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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因缘孽债现世报,相逢何必曾相识

    下意识地,她把那本书藏在自己的胸前,没敢跟任何人说这件事。

    她想要跟着那辆马车,夹在人群中跟了一段路程,两只手一直捂着胸前放书的地方,眼睛一直牢牢盯着前面慢慢行驶的马车。

    兴许是发现她一直跟在后面,马车上下来一个张府的小厮,拽着她的胳膊喊她穷酸鬼,别一直跟着,小厮的语气尖酸刻薄,仿佛下一秒就会抡起拳头砸向她的脸,小厮的食指一直用力戳她的脑袋,好疼。

    莫大的委屈从心里升起,只要梁七把头抬起,视线触及那辆越行越远的马车,污言秽语铺天盖地的便落了下来,她想把那本书拿出来,又怕这个小厮心狠,踹她两脚,骂她贼骨头。

    她不敢。

    小厮揪着她的耳朵,警告她别再跟了,梁七心怯,低着头,吸着鼻子,护住自己的头不敢再看。

    不知过了多久,小厮已经走了,她一个人找了个巷子角落哭了一阵,才抽噎着走出。

    从街上回来之后,林府里前厅灯火通明,紧张又怪异的气氛蔓延在整个府上。

    从后门进来的梁七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到庖厨里漆黑一片,很是奇怪,她所熟悉的叔叔婶婶们去哪里了?

    她有些木讷,呆呆地站在庖厨外面,手里拿着给小夏姐姐带的绢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前厅她是不敢去的,那里有些哥哥姐姐很凶,总扯她的头发,推搡她,拿她逗趣玩乐。

    直到再度来找她的赵婶婶把她带去前厅,她才知道在她于外面逗留收拾心情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林老爷和林夫人坐在主座上,面色不虞,林夫人红着眼睛,怀里抱着失魂的林小姐嘴里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林小姐很是狼狈,一头乌黑的头发散落,湿成一块黏在脸上,她傻傻地看着某处,原本就在生病的身子更似风中柳絮了。

    下座坐着两个人,两个令今日的梁七印象深刻,无法忘怀的人。

    在烧火的现场,她们见过。

    她二人,一大一小,戴着斗笠,与烧火时不同的是衣着,换了一身云游道人的衣袍,腰上挂着的尽是符箓葫芦一类的驱邪玩意。

    下人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害怕得瑟瑟发抖,不时有婢女哭泣的声音传出来,被管家一吼过后,只余下声声抽泣。

    前厅前的院子里摆放着三具尸体,俩女一男,蒙着白布。

    那些大人说着梁七听不懂的话,什么报应,什么又来了……梁七恍惚间看见了小夏姐姐的脸,就在地上躺着的那三个人之间,一股悲伤从胸腔中冲出来,梁七想起了今日午间时小夏姐姐摸着她的头嘱咐她好好玩,迟些回来也没关系,她给自己打掩护。

    手中想送给小夏姐姐的绢花蓦然掉在了地上。

    她发现了,弯腰把沾了泥污的绢花捡起来。

    相比较其他人,她哭不出来,但是她心里很难受,像被人揪着,无法呼吸。

    她抬头,却和那个原本呆傻的小姐视线相撞,小姐眉目间恹恹的,在看见了她手里的绢花后,小姐露出了一丝冷笑。

    小姐指着她手里的绢花,不知和林夫人说了什么,林夫人了然,招来旁边随侍的贴身婢女,抬起下巴朝着她的方向,接着便是她手里的绢花被一点一点从她的手里扣出。

    她不想给,林夫人的贴身婢女觉得她没眼力见,不懂规矩,捏着她的脸,指甲嵌进她的肉里,含着怒气低声让她撒手,最终硬是掰开她的手,带着绢花回大厅里。

    可能小姐只是觉得好玩,或者单纯只是为了抓弄她,看见那朵沾了泥污的绢花,小姐表情很是嫌弃,从干净的地方接过,没正式瞧过一眼,就丢到地上。

    林夫人见女儿并不喜欢这玩意,指挥贴身婢女把这东西捡起来,丢到外面去。

    绢花落在地上,弹落间,蹦到小夏姐姐旁边。

    梁七只觉得眼睛干涩得生疼,她盯着那朵绢花,想要去捡回来,被一向关爱她的赵婶婶拦住了。

    赵婶婶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听不见,又或者她听见了,忘了。

    *

    王十一早就注意到姗姗来迟的梁七了。

    没办法,要是所有人中只有一个人迟到,那是很容易被抓包的。

    那个姑娘傻傻地盯着院子里的某具尸体看,连手里东西掉了都不知道,等到她反应过来,把东西捡起来后,她把视线挪开了,她没哭,也没多余表情,好像情绪一下子被堵住,被人抽走她的魂魄。

    王十一和昭师是跟着林小姐和林夫人从烧火的地方回来的,昭师只用了几个小法术,就让那个林夫人把昭师奉为座上宾,要昭师去府上住几天。

    昭师此行目的本就是她林府,自然不会推辞。

    才在客房打坐不过一刻钟,就听见外面林小姐和一众奴仆的声音。

    吵吵嚷嚷,让昭师烦闷,辟了一个隔音结界后,叫王十一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听声音是林小姐要几个婢女做牛马,让她坐在背上骑。

    王十一出门,看见的便是林小姐不知哪里来的鞭子,她还真以为自己在骑马,拿着鞭子乱挥,不止打在那些个没比她打多少岁的婢女身上,连旁边站着的也遭殃,也不敢向后挪一步。

    王十一觉得真神奇,明明烧火时还蔫蔫像颗蔫坏小白菜哼哼唧唧的林小姐一回到林府就活蹦乱跳,仿佛什么事也没有。

    那个林小姐看见她出来,笑嘻嘻的邀请她骑大马,王十一听了,哪敢啊,她看着凝在林小姐眉宇间的黑气,连忙摆手拒绝了。

    林小姐折辱人的方式有很多种,王十一眼睁睁看着她抢了别人的绢花又当做垃圾一样丢在地上,觉得林小姐很过分,不厚道。

    但她作为客人,并没有应有的立场去说道此事。

    外面站在一众仆人中间的梁七感受到了某道带着挑衅的目光,她抬头,却被赵婶婶捂住眼睛,低声叫她别再这么没有规矩了。

    规矩?规矩是什么?

    她这半年来听得最多的便是“规矩”二字。

    作为女儿家,你要懂“规矩”;身为下等人,你要懂“规矩”……

    被抢了东西,还是要懂“规矩”!

    可她从小生长在山间田野,于溪间摸鱼,田埂奔跑追逐黄蝶,不知道规矩是何物。

    她半年前才来林府上做事,她是府上的临时工,没签卖身契,是个自由身,被分到厨房那边。

    厨房里的叔叔婶婶还有姐姐们都比较友好,待她不错。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两个月前遇见林小姐——那时的林小姐还不是现在这副病恹恹的模样,林小姐虽天生体弱,但天真烂漫,乖巧可爱,是个实打实的可爱孩子,根本不像婶婶说的那样奇怪还有难以相处。

    婶婶不知道为什么不让她与林小姐靠近,只是小孩子,并不懂大人欲言又止之下是什么意思。

    她们在一起玩了一个多月,之后因为一点小事便起了矛盾,林小姐气得把她推倒在地,骂她卑贱,骂她凭什么可以拥有自由,又骂她是林家的奴仆,怎么配和小姐一起玩耍……那几天的欢声笑语仿佛成为了一个噩梦,成为小姐用来贬低嘲笑她的噩梦。

    那时候的林小姐,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让人充满绝望和恐惧。

    林小姐这么侮辱她,她有一段时间是真的很讨厌林小姐的,可是一旦想起那一个多月,林小姐是实打实的对她和其他婢女一样好,把她们当朋友,当姐妹一样对待,林小姐带她们逛街游玩,送她们金钗首饰,教她们读书识字,又叫她们认识许多以前从没有见识过的东西,她就纠结,犹豫,最终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化作的心里幽怨的一声:哼。

    *

    府上再度死人,林老爷惴惴不安,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

    “怎么才过了半年,又出事了……”

    林老爷的焦躁昭师看在眼里,她没有像林老爷以往请的那些人一样急于表现,反而一脸平静,淡淡问林老爷前些年发生多少次类似事件了。

    林老爷知道昭师是自己夫人请来住上几天的客人,他也亲眼见过昭师的本领,那是比之前那些道长厉害许多啊。

    可昭师是个女子,以至于林老爷不免有些轻视昭师。

    昭师知道林老爷心中想的是什么,心里冷笑,心想这个蠢货,早晚得死。面上却装作不恼,只是冷淡地说若是不想说那便算了,本来进了林府便感觉到这林府上下俱是萦绕着黑气,照她来看,府上有妖亦有鬼。

    此话一出,谁还能镇静下来?

    林府上下乱了起来。

    林小姐听了这话,不知为何突然魇住了,随之抓着自己的头发哇哇哭了起来,似乎是被吓哭的,嘴里一直喊着不要碰我,不要靠近我。

    她这般模样,无论林夫人怎么安抚都不起效果。

    前几日才求的护身符又失效了。

    本来抓着梁七手臂的赵婶婶放开了她,与旁边与她一样在林府干了几十年的老姐妹讨论这事是不是真的,她们话里还说到了林小姐三岁时林府第一次发生怪事的时候。

    梁七听得背后冷飕飕的,总感觉这黢黑的假山与园林背后藏着东西,正用阴冷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在空地上聚成一团的她们。

    不料昭师这话让林老爷面红耳赤,坚决否认了。

    面对林老爷的否认,昭师没说什么,倒是王十一有些坐不住,被昭师拦下了。

    竟然质疑她师父!王十一气呼呼地坐在座位上。

    林老爷有意隐瞒这事,急也急不得,昭师倒无所谓。他没赶自己走,就总有需要自己的一天。怕就怕蠢人办蠢事。

    昭师走之前,被林夫人叫住,替林小姐看了一下她的护身符是否有用,昭师捻起林小姐脖子前挂的护身符,知道做这护身符的人是有两把刷子的,点头说有用。

    心理作用。谁让有些事情,有些东西,不是护身符就能解决的呢。这话她没说出口。

    走时,风吹开昭师的帷帽,她看向嚎啕大哭的林小姐勾起了嘴唇,她眼底的笑意远比在这宅府里装神弄鬼的东西冷,林小姐看见这个笑,立即愣住,不敢再哭了。

    *

    众人都觉得此事算是结束,此事虽是草草了之,碍于无头无尾,下人们当是多年前的诅咒,具体是为什么,也不清楚。

    只是毕竟府上死了人,任谁都睡不安稳,生怕下一个死的是自己。

    今夜发生的事,让梁七被赵婶婶留下,每次在林府上上工到黑夜时,赵婶不敢让她走夜路,都会让她留下,用留在林府十几年的情分硬是把她塞进了林府下人厢房里。

    这个厢房里住的都是下至五岁上至十九岁的婢女,小夏姐姐也曾住在这里,和梁七一起睡在尽头的床铺上。

    如今小夏死了,她的东西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全都原封不动的放在原来的地方,没有人敢碰,生怕沾了晦气,又怕惹了死者不敬。

    梁七的东西和小夏的事放在一起的,她心里没有太多实质的想法,就算小夏姐姐真的死了,她那么好一个人,怎么又可能会伤害她们呢?

    房里死了人,还是平日和蔼可亲的小夏,小姐妹们都窃窃私语,抽泣着,害怕着,祈祷着,不明白怎么就偏是小夏,林府里狗仗人势随意打骂别人的婢女多着呢,怎么就偏是小夏呢。

    直至灯光灭了,一个人蜷缩在尽头角落的梁七还能听见低声说话的声音,她心烦意乱,生气地拉过被子,替自己盖上。

    今天不开心,非常非常不开心。

    有个人靠近她,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哎,七丫头,你害怕吗?”

    梁七闭着眼睛不说话,那人也不恼,嘴里絮絮叨叨:“小夏她十岁就进了林府后厨,这些年应该也攒了些钱,她说想要二十岁后出府,然后盘间铺子卖自己最拿手的荷叶鸡,等到赚得锅满盆满时,就将老家的亲人接来镇上,到了年纪,遇见良人了就嫁,遇不见就把钱攒着给妹妹做嫁妆。我知道她有个妹妹,和你一样的年纪,我不记得她家在哪里了……”

    还有一年,还有一年啊……

    “在夏口村,村口有棵非常大非常大的大树,小夏姐姐家在大树往前五十步处。”

    “哎,你没睡啊。唉,七丫头,小夏还说以后要请我们去她家看看呢,可是没想到……七丫头,小夏生前最疼你了,你也不是林府的……算了,你也是一个小孩子,还是我和其他姐妹商量一下吧。七丫头,好好睡觉哦。”

    那人拍了拍她的头,滚回那边去和小姐妹们商量小夏的遗物问题了。

    她没问她为什么没哭,她没问她对这件事怎么看,她也没问那朵绢花的事……也许她该庆幸,这个姐姐什么都没问,这样她就不会在一开口的时候就哭得说不出半句话,可是她依旧也在遗憾,怎么就不问她呢?为什么大家什么都不问她呢?

    半夜,再难以入睡的都抵挡不住睡意睡去了。

    梁七迷迷糊糊地起来,见大家都睡得安稳,她闭眼也正欲睡过去,只是耳边突然传来半夜不应该有的说话声。

    她联想到一些东西,被吓醒了,且越来越精神。

    住所后面是几段游廊,游廊过后是假山园林,之后便是小姐的院子。林老爷与其妻妾的住处在东面,小姐的在西面,按理说小姐不该住在那么远的地方。

    梁七待在后厨,平日帮叔叔婶婶们的忙时,便是听他们唠嗑林府的过往。

    听说当年林府还没有发生命案时,林小姐也是住在东院的,由于那时林家只有小姐一个孩子,小姐很受宠,不仅林老爷与林夫人,就连那些姨娘都宠着她,爱着她,在她身上寄予自己那些没能出生的胎儿的感情。只是后面发生了太多事,府上逐渐发生奇怪的事,年幼的小姐身体每况愈下,而且性情大变,半夜梦游,时常到林老爷和林夫人门前不吭声,只敲门,把才中年的林氏夫妻二人吓得半死。随着府上进进出出诸多道士,林小姐被林老爷安排去了西院,问原因,只说是小姐身子不好,西院景色好,空气好,方便养人。

    就这样,年幼的林小姐哭着被奶娘强行抱去了西院。

    起初小姐闹过哭过,小孩子不明白当初宠爱自己的父母缘何在那些道士的花言巧语下变了个人,只当是父母不爱她了。有一段时间,西院里天天都能听见林小姐哭着砸东西,问奶娘为何爹娘要将她送来西院,是不是不爱她了的声音,林老爷铁石心肠,并没有在林小姐闹腾下退一步,反而禁了她的足。足足三月,林小姐无法踏出院子一步,父母和姨娘们也没有来看过她一面。

    随着小姐年岁渐大,定了婚事,又因为精神状态好了不少,那些亲缘情感好像又回来了,林小姐又得到了幼时所拥有的宠爱。

    众人都觉得林小姐过得真好啊,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他们说,林小姐一定过得很幸福吧。

    但,梁七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她坐起来,仔细听着外面的说话声。

    只是这偷听有些让人心惊胆战,因为她分明听见了林小姐的声音。

    没有办法,林小姐的声音,她无法忘记。无论是高傲的,快乐的,伤心的,傲慢的,咄咄逼人的……她全都记得。

    唉。七岁的梁七看着天花板,没过一会蹑手蹑脚的爬起来,也不知谁给她的勇气,让她敢在深更半夜跑出去,只为确认那个说话的人是不是林小姐。

    小孩子没有岁数的概念,胆大得不可思议。

    就那一瞬间的勇气,她就出了门,想再回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跟着前面明显是小姐的身影过儿一道弯进游廊了。

    游廊是没什么地方可躲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小姐穿行在游廊中。

    只是下一秒,林小姐整个人忽然消失在梁七眼前。

    梁七呆住了,拼命的揉眼睛,不可置信地从遮蔽物后跑出来。

    她很害怕,但还是小声的喊着小姐,她从未有那么一刻觉得这条游廊这么长过,在她想要转身回去的时候,廊上漫起了雾。

    怎么回事?在之前半年时间里,梁七从未遇见过这种怪事。

    她想起了赵婶婶说的府上守夜的人半夜看见的浓雾,还说伴随浓雾而来的是刺耳诡异的歌声。

    正想着,歌声果然从四面八方灌进她的耳朵。

    “乖娃娃,睡觉觉,蝈蝈不哭喊月亮。

    乖娃娃,不哭哭,拨浪鼓摇啊摇。

    ……”

    是一首童谣,一首哄孩子睡觉的童谣。

    梁七以前听过那些哺乳的母亲们哄睡自己的孩子时唱过,可是那些母亲唱的既温情又美好,这个声音却是又凄凉又恐怖,让人凭空起了许多鸡皮疙瘩。

    她觉得后背凉凉的,她不敢回头,死咬着唇,一动也不敢动。

    “小娃娃,我唱得怎么样啊?你怎么不敢看我呀?”

    身后传来咯咯的笑声,那一双冰冷的手压上了梁七的肩膀。

    “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是小夏姐姐?!”这一天发生的事情终于压得她崩溃地大哭,她问出了自己临死前最后一句话。

    “小夏?我不认识你说的小夏。我今天杀的那人是个男的。不过,你竟然问恶鬼为什么偏偏杀那样的人?”女鬼嘻嘻笑了起来,阴风阵阵,渗人得紧,“啊,想起来了,以前也有人死前也跟你一样疑惑过,今天我心情好,那只臭狐狸还有那只死鬼和我又达成了一桩交易。”

    飘到梁七面前,但是梁七不敢看她,反倒闭上了眼,女鬼不满,强行使梁七睁开眼睛看她。

    女鬼很美,没有梁七想象中那种吊着长长的舌头或是这样那样的恐怖惨状,她一袭白衣,像一片苍白的柳絮浮在空中,只是,从胸前延续到腹部,一片红色。

    女鬼发现梁七愣愣地盯着她胸前那片红色看,施法把那片鲜血的红变成了一朵朵红花坠在她白色的裙子上。

    “你们都一样,先前面前都摆着两条路,明明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发生过,回去就好了,缩回被窝里害怕就好了,可是吧,你们虽然害怕,虽然两股战战,转头却去喊人。人多了,对我一个恶鬼可没什么好处啊,所以,我只能杀了她,杀了他们了。

    “我若是只挑作恶的祸害,众人都会只觉得扬眉吐气,觉得那恶人死得罪有应得,不怎么会把这事放在心上,而与其有龃龉隔阂的,心里还感谢我呢。我要的是震慑他们,不是助人为乐,他们越恐惧,害怕,和瑟瑟发抖,我力量越强。”

    女鬼把话都说了出来,可是在看见梁七一个小孩子听了还是那副懵懂,只一心嚎啕大哭的样子,便觉得心里烦闷,一个臭小孩而已,解释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林府的人,都那么烦人。

    “别哭了!”女鬼甩袖用力将梁七摔了出去,刹那,梁七的背脊柱撞到柱子,她痛得喊了极大的一声,随后吐出一口血,落到地上,呜呜地哭着,血混着泪,浑身疼得她只晓得哭,没多久,血流了太多,泪还挂在脸上,她失去了意识。

    她这一生的血与泪,从看了那场奇怪的烧火开始。

    宿在不远处的昭师二人感觉到了女鬼杀人时的气场波动,师徒二人正在打坐,王十一睁眼,看向师父,问要不要去管。

    王十一的眼睛里盛满了期待与祈求,昭师没睁眼,没看见,她许久没说话,久到王十一觉得不可能了,将要放弃时,昭师淡淡嗯了极轻的一声。

    这一声像是拂面的微风,瞬间烟消云散。

    王十一感受到了那股微风,欣喜的拿剑快速冲了出去。

    妖怪,拿命来!

    也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

    先前林老爷给她师徒二人安排的住处并不是这里,而是更为上等富贵的一个院子,靠近林老爷与其夫人姨娘们的住所,昭师看出了林老爷打的主意,没答应林老爷,她觉得不必如此麻烦,只是来借宿几日,顺便把该办的事办了,便问还有哪里空着,林老爷捻着他那把胡须,皱着眉似乎在仔细思量这个问题。

    谁知昭师来到如今这个院落,忽视林老爷大惊失色的表情,淡淡说这里挺好的。

    是挺好的,王十一走好,昭师也迎来了这个院子最开始的,真正的主人——一个中年男鬼。

    *

    正准备吸梁七最后一口生气的女鬼被飞身过来的一把剑给分开了。

    “谁?!”

    这雾气是算一个阵法,而且这里走廊还有死狐狸下的结界,先前那些半吊子道士就没一个闯得进来的,除了那个给林小姐做护身符的人,但是他并不理会她们在林府造的杀孽,她们想怎么对林府众人他都无所谓,只是警告她们别想对他动手,否则他不介意真的诛杀妖邪。

    谁这么轻易就闯进来了?

    难道是今天那只死狐狸说的那对师徒?

    女鬼转了转眼珠子,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那小娃子最后一口生气不要就不要了吧。

    王十一轻哼一声,甩出几张符,靠近女鬼的瞬间紧紧贴在她的身上,随之变大,慢慢地捆缚住女鬼,让她一时无法逃走,王十一御剑趁着一息用剑穿过女鬼腹部,手指向上一划,女鬼被开成两半,却还不死,她转头,怨恨的眼神盯着王十一,她知道自己没有胜算,用尽半身法力挣开符箓,一溜烟跑了。

    见没有一击毙命,王十一知道自己还是修行不够。

    将剑收了回来,当她看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不知死活的梁七时,她瞪大眼睛,急忙跑过去查探梁七的气息。

    尚有一息。王十一从乾坤袋中掏出好些丹药,仔细辨认过后,一颗接着一颗给梁七强硬的喂进去了,王十一祈祷着丹药有用,她未曾修习过任何药理医学,不会给人包扎,身上丹药玉浆不是长辈赏赐,就是做任务或是历练得来。

    她盘着腿坐在原地等了许久,心里想的是若是无效,那便算了,尽人事听天命。

    没想到梁七命硬,她的气息渐渐平稳之际,王十一松了一口气,强撑的那副小大人的样子垮了,她挺直的背松懈下来。

    王十一在这盘坐冥想了一个晚上,不是她不想回去,是师父不让她回去,她心有疑虑,心知就算问了为什么昭师也不会回答她,索性听了师命,没回去过。

    等府上人陆陆续续醒来,有人经过这长廊时,发现了俩人。

    当他们看见梁七倒在血泊中的时候,此起彼伏地吸气声,他们手上拿的东西全都打翻在地,惊恐地看着王十一弹跳而起。

    “小道长,她是,她是死了吗?”有人大着胆子问王十一。

    有人猜测是王十一干的,但不敢说出口。不过两个孩子年龄相仿,一个孩子杀了另一个孩子,未免太过离奇。

    “胡说!”王十一横眉倒竖,没了帷帽,她稚嫩却已初显寒气的小脸气鼓鼓的,“谁家死人有呼吸的?”

    王十一蹲在梁七身侧,有些得意的向众人展示自己喂了十几颗灵丹妙药又守了一晚上的杰作——躺在干涸的血泊中,随着呼吸从而身体起伏的梁七。

    “……”

    众人质疑的声音引起王十一倒吸一口冷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乱对凡人喂丹药什么的,不能说。

    爹说过,修仙者的丹药对于凡人来说,有些类似乙之蜜糖甲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之类的,而且门规说了,门中弟子不可私自给凡人喂灵丹妙药,稀奇珍宝也不能给予。

    王十一偷偷对手指,她只希望这事翻篇,反正药都已经喂了,师父不要计较。

    那些争议的声音传到半梦半醒的梁七耳里,她拼命睁眼,有个身影模模糊糊倒影在她眼中,她强颜欢笑,抬起头轻声问:“好姐姐们,敛尸首什么的先放一边,能不能先替我找个大夫?我后背好痛。”

    梁七的话一出,满堂刹那鸦雀无声,大家紧闭嘴巴,大惊失色,瑟瑟发抖,走了两步皆大呼小叫:“尸体说话了!”

    王十一深深地看了一眼默默趴回去,把脸挡住的梁七。

    这一下,她估计恨不得自己真是具尸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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