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生母病逝后,闻人昭就被寄养在贤妃名下,而闻人珂则被送到了当时并无所出的柔贵妃宫中。

    但不出半年,闻人珂被卷入宫斗,不幸中毒险些丧命。柔贵妃因失察之责而被降罪,皇帝思量再三后最终将闻人珂同闻人昭一起交由贤妃抚养。

    彼时贤妃膝下有一个并不受宠的公主,起初对两兄妹虽称不上视如己出,但也还算用心。但没过几年,贤妃终于如愿诞下七皇子。

    自此之后,两兄妹的境遇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以闻人昭前世对她这位名义上母妃的了解,贤妃虽然表面上看不争不抢,藏锋守拙,实际上却很会揣度人心,心机颇深。

    在她心中,闻人昭与闻人珂只不过是她儿子登基路上的绊脚石。她从未顾念过半点情分,只想隔岸观火,让其他皇子斗得两败俱伤,再由她稍一出手,由七皇子坐收渔利。

    皇帝允准闻人珂带着闻人昭去松州散心的事,平静之下却有不少暗潮涌动。

    闻人昭隐约记得,前世三皇兄和松州知府联系甚密,甚至还涉及其母锦贵妃的母家。若是能将此事借贤妃之口,传到其他人的耳中,那便再好不过了。

    不出闻人昭所料,贤妃见她过来很是惊喜,忙拉着她嘘寒问暖一番。

    “本宫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不过是梦魇之症,劳母妃挂念。”虽然早就没了病症,但闻人昭仍顺着贤妃的话回道,“喝几剂汤药慢慢调养,总会好的。”

    “这病也断不能轻视,汤药之类虽能缓解,但也不治根本。”贤妃循循善诱地劝道,“若是能出宫散散心,对你是最好的。”

    三言两语就拐到这里,怕是已经听到些传言,想要在她这里确认,闻人昭心想。

    “母妃和皇兄果真是想到一块去了,他特意为了我这病去求了父皇,想带着我去松州散心。”

    “松州?”贤妃的神色稍变,但很快又挂回了一张慈母般的笑脸,“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你们打算何日启程?”

    “下月初,因此特地来向母妃辞行。”

    二人的目的都已达到,贤妃又将话题引到别处,闲聊了几句宫中无关紧要的琐事。闻人昭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就适时地寻了个由头起身向贤妃告辞。

    待她离开后,贤妃立马敛去嘴边的笑意,和一旁的贴身侍女冷笑道:“这两兄妹果然有些手段,竟真寻了个由头去松州了。松州和锦贵妃的母家关系甚密,若是让玉华宫知道,定会牵扯出不少风波来。”

    “只怕又要牵连上娘娘,无论您再怎么隐忍伏低,锦贵妃近年早已将您视为眼中钉。”

    “本宫忍了这么多年,这倒不要紧。更何况我名下有两位皇子,闻人珂无论如何也是管我叫母妃的,如今又风头正盛,玉华宫那边怎能不忌惮。”

    “二皇子可不是什么重情重义之人,以奴婢看他恐怕只在乎四公主,待其他人甚至是您都淡漠得很。”

    “废后死后只留下他们两个,闻人珂当时也是懂事的年纪,后来又被下毒险些丢了命,养成这种性格倒不奇怪,本宫从没指望过他们两个。让闻人珂当这个出头鸟去和他们斗得你死我活也好,琼儿也能少些威胁。”

    “您的意思是?”

    贤妃摩挲着指上成色极佳的碧玉戒指,漫不经心道:“既然他们要去松州,不如让坐不住的人早些知道好了。”

    回到上鸾宫中,闻人昭原本正同碧竹说笑,谁知刚踏进殿内就瞥见了那抹青色云纹锦袍,霎时间噤了声。

    闻人珂坐在正殿的圈椅上,懒散地倚着扶手看着手中书卷。听见殿外的动静,他抬眼递去一个眼神,见是闻人昭也并未起身。

    等对方走近了些,他才将手中的书随意地放下,开口问道:“你出门了?”

    闻人昭点点头,在皇兄询问的眼神下回道:“去了一趟御药院,又到母妃宫里坐了坐。”

    “御药院?”闻人珂不悦地皱起眉,“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我去见了忍冬一面,也算是给她父亲一个交代。”

    闻人珂根本不在意忍冬,甚至不太记得有这么一号人,他不满地劝道:“何必为了她去那种地方,这些事交待给下人做就行。”

    “知道了。”

    闻人昭低声应道,她清楚闻人珂的脾性,喜欢管束掌控她,她在表面上就尽量顺从。

    闻人珂原本绷着的脸总算和缓些许,向闻人昭说明了来意。

    “后日闻人珩的生辰宴你是什么打算?”

    “…我忘了。”闻人昭愣了片刻,恍然道。

    这些天她闷在书房冥思苦想,竟把近在咫尺的生辰宴给忘了个干净!

    “我这不是专程来提醒你。”见自家妹妹忽然呆住的表情,闻人珂也忍俊不禁起来,“贺礼我已备好,你若是想去便去,不想见人称病即可。”

    自重生以来,闻人昭心中一直抵触需要交际的场合。不过这种不算太大的宴请对她来说却是个很好的机会,迫使她逐渐融入进这重来的一世。

    她也逐渐意识到许多事都在一夕之间变化无常,放任自己沉浸在对前世的记忆里恐怕会出差池。

    踟蹰片刻,闻人昭像是下定了决心。

    “我可以去!”

    -

    锦贵妃为三皇子所办的生辰宴设在了新建不久的容仙台,轻逸悠然的玉石亭台建在云湖正中,几只仙鹤在岸边戏水,水面似有云雾缭绕,如临仙境。

    乘舟入席后,闻人昭发觉身旁一侧无人,另一侧安排的是多年未见的五公主,也就是贤妃的大女儿。

    闻人昭与她年纪相仿,理应亲近些,但这位皇妹似乎是得了某种呆病,心智未开,甚至说话都成问题。宫里的人都传这五公主是个傻的,连她的生母贤妃也将心思全放在七皇子身上,对她的大女儿关心甚少。

    索性身旁不是什么多话的人,闻人昭也乐得自在,甚至多饮了两杯玫瑰露。

    只是宴席过了大半,皇帝也并未露面,这让闻人昭有些诧异。锦贵妃位同副后,负责掌管后宫,算是宫中最尊贵的嫔妃。三皇兄也得圣宠,父皇按常理来说定会出席他的生辰宴以示恩宠。

    再者说来,锦贵妃那么要面子的人,又怎么会大摆宴席来让人看她笑话。

    又过了一刻,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才匆匆赶来,表明来意。原来是朝中有事,皇帝一时走不开,等晚些时候再专门来看锦贵妃母子。

    锦贵妃还得扮好她贤良淑德的模样,体贴回道:“陛下以国事为重,本宫和珩儿都能体恤,请公公让皇上切莫挂怀。”

    底下的一些人虽心中不免揣测与嘲笑,但碍于锦贵妃的面子,也未表现出来。

    谁知这表面和谐居然被三皇子给打破,他不知怎的突然站起身在锦贵妃面前撒泼,吵着嚷着要去打马球。锦贵妃原本还耐着性子安抚,谁知闻人珩完全不给面子,甚至当着锦贵妃的面砸了桌案上的琉璃盏。

    “咣当”一声闷响令满堂鸦雀无声,四分五裂的琉璃碎片溅落四处,一旁的近侍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上前清扫。

    “你——”

    锦贵妃努力维持的镇定自若终于被彻底击破,指着无所顾忌的闻人珩正欲发作。

    大皇子这时赶紧站出来替他们母子解围:“珩儿最善骑射,不喜拘束。今天是珩儿生辰,我们几个做兄弟的不如就陪他好好玩玩,不知贵妃娘娘可同意?”

    “罢了。”见大皇子出来周旋,锦贵妃脸上的愠怒虽未消散,但还是退了一步冷声道,“你们自己去安排,本宫就不插手了。”

    大皇子连忙行礼谢恩,之后便拽着闻人珩匆忙离开宴席。剩下的皇子们左顾右盼,也朝锦贵妃赔了个礼,跟着二人先后离席。

    看了这么一出热闹,剩余的宾客也知道这宴怕是摆不下去了,干坐了一会儿后,纷纷起身告辞。

    闻人昭随着人群向外走,刚顺着梯台走到室外,就感觉自己的右臂被人扯住。她被吓得一惊,连忙甩开,正想抬眼看是谁如此无礼。

    映入眼帘的却是闻人珂那双和她有八九分相像,水墨丹青一般的眉眼,眼中还带着些许捉弄促狭的笑意。

    闻人昭一脸诧异地被闻人珂带到一旁,远离了鱼贯而出的人群。

    “你!”闻人昭站定之后,立马不悦地问道,“方才你不是随他们一起走了,躲在这里做什么?”

    “马场就在附近,你不如跟来一起看看?”

    闻人昭对这个提议感到莫名其妙:“我素来不喜骑射,你们玩那么久,我却要在一旁干坐着,这是什么道理?”

    “你一起跟来,我就能以此为由早些离席。”闻人珂解释道,“你知道我也不喜这些,只是今日闹了这么一遭,总要给闻人珩一个面子。”

    “拿我当借口。”

    闻人昭小声嘟囔着,但转念一想闻人珂的确不喜欢马球,不然也不会特地来找她帮忙。

    在闻人昭的记忆里,闻人珂对她总是掌控和照顾居多,如此这般像寻常兄妹相处的时光少之又少。

    大约是内心有了些许触动,闻人昭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皇兄的央求,和他一同去了马场。

    到了地方,大皇子见闻人昭跟在闻人珂身后一起跟来,忍不住打趣道:“阿珂,你迟了这么久就为了把四妹诓来?”

    “我陪你们打一会儿,之后和她一同回去。”

    “那也不能让四妹独自一人在旁边坐着吧,那该多无趣。”

    “无妨。”旁观的闻人珩突然开口,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闻人昭,轻笑道,“让她在旁边看着吧,不会觉得无趣的。”

    大皇子还想开口,却被闻人珂直接推远,“她若是不愿也不会跟来,我们快些过去吧。”

    离开时,闻人珂还不忘回头给闻人昭挥了挥手,只是闻人昭并没有注意。她仍站在原地回味着闻人珩方才的神情,总觉得那其中带着些许阴阳怪气地不对劲。

    按理说,此时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还没有掺杂那么多弯弯绕绕。即使是涉及松州之事,有所警觉的也应是锦贵妃,三皇子不该这样早牵扯进来。

    左思右想无果,闻人昭无奈叹了口气,只能暂时当作是自己多想了,朝着一旁观赏用的亭廊走去。

    坐在凉亭内,整个马场一览无余,只是闻人昭兴致缺缺,可惜了如此好的位置,倒是一旁的碧竹看得聚精会神。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欲睡的闻人昭忽地被碧竹的惊呼声唤醒——

    “公主!二皇子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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