭脚,“你家老杨呀,可就是靠这个赚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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