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蟒

    天界出了一桩丑事,天界上神爱上魔君之子乃是千载难逢的大新闻。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天帝闻知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将还流连在魔界的当事人捉回天界。

    “帝君,上神带到。”

    红衣女神被层层天兵围绕,丝毫不留一点让她逃跑的缝隙。

    天帝眯眼看去,看着殿下神情自若,身上还带着些许酒香气的女神怒从中来。

    “过得好生滋润啊。”

    女神不理他话中嘲意,目光从周围天兵脸上一一扫过,悠散一笑,“如此多人,我倒像个罪恶滔天的罪仙。嗐呀嗐呀,我本如此,帝君又何必动气。”

    要说天界轶事可谓数不胜数,女神自认自己的这些破事算不了什么,毕竟谁人不知这九重天上有一女神贪酒好色,凡美酒美人皆要尝上一尝。

    天帝闻言怒气更甚,一向庄严肃穆的面上难得浮起一抹躁色。只见他大手一挥,遥指天池。

    “算算你也有十万年未曾历劫,你既是如此本性,便下去历满三世情劫再回来认错复职。”

    都道情劫最难渡,凡是下凡历情劫者鲜少有功成身退的。然而话落,女神神色微变,还未来得及做辩驳,天帝手指轻点,众人眼前只留一抹红影闪过,殿中再无女神身影。

    与此同时,九幽魔界的大殿内传出一声怒喝,座上魔君厉色看向殿下跪地的魔将,面色愠怒。

    “少主出逃何不早报?!”

    “少、少主施下障眼法,是卑职无能,未能早些看破,还请魔君责罚。”

    王座上的俯视满含威压,魔将本就低垂的脑袋被那无形压力压得微微颤动,额头直抵地面。

    许久,魔将似乎再承受不住,七窍溢血,倒地昏死。座上魔君斜眼扫去,冷哼一声,一旁的随侍承颜候色,当即匆匆将魔将拖出大殿。待殿内寂静无声,魔君顺着大开的殿门朝外远远望去,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弹指间三百年过去,似乎过了许久,又似倏忽一瞬。

    恰逢寒冬腊月,漫天飞雪。密林里早已没了斑驳树叶,只剩枯枝缠绕,寒鸦偶鸣,仿若鬼影阵阵。

    林中鲜有人过,苍茫无路,积雪松软,唯有两道身影一步一脚印,沿着早就被掩住的小道朝不远处的小镇走去。

    “阿年,马上就要过年了,是你的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女子俏皮地呼出一口雾气,脚上布鞋已经湿透,虽冻得面白鼻赤,却还是笑盈盈地去看旁边撑伞扶着她的少年。

    少年一袭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只剩一张同样冻白的脸侧头看向女子,“师父,我们一定要去那里吗?”

    女子愣了一瞬,“你不想和师父回去吗?”

    少年抿抿唇,面色略有些纠结,“我怕师祖不喜欢我。”

    闻言,女子失笑。回想起往日时光,心情莫名高涨。

    “当然不会,师祖可疼你师父我了,我的徒弟,他自然不会责难。”

    女子信誓旦旦地和少年保证。

    她的容貌秀丽,即便是比身边的徒弟大上两岁,旁人也只当二人一般年纪,一时也不知是女子面容显小,还是少年成熟稳重。

    被唤作阿年的少年看着女子兴奋而坚定的神情,心生满足,但转而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微蹙眉,正要提,身旁攀着他的手忽然一紧。

    只听一声惊呼,女子身形一晃,不知雪里藏了什么东西,加上积雪湿滑,竟险些被绊倒,好在阿年及时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扶稳。

    “什么鬼东西?”女子恼怒,转过身来,顺着之前的脚印一脚踩下。然而原先那块硬邦邦像断树枝一样的东西诡异地消失了。

    女子凝神看去,清冷的月光下,积雪被踩塌贴地,白净的雪中空无一物。

    林中寒风瑟瑟,就在她不解之时,一声嘶哑的乌鸟啼叫划破宁静的夜晚,急促的窸窣作响声随之而来。

    “小心!”

    女子大喝一声,一掌推开少年,自己也紧跟着退后数步。

    二人还未站定,脚下积雪飞溅,一道黑影从他们原先行过的地方破雪窜出。

    不知那是何物,竟宽约数尺,高有数丈。隐入枯树枝丛中,遮天蔽月,不辨身形,甚是可怖。

    女子突感周身寒气加重,随着寒风袭来,一抹温热的液体落在脸颊上。她抬手抹开,那液体黏腻湿滑,似是口涎。

    “玉灵山的雪蟒怎到这来了?”

    女子神色稍展,语气淡淡,却悄悄将袖中滑下的一把骨扇捏在手中。

    阿年闻声欲要过来,然抬脚未动,那雪蟒似洞察到了动静,雪中猛然抬起一根小树粗细的尾巴将他扫倒在地。

    女子见状心急,但不敢轻举妄动。

    雪蟒体大力威,贪寒喜静,玉灵山常年冰天雪地,加之山势陡峭,少有人扰,蟒群以此为居。而今竟跋涉至此,不知出了什么变故。

    蛇信嘶嘶,像刮骨小刀刺激着女子浑身筋肉抽痛。突然,眼前稍亮,灯笼一般大小的眼睛折射斑驳月光,与她仅两臂之远俯视着她。

    “尔是何人?”

    雪蟒体内发出闷哑的声音。

    女子迎着它的眼睛,凛声道:“褚桓宗弟子云香。”

    “褚桓宗?”雪蟒呢喃,随后嗤笑,“吃的就是尔等道宗子弟。”

    话落,雪蟒甩尾朝云香扫来。云香早就做好防备,当即点地而起,只听一声雪动,再看已落在阿年身旁。

    阿年被拍倒,居然昏死过去,此刻面色涨红,身体发烫,不知是伤是痛。云香急忙去扶,然却力气不足,堪堪只抬起半边身体。

    雪蟒见云香跳走,攻击落空,霎时恼火。高耸的身体微微弓起,趁云香不注意,迅猛冲去,毒牙隐现。

    腥风扑面而来,云香暗道不好,迅速松开扶住阿年的手,骨扇自袖中抽出,雪蟒巨大的脑袋离她不过几尺,却被那柄细长扇骨拦住不得再进分毫。

    云香口中念诀,骨扇流光萦绕,一股灵力自周身涌出,与蟒牙舌信隔空抵抗。

    “哈哈哈哈哈哈哈,中元下阶皆入我口,尔等小道垂死挣扎,不过徒费气力。”

    雪蟒腹腔震动,嗤笑声在林中回响。

    云香闻言面露惧色。雪蟒妖力浑厚,言语间又进一尺,骨扇似是不敌,流光黯淡,仿佛随时会被折断。

    她回头看了眼雪中少年,心有不甘:“你们雪山蟒妖轻易不出,今日来我褚桓宗脚下害人,定有蹊跷。既然我二人命不久矣,可否告知其中原因,我等道门子弟,也算死得明白。”

    她说完,尖利的毒牙离她面门已不过分毫。

    那双暗黄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细长的蛇瞳却放松得微微发散。雪蟒得意大笑,枝上落雪纷纷飘下,掩住了它半截身子。

    “妖王即位,妖族盛世在即,尔等小道不过盘中之餐,却一心只顾与魔族和谈,简直可笑。”

    与魔族谈和?

    云香有些讶异。近百年来魔族不曾来犯,但听闻与魔族交界处的苍梧山上时常有斗殴事件,本以为只是小打小闹,难不成他们倒真较上劲了?

    云香不禁蹙眉,魔族骚动,必然引起三界动荡。然而分神之际,雪蟒瞳孔一缩,毒牙开始分泌毒素,汇聚在骨扇上的灵力很快被侵蚀出一道缺口,有扩大趋势。

    待云香反应过来时,骨扇灵力微弱,雪蟒发出一声嘶吼,毒牙直朝她面门而来。

    “着什么急,”云香抬眼看它,神情淡漠,全然不似刚才的恐惧不安。她抬手将骨扇压在雪蟒鼻头,雪蟒霎时不动分毫,而后不过轻轻敲了敲,毒牙居然尽数掉落。

    “我有说你能吃得了我吗?”在雪蟒几乎缩成一条线的瞳孔中,云香浅浅笑了,“中元下阶的确了不起,但我没说我是下元弟子啊。”

    “你这般年纪居然已是中元?”

    雪蟒得意的声音消失不见,望着云香的眼里有一丝不甘。它腹腔微颤,“中元下阶?”

    “不对,再猜。”

    云香声音轻松,像是在和雪蟒玩闹,只是那骨扇灵力直压雪蟒妖魄。

    巨大的威压仿似一只强力的手将雪蟒长躯攥在手中,浑身疼痛难忍,却因为云香的掌控,动弹不得。

    “中、中元中阶?”

    它的眼中逐渐透露出痛苦与惧怕,语气愈发虚弱,既不愿相信也不敢怀疑。然而还不等片刻,周身威压猛然涨大,一股难以忍受的灵力剧烈地挤压它体内妖丹。

    “你、你竟——”

    “蠢货,”云香扫它一眼,抽扇回袖,与此同时,雪蟒浑身痉挛扭曲,像一只巨大的长虫,腹中不断发出闷沉的怒吼。不到半晌,目光涣散无光,躯体软塌塌地垂落在地,激起白雪纷飞。

    云香不再理会,转身回到阿年身旁。看着少年仍涨红的面色,不知是被伤到何处,正要运气为他疗伤,哪知灵力微动,一股弱力忽然将真气堵住。

    手臂忽然传出一丝刺痛,云香急忙挽袖,前面扶阿年时被他指尖拂过的小臂上不知何时冒出一团暗灰小泡。

    她心中明了,不由暗骂,但那蟒毒已经入体,加上运动灵力,毒液漫延,即便等她将毒液排出,也不知要上几个时辰。若阿年也中毒,他凡胎肉身,恐怕是等不及了。

    云香不做多想,坚持运气先救阿年。

    然而毒液侵体,她脑袋愈发昏胀,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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