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知衡灵力暴涨，顺利突破大乘，但境界停留在了大乘初期，与三位大乘后期的老道相比，他还差得太远。

    不过，足矣。

    灵笔挥动，飞鸟走兽皆于笔下城成型，定睛一笔，活了整幅画卷。

    数不清的动物跃然腾空，奔向三位老道，把他们牵制。

    桓知衡运起灵笔撕裂周边阵法，同时秃了几块的银龙纵身跃出，龙尾卷起宁微与陆饶腾空撞向阵法裂缝，眼看即将钻出，几团浑身着火恍如火球的妖兽被踢飞，速度之快让有伤在身的阿宝无法全部躲开，它不得不蜷缩龙身，用自己的身躯替宁微两人挡住攻击，便又离出口远了一步。

    桓知衡一人困住三人已是勉强，但见阿宝被避回阵中，他踏碎虚空，转眼就到阿宝身旁，运起灵力轻轻将他们往前推，而身后趁着他分心的一瞬间，火、木、金三色裹挟了磅礴威势彷如海啸即将席卷一切。

    高手对决，细节决定成败。

    为送宁微三人逃出生天，他已经丧失防御的机会。

    何况他的灵魂在逐渐土崩瓦解，化成点点荧光献于天地。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需要付出代价，而这代价比预计地要早许多。

    桓知衡清晰感觉到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师父！”宁微无比痛恨此时的自己，弱小无力，只能依靠别人。

    杏眼里迅速涌上一层水色，映出瑰丽而危险的术法，几乎占据半边天。而师父平时伟岸的身影渺小得像沧海中飘摇的一叶扁舟，一个浪潮打来，随时就能被吞没。

    但他仍然以残躯抵抗大乘修士的术法漫过他，向她们席卷。

    绿色的藤蔓慢慢缠上他的脚腕，火红的火焰舔舐羊脂玉般细腻的肌肤，耀眼的金色划破衣衫刺进体内，暗色的血洇湿青色道袍。

    “师父！”宁微又挣扎着唤一声，悲痛欲绝。

    为什么又要剥夺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归宿？

    前世她自孤儿院长大，尝尽冷暖，好不容易从教她针灸的师父那里体味到了家的味道，却抵不过生老病死，而今逆天修道，原以为能守得至少百年温情，却抵不过人心难测。

    宁微不断挣扎，运起积攒了一点的灵力施展诡影步挣脱阿宝的束缚，扑向师父。

    她想拉出被术法吞噬的师父，想要回到从前。

    但失去束缚的那刻，她好不容易积攒的灵力溃散，从空中跌落。可她没有摔下去，不远处的桓知衡用灵笔画出一朵云彩将她接住，送到阿宝背上。

    只听他难得地严厉嘱咐：“宁微，活下去。”

    宁微没听进去，还要再跳，被回过神来的陆饶死死拉住：“师妹，你知道有多少人来救你吗？你的命已经不属于你自己，所以，不准任性！”

    宁微僵住，缓缓回头，她看见陆饶泪流满面，下颌紧绷，眼底的痛苦，如潮水翻滚将人吞没。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自私任性才造成现在的局面。”

    “如果我乖乖伏法，而不是心存侥幸要逃跑，要人来救我，你们仍旧可以在尘峰好好生活。”

    “陆饶，你恨我吧。”

    陆饶摇头：“那是我们所有人的选择。”

    宁微陷入沉默。

    阿宝逃离围困的阵法，瞬息万里，远远把三位受伤的大乘修士甩在身后，而桓知衡亦被他们抛在了身后。

    “宿主姐姐。”系统突然说话，“我很开心能够遇见······”话音未尽，灵识里响起一声啪地响声，宁微感觉到自己与系统的联系彻底断了。

    “系统？”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茫然回应。

    而系统的主脑中猛然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数据流，致使所有程序瘫痪。但系统欣慰地笑了，它突破规则限制，用尽所有能量拯救桓知衡的一丝残魂投入到他的本命法器灵笔里。

    它是旁观者，它是系统，规则规定它只能帮助宿主按照任务行事，不得插手他人事物，否则将被就地损毁。

    合格的任务系统定然不会去触碰规则的底线，但它是个残次品。

    它只是不希望宿主姐姐伤心，所以身体比运转的程序先有反应，救回桓知衡的一缕残魂。

    它不后悔，却有些遗憾，再也无法和宿主姐姐斗嘴了。

    拼着在程序彻底瘫痪前，它狠心切割自己的核心，把黑科技版经络检测仪和针灸激光治疗仪融进宁微的神识中。

    “对不起，将你牵扯进这场战争。”在最后一刻，它终于记起自己的使命，寻找宿主完成任务，抵御敌人入侵，可它再没有能量能与宿主联系，连最后的道歉之语都无法传达。

    而宁微似有所觉，她在心中不断呼唤系统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当神识刺痛一瞬，随后她发现自己能够随心所欲地使用黑科技，强烈的不安笼罩心脏。她慌忙祭出神针，只见本就灰扑扑的宝物，此刻爬满锈迹。

    同一天内，宁微相继失去最重要的亲人和伙伴。

    ——

    阿宝全力飞到约定地点，钻出破开一条缝隙的护宗大阵，看到接应之人，安心栽倒在地上。

    章临眼里放出光彩，等待垫后的桓知衡回来，却听宁微虚弱道：“抱歉，师父为了保护我们，再一次使用了《祭天》······”汹涌的悲伤涌上喉头，哽咽得宁微再说不出话来。

    章临握紧手中的剑，背对众人，宁微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撤退，尽快撤退。”最终，章临催促道。

    宁微被一个不认识的魔种背在背上，那魔种压根没有问她的意愿，就疾速前进，她手忙脚乱把阿宝收回小洞天，却看见章临一动不动。

    “师兄，章师兄！”

    章临眼眶酸涩，转头向宁微挤出一个微笑：“我去找那个笨蛋，宁微你要好好活着。”

    队伍撤离，无人支撑护宗大阵破开的一道缝隙，缝隙缓缓闭合，章临趁着缝隙闭合前钻了进去。

    那个笨蛋总是自说自话，要她踏上通天仙途。

    可她选择修炼的原因是为守护，以前是为了守护她的娘亲，娘亲死后，她失去牵绊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便一直下山去寻厉害的妖兽，祈祷自己能死在那些妖兽的手中。

    然而她没有死成。

    也幸亏没有死成，得到与桓知衡冰释前嫌的机会，她也再次找到能够守护的人。

    但她即将又一次失去。

    “登仙问道，长生无极。”她低声喃喃，不禁嗤笑一声。

    她不管别人的追求如何，只知自己若失去想要守护的人，那长生仙道便也索然无味，没有任何意义。

    她循着桓知衡的气息寻去，潜行到战斗痕迹最激烈的地方，那里的灵气还在暴烈地躁动着，但已经没有了人。

    章临扫视周围，找到一处焦黑的土地，毫无生机。而那片土地上，散落着几片碎布，依稀辨认出它曾经的颜色，桓知衡偏爱的湖青色。

    她一下捂住嘴。

    愣了会儿，她缓缓走近，半跪于地，双手颤抖合拢，捧起一堆还灼热的焦土。而焦土之下，断成两截的灵笔，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

    因此南泽把率领的大军分为两队。

    一是二十位大乘期精英组成的小队，随他潜入剑宗偷出放在观剑锋的两个种植灵植的洞天福地，而后燃起狼烟发起总攻。

    二队便是由宁文率领的十万魔种大军。他们悄悄埋伏在剑宗外，等待南泽的消息，当看到狼烟燃起，就能举旗攻打剑宗。

    由于那个人对魔种特别敏感，能很快察觉到剑宗潜入外人，所以纵然有他帮忙掩饰气息也无法带太多魔种潜入剑宗。

    精英小队在南泽的掩饰下，潜行到观剑锋偷盗洞天福地的过程很顺利，可当一魔把洞天福地奉上，南泽却立即挥手将之抛出去。

    众魔不解，下一刻骇然看见被抛出去的洞天福地，轰然爆炸。

    南泽冷厉呵斥：“故弄玄虚！”

    单手结印，阴暗的山洞生出道道裂痕，霎时间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华贵精美的宫殿。

    段延昭出现在前方，背后是两个真实的洞天福地。他笑容邪肆，俯瞰殿下的南泽，暗红的冷光闪过双瞳。

    “不问自取视为偷，堂堂魔尊竟然甘做一偷盗的小人。”

    一魔种忍不住骂道：“呸！我看你剑宗才是阴狠小人，这两个洞天福地本就属于我们魔域，是你剑宗耍诈偷走！”

    段延昭放平嘴角的弧度，眸子暗了暗：“本尊与魔尊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话音未落，杀意如刀，朝那出声的魔种凌厉刮去。

    南泽随心整理起了褶皱的外袍，那杀意顿时消散于无。

    “本尊的人，不劳烦尊者出手教训。”

    段延昭冷哼一声，厉声质问道：“魔尊，你前些日子与我约定，待大战之日再较量高低，怎么今日却私自毁约，偷袭我剑宗！”

    “本尊的承诺尊的是君子，对奸诈狡猾之人没有诚信可言。”

    “哦？魔尊的言下之意难不成是骂本尊乃奸诈狡猾之辈？”

    南泽周身瞬时爆发出强大的魔气，比阴灵的黑气更加浓稠，充斥着骇人的血腥味。

    “你说是那就是。”说完，魔气滚滚，恰如疾电，覆灭一切。

    段延昭连忙祭出本命剑抵挡：“魔尊你疯了！一上来便全力以赴，你可知我们的力量会使此间立即坍塌，你想要的洞天福地亦会毁于一旦！”

    南泽面无表情，再次爆发，段延昭的本命剑咔嚓断裂，他顿时被魔气缠上。眨眼间，年轻的少年外边迅速褪去，露出公柘的苍老容颜。

    南泽幽深的眸子里泛起波澜，暗道：“分身？糟糕！”

    他撕裂虚空就要走，然而四面八方传来的能量打断他的施法。

    无数拥有着那人气息的人冒出来：“既然光临我剑宗，我们必然好好款待魔域尊上，尽地主之宜！”

    ——

    山下坊市，接应的魔种将宁微背回驻扎地，并通知段元如开启传送阵，传送一波人随宁微回到魔域。

    段元如欣喜奔出，抱住宁微。

    但宁微感觉不到任何喜悦，她看着与段元如一起走出的人，立马浑身冰凉。

    “师妹，好久不见。”段延昭笑眯眯地向她打招呼，漆瞳划过一道嗜血红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