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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添柴烧火异人来,云水正有道心存

    深宅大院内,有一处临湖的亭子,湖内上一年的残荷枯枝还在里面,绿波轻漾,湖中豢养的锦鲤时不时出来换气,湖面上常起白色的泡泡。

    亭内,体态微胖,面容却是姣好的少妇坐在石凳上,享受着桌上茶点,吹着微风,也算惬意。她旁边摆了一张架起来的大绣棚,绣棚前坐着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女孩手里拿着针线,双脚踩空,每次当双脚情不自禁微微晃起时,又被她强行按捺住了,她在母亲面前可不敢乱晃脚,以免说教,只得皱眉嘟嘴苦恼地看着绣棚上被撕扯出极大一个破洞的下裙。

    少妇耐心教孩子把自己衣裳重新缝好,身后少妇的贴身丫鬟端着木盘在一旁偷笑。

    “你不是要去听隔壁镇上从北来的那一班子搜集来的奇闻异事么?要是再不快些,今下午场次就要散去,你便要明日复明日了。”

    “娘,你明知我想去,还在那里埋汰我。我不爱女工,这衣服损成这般模样,丢了便是,你却还是叫我缝好再穿,我若缝得太丑,你可会骂我?”

    “我骂你做甚,那是你的衣裳,是你以后还要穿出去的,要是缝得丑,那不是你自己的缘故吗,叫你绣朵花,你绣成毛毛虫。”

    少妇站起身,走到女孩身后看她绣的花,不禁摇头。

    “便是咱家再多钱,也不得这般挥霍,要是你每坏一条裙子衣裳便丢弃,照你惹是生非的速度,我们家怕是要完蛋了。”

    “娘,你又埋汰我。”女孩哼了一声,不甚在意,努力把毛毛虫改绣成一朵花,或者一只蝴蝶那样。

    除去用餐时间,女孩用了近半时辰缝缝补补,又缝又拆,才把这叫树杈撕裂的洞给用花填补好,这活计累得女孩蹦蹦跳跳绕着院子舒展筋骨几圈才好。

    她抱着下裙欣喜的去寻母亲,“娘,我好了!我好了!快去叫人准备,我要去云水镇了!”

    *

    隔壁镇名叫云水镇,多数高耸尖利的山峰在大山深处矗立,春冬云雾缭绕,多降水,如梦如幻,水雾氤氲,再往里去,但见一条人为铺就的石径经过浓雾通往深山,不知浓雾深处有什么。

    云水镇青砖黑瓦,好山好水,却是个有些阴郁的地方。

    女孩和少妇坐着马车到了云水镇,住在一家口碑声誉服务都很好的客栈中,旁边便是镇上最大的酒楼。

    从北方来的灶头住在镇上一家颇为寒酸的客栈一楼,他们只在这里停留七日,七日之后便走。灶头是个区别于其他说书人的队伍,他们中人数一般五到二十个人,各司其职,有人负责讲他们之前收集到的奇闻异事,有人负责去收集这镇上的奇闻异事,讲故事的人被称为“烧火人”,辅助烧火的被称为“添柴人”,收集故事的人被称为“拾柴人”,而他们称自己待的团队为“灶头”——很棒的称呼。

    如今是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三天,因早上下了大雨,街上人迹寥寥,只待太阳重新出来,把街道上水渍蒸发得差不多了,灶头中有人提着一个锣走出,敲响第一下,表示今日下午烧火正常。

    还未到午时,烧火人固定烧火的地方已快坐满了人,在这无聊的云水镇上,人们除了谈论家长里短,也许最喜欢的便是这种通俗易懂又平易近人的娱乐,何况烧火这种新鲜东西,云水镇是以前从未有过。

    烧火的地方不像唱戏的,还需要搭台化妆准备好其他一干事物,烧火人可能更像说书先生,但是烧火人们却又比说书先生更厉害一些,说书先生有口技,烧火人有学来的仙术仙法。

    因为他们懂得然后运用走江湖学来的一些仙术仙法让听众们身临其境,更能准确无误感受他们所传达的意象与情感,更甚者可能叫人们看见终其一生无法想象的美景美人,甚至有人于这烧火中顿悟得到不少东西的也有,所以烧火人比之一般说书人颇为受欢迎。

    “宁宁小姐与夫人这边来。”府上丫鬟招手,好让母女俩看见她。

    丫鬟已找到位子,她从袖中掏出一张金叶子,递给那个让出座位的婶子,一顿好说歹说,才让那婶子收下这钱。

    与此同时,距离烧火的地方两条街的地方有一处林氏宅院,宅院的后厨在这个地方。

    已过了宅院主人们的饭点,后厨也就暂时停用了。

    下人们在吃着餐食,时不时谈论两条街之外的烧火。

    “我第一天的时候去看了,那叫一个精彩啊。我活了四十几年,头一次看见神仙住的地方呢!那地方,想必比之历代皇帝居住的恕宁宫还要辉煌漂亮!”

    “我也去看过,他们烧火的能力是真不错,故事也是老少皆宜的,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了,好名声是值得的,也怪不得才刚来就能得到官府的支持与咱家老爷的资助。”

    “今日小姐是不是去看了?前两日小姐生病,今才好了一些,就吵着要去。”

    “那对于小孩子来说确实是个好去处。”

    下人们叽叽喳喳地谈论着烧火的由来还有这个灶头里的成员,说到某几个后生时,几人都一致的认为现在的后生真是俊呐,此话得了切菜大叔的一声轻蔑的哼哼,大叔嘴里塞满了饭菜,说:“靠脸招揽顾客,常见手段。”

    下人们听见此话,也听出言外之意,还有大叔未说出的某些个腌臜字眼,惹得几个大娘当场大怒,差点就要发火,可看着坐在边上安安静静吃饭,不时害怕地往桌上看比自己年长的大叔大娘的脸色的小姑娘,大度的哼了一声,随即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一眼切菜大叔。

    “丫头,你怎么不去看看烧火?”

    一个大娘弯下腰去轻声问扒饭快要把自己的脸扒进碗里的小姑娘。

    “烧火是什么意思?”小姑娘问。

    “就是讲故事的意思啊!小孩子都喜欢听故事,大人也喜欢。你要不要去?这后面两天也没什么活要干的了,你去看完烧火之后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我吃完饭去看看。在哪里啊?”

    “咱这两条街之外,你听见那锣鼓响没有?那是烧火之前的提醒,响过三声之后,烧火就开始了。”

    梁七点点头,局促地夹菜,她只敢夹离自己最近的,怕像上一次一样挨骂。

    临走时,帮厨的姐姐让小姑娘到一边把脸洗干净了,然后递给她一个用油纸包着的鸡腿和一包软糖,祝她看得开心。

    梁七很小声说了声谢谢,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问帮厨的姐姐要不要一起去看。

    “你自己去就好了,怎么?你还害怕啦!”

    帮厨的姐姐十九岁,她笑起来像梁七烧火时在灶头里面看见的崩出的火花,闪闪的,还有些令人害怕它会跳到自个身上致使着火。

    梁七吐了一下舌头,调皮地笑,摇摇头说才没有。

    “小夏姐姐等你回来,你跟姐姐说一下发生了什么就好了。”

    “好啊!”

    *

    烧火之前的锣鼓响了第二下,梁七一边吃着鸡腿一边穿过第一条街道,第三下时,她到了烧火的地方。

    这里人声鼎沸,人们摩肩擦踵,有人坐着,有人站着,有人蹲着,有人肩膀上坐着人……梁七第一次看着人潮,简直惊呆了。

    赶集的时候都没有那么热闹嘛!

    她看见了府上的小姐,坐在父母旁边,额头上绑着抹额,整个人蔫蔫的,那双眼睛想闭上又闭不上,随时注意着旁边一举一动;她还看见另一个女孩子在这样闹腾的环境下看书,不时抬头看几眼烧火有没有开始,若是没有开始,就会噘嘴靠向一旁应当是她母亲的人的怀里,似是在撒娇;她还看见东北角站着两个身穿白衣戴着斗笠佩剑的人,一高一矮,均站得挑拨如松,看起来就如世外高人,清冷绝尘,与身旁一众人相比,不像凡尘中人。

    两位气质不凡的白衣也不止惹了梁七的眼,还惹了其他一些不知好歹的人,不过邪门的是,在上前几息之后,那些人总会不再纠缠,随后转身离开。

    这让一直观察这边的梁七百思不得其解。

    是变戏法吗?那种可以让人失去自主意识的催眠戏法?

    正想着,烧火人出来了,一共七个,一人烧火,其余添柴(指奏乐)。

    人群对着上台的烧火人指指点点,一时之间场内吵吵嚷嚷,窃窃私语比比皆是。

    “果然是他。”

    白衣高挑的女人看见躲在几个烧火人后面,低头看看脚尖的抱琴烧火人,冰冷的声音从斗笠下跑出。

    “师父,那是谁?”

    稍矮的白衣是个女孩子,声音稚嫩,却如环佩叮当,清脆响亮,看样子也没多大年纪。

    “赤柏神君。姑且算是神殿的人,只是他常年居于凡间,最爱乱七八糟的故事,未曾管过事,而神殿那边也不怎么提及过他。他消息灵通,比之修仙界任何一位耳朵都厉害,你以后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可去问他。”

    神殿从未提及过?这倒让女孩多了一个心眼。而且他竟然是神君!这修仙界,从没人敢自称神君。都是两条腿飞升无望的□□,敢自称神君,怕是要被修仙界其他人笑死。

    “哦。那他知道何时我才可得到门中长老们的认可吗?”

    “……”昭师深深看了一眼女孩的头顶,没说是否。

    此话未得回答,女孩失望地撇撇嘴,知道自己不该说出这话来,师父不爱听。

    女孩看向明显在划水弹琴,却要装得一副弹得入神模样的赤柏。

    在台上那么多人看着,也敢如此明目张胆划水,真是厉害。

    女孩朝场内环视一周,看见了此行她们的目标,看见那孩子头顶黑气缭绕,直冲屋顶之外,女孩仰头,哇了一声,没想到会有那么浓郁的黑气。

    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身上会有这么重的黑气。而且,陪她来的像是她父母的人,面上都不约而同沾了一些黑气。这是为什么?

    她再看,看见了一个一直盯着她看的梁七,对面那个女孩子看样子应该和她差不多大,她掀开帷帽,眉眼弯弯朝对面打了个招呼。

    对面姑娘傻乎乎的,左顾右盼,眼神惶恐不安,生怕自己误会,纠结了很久,最终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忐忑不安地也回了她一个招呼。

    像只笨蛋小狗。王十一被自己的想象笑出了声。

    *

    对面那个穿白衣仿佛仙女一样的女孩子朝她挥手了。

    梁七的脸色烧红,她突然觉着这屋内人太多,太吵,众人呼吸之间把空气都变稀薄了许多,致使她不可思议的心跳加速,呼吸困难,但是梁七知道,自己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愧疚而已,一声声擂鼓的心跳声都在后悔,为不礼貌的主人一直盯着人家看的行为而感觉到了羞耻的大口喘气。

    察觉到徒弟和对面那个同龄人的交流,女人把手搭在女孩肩上,冷冷提醒女孩,她手往下一沉,周遭空气为之一凝,这个动作告诫女孩的意味很明显:

    “别跟凡人有任何瓜葛。”

    “是,师父。”女孩脱口而出。

    她虽心中不解,还是把帷帽放下,乖乖地收起笑意,把视线放在台上添柴的赤柏脸上。

    *

    自从那边不再把视线放在她身上时,梁七也不再自讨没趣,不过一下子,注意力就被台上烧火人夺去。

    这一下专注,便是一整个下午。

    等到回过神来,周围人已走完了,原本拥挤吵闹的地方一下子空空荡荡,安静得有些可怕。

    什么时候结束的?梁七看着黑暗的台面,又看向外面月光洒下的地面,她就连雨什么时候再下的也不知道。

    地面有一滩又一滩大大小小的积水,月色下,在反光。

    梁七起身,慢慢走出外面。

    夜空中月亮很亮,亮得周围建筑清清楚楚,那些灯笼在月辉下黯然失色。街上也是一个人都没有,饶是她再神经大条,此时也发现了不对劲,尤其是听说了许多鬼怪的故事之后。

    她想要循着来路回林府,只是还没有走两步,便看见浩大的月亮下,有残影呼啸而过,似乎是残影带来的黑布,将月亮蒙住,霎时,皎洁明亮的月亮消失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吓得瘫软在地,尤其是四周非同一般的死寂,让她总情不自禁想到些什么,眼泪涌进眼眶,她感到背后一寒。

    害怕地回头看时,只看见一把剑,一把漂亮古朴的剑,剑上生锈,看起来并不锋利,但锵然一声过后,焕然一新的剑寒芒迸发,剑尖指着她的眉心。

    剑的背后,无数人形的黑雾铺天盖地朝她而来,只是碍于一堵无形的屏障,无法真正的靠近她。

    此情此景,遑论成年人看见尚且被吓破胆,何况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她被吓得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梁七在周围众人诧异探究的眼神下泪流满面,那些人脸上或幸福,或激动,或高兴的表情还没有散去。

    那么多人里面,只有她哭了。

    “她怎么哭了呀?”王十一歪头看着被人安慰不断擦拭眼泪的小姑娘,小姑娘好像经历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一样,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这出戏有那么伤感吗?我怎么什么都听不出来?”

    王十一极力回忆是否有伤感断肠的片段,却丝毫寻不得。

    昭师不发一言,只是蹙眉看着那个摇头跟身边人说我没事的小姑娘,随即昭师似乎像是察觉到什么,瞧了台上赤柏一眼。

    赤柏原先闭着眼睛,此番闹剧,倒也让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发生了何事,与赤柏视线相碰,昭师冷笑,赤柏闭眼。

    二人一个表情看起来很不高兴,一个却波澜不惊做着故事的收尾。

    打锣与打鼓的声音一起响起共六下,示意今天烧火已经结束。

    大家意犹未尽的咂摸,有些已经离座,有些在交流自己看见了什么,又热闹,又凄凉。

    张宝宁与其娘离开时路过梁七身边,见梁七哭得那么伤心,张宝宁向丫鬟姐姐要了一块手帕,她学着自己娘亲哄自己的语气帮梁七擦着眼泪,一边哄她:“妹妹别哭,别哭哦……”

    “宁宁!”

    那厢已准备回客栈的张夫人回头不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发现她竟与那个哭着的脏丫头在一起,压下心里的厌恶与怒火,喊了张宝宁一声。

    张宝宁哎了一声,把一本书塞给梁七,“妹妹别哭,我把我最喜欢的书送你,不哭不哭。”张宝宁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她匆匆摸了一把梁七的头,赶紧追着张夫人的脚步去了。

    “等……”

    话还没有说出口,张宝宁人已经跳上了马车,只有张夫人数落张宝宁和埋汰她的声音掉落在原地让她听见。

    看着手里那本名叫《异物志》的书,梁七彼时还不认识太多字,随意一翻,骤然看见图文并茂的书里夹杂好几张大额银票。

    这一眼,梁七哭不出来了。

    反而内心升腾起一股没来由的恐惧。

    完了完了,那么多钱,她要在牢里蹲成老婆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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