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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绒回去看到段橪也在家,他在厨房里忙活。楚绒进去转了一遭,锅里的菜有些少,问:“没带我的吗?”

    段橪正往锅里放调料,做的是冬瓜汤,汤面上飘了几个葱花还有香菜末,汤底是淡淡的青绿色。段橪总把汤做得很淡,不能咸也不能过鲜,因楚绒不喜欢。她喜欢喝原汁原味的,不喜欢放乱七八糟的东西。

    段橪连个眼神都没给楚绒,回她:“没你的。”

    楚绒走到客厅的餐桌,只有一盘炒韭菜。

    今天是两菜一汤,炒韭菜,炒虎皮青椒,冬瓜汤。很绿色,很健康。

    楚绒重新进厨房给段橪帮忙,端了那盘刚出锅的虎皮青椒放到餐桌上。段橪又把锅里的汤盛了出来,楚绒就在旁边等着。一个大碗盛汤,一个小碗。小碗是楚绒的。

    等楚绒把饭菜和碗都摆好了,段橪还在水池边洗锅。

    段橪是个很爱干净的人,他做完饭喜欢先洗锅,连带着把台子都给擦干净了,再去吃饭。

    楚绒坐在客厅等他,看他忙碌的背影。

    纵使他们兄妹俩有相依为命那味,吃饭还得靠自己解决,但段橪从没让楚绒少吃过一顿饭。甚至她的嘴巴还被养得有些叼,提的要求段橪总会满足。段橪自己洗碗的时候,什么都不戴。台子边一双手套,是特地买给楚绒的,因她偶尔也会帮忙洗个碗。

    帮忙这个词用得特别不对。好像这些事变成了段橪的责任那样,不对,明明是两个人一起的。其实楚绒也尝试过不让段橪做那些,可等停下来的时候,他自己就会陷入焦虑,眼神会不安。楚绒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寄人篱下的小孩都像段橪这般懂事,但时间长了,她自己的自私就会把段橪做的这些当做理所当然。

    她心安理得地无动于衷的坐在桌边,看着段橪在厨房里忙来忙去。一个总干家务活的人,手是不可能细腻光滑的。纵使骨节分明地很好看,也不会。

    楚绒看着段橪走过来,对视了一眼,与他错开目光,低下头看手机。

    这是倒数的第几顿饭呢,后天的下午段橪就走了。离开学还得半个月,据说是学校有活动,他报名了。

    楚绒清晰地感受到,段橪在远离她。

    如她所愿。

    楚绒装了两小口饭,用汤泡了泡。另一只小碗里还剩一半的汤,端起来慢慢喝着。

    五分钟过去,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喝汤和碗筷相碰撞的声音。

    楚绒喝完了汤,正要动筷夹虎皮青椒的时候,段橪才说:“不要吃汤泡饭,对胃不好。到时候上了大学,多吃点面食,养胃,一日三餐一定要吃。住宿舍里,跟舍友好好相处,不要随便不理人,也不要耍小性子。大学不比现在,都是各地来的,没人惯着你。”

    在楚绒十三岁以后的生活里,段橪要教她很多道理,做很多告诫。其实这些告诫根本没有用,他一直在纵容她。她不做,他也不会强迫。段橪是一个哥哥的形象,也代替了些父亲,还有母亲。楚绒的月经来得比较晚,是十五岁才来的。她第一次不好意思去买卫生巾,还是段橪带着她去的。他像是提前做好了这些功课,给她科普要如何做好卫生,怎样保护自己。用完的卫生巾在外面要卷起来再丢,不要给别人带去麻烦。

    楚绒说知道了,嘴里的虎皮青椒一点都不辣,甜的。

    “嗯。”十几秒过去,段橪又说:“我的生活用品都是网上买的,带过去太麻烦。你到时候要买的东西,选好了放购物车里,我给你结。还有要还苏尧的十万块钱,卡我已经放你抽屉里了,密码是你生日,一共十二万。多的两万,做你大一上学期的生活费。刚上大学,要买的东西多,买点好的,不要省钱,没了跟我说。”

    楚绒听到这个数字着实惊了一下,“你哪来那么多钱?”

    “赚的,还有之前那么多年攒下来的奖学金、比赛奖金。”

    学习好就是好,有各种方法赚钱。主要段橪脑子也好,想得到。

    楚绒告诉他:“苏尧的钱已经还了,许冲给的。我到了大学也可以自己赚钱,南京消费没有北京高,这钱你自己留着吧,不是还要租房子吗?”

    段橪却转了话题:“苏尧什么时候去美国?”

    “他已经走了,就今天,我刚送完。”

    段橪抬头看了楚绒好几眼,没再继续往下说,夹起一块冬瓜就往嘴里塞。

    楚绒喊他:“哥,你想我送你吗?”

    段橪嚼着嘴里的东西,半晌没有说话,腮帮咬得很重。等完全咽下去,才抬起眼皮与楚绒对视。

    他摇头,“不知道。”

    他与楚绒最久的分别是他小学五年级出去参加夏令营,半个月时间。楚绒还要每天去练舞,一练就是半天,她有个舞蹈老师很严厉,动不动就凶人。那时候楚绒的性子不像现在这般锋利,被人骂得狠了还会哭。每天晚上六点半,楚绒会准时给他打电话诉苦,说今天又被老师骂了,晚上还要练两个小时的钢琴。很累,让他跟妈说能不能休息一晚上。当时,段橪觉得比参加夏令营更重要的就是等楚绒的电话。旁边的人羡慕他有个这么黏人的妹妹,段橪笑着说是。要是有人问是不是亲妹妹,他的回答一律是肯定的。

    段橪喜欢这种能被人依靠的感觉,被需要真的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

    现在的段橪不想让自己思考,人一思考起来就要陷入自我怀疑。他要想很多,怎么跟段晓梅坦白和楚绒的事,怎么赚钱养她们两个,怎么缓和她们两个的关系,怎么能给她们幸福。这两个人,一个都丢不下。而现在,楚绒不要他了。她的未来,不需要他作陪。难道他轻松了吗?没有。找不到方向。对,就是找不到努力的方向了。老听别人说努力是为了自己,段橪不知道要为了自己什么。是要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还是组建家庭,这些他都不期待。不是她们需要他,而是他需要她们。

    段橪无比清楚地知道,就算楚绒没了他,依然可以生活得很好。高一住校的时候,衣服她可以自己洗,被子也可以自己换。段橪并没有等到一句:哥,你帮帮我吧。他知道楚绒总有一天会离开,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妄图想要靠身体留下的东西,什么都留不下。

    段橪伸出手,擦了一下楚绒嘴边,“还是别送了,不然走不了。”

    说完,他笑了笑。

    楚绒没敢抬头看段橪的表情,嘴里的饭味同嚼蜡。

    临走前一天,他们做了很久。

    段橪鲜少地在释放那刻,与她看着彼此。他的额头泛着性感的青筋,眼睛一下都没眨。在楚绒想要抱他那刻,他用力地吻过去。

    “打我。”

    段橪举着楚绒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又重复了一遍,“打。”

    在楚绒没有动作之下,段橪抓着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抽自己巴掌。

    楚绒完全没有力气,整个人软绵绵的。被抓的那只手,想要往后撤,却使不上力。

    连抽了几十下,段橪把手凑到自己唇边,吻上去。吻着吻着,他哭起来。

    楚绒替他擦眼泪,“哥,你别哭。”

    除了这句,楚绒也找不到话安慰他了,只能不停地擦去他的泪。

    等哭了一阵,段橪突然停下来,

    他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回来开始穿衣服。

    脸上没有擦干净水珠,眼里的潮气还未退去,摆着一副淡漠的表情,说出来的话没什么温度,“从此我们谁也不欠谁。”

    楚绒不想把段橪口中的亏欠放大,其实他俩之间,谈不上谁吃亏。非得计较的话,外部的因素比二人之间要大得多。楚绒曾想过,要是没有段橪,如果段晓梅跟楚健离婚了,她会跟着谁。是不是连顿热饭都吃不上,也没人会跟她站在一边。说到底,命运捉人。

    她没应,想着,应该是真的再也不喜欢段橪了,也不能再喜欢。

    楚绒看段橪穿好衣服,穿好后站在床边抽了一支烟。而她还埋在被子里,就那么看着他。

    段橪对她从不亏待,怕便宜酒店脏,就定贵的,进来前每次都会先检查摄像头。

    外面的灯映在段橪身上,打出侧脸的轮廓。他的背微微佝偻着,吸烟呛到了,开始咳起来。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段橪痛苦而压抑的咳嗽,他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楚绒走到段橪背后,环抱住他,把脸靠在他宽厚的背上。

    “穿衣服。”段橪说。

    楚绒摇头,声音闷着传来,“等会儿。”

    段橪不由分说重新拉上窗帘,也幸亏顶楼,十八层。卧室里没开灯,外面看不到。

    他替她洗好澡,抱到床边,衣服一件件穿好。穿到袜子的时候,段橪单膝跪在地上,捏着她的脚踝,一点点把袜子套进去。

    他的裤子湿了一片,给楚绒穿好衣服后,又用吹风机吹干了裤子。

    等做完了一切,段橪站在门边,把房卡拿了出来。

    卧室都暗了下去,他打开房门,对还坐在原地的楚绒说:“走吧。”

    床上的人还没动静,段橪走过去,把手递给楚绒,“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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