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八、

    大概是三四天过后,调查兵团指派的士兵再次登门造访,带来了对于本次牺牲士兵简操葬礼的具体讯息。

    黛自前几日便卧病在床晕睡着,伊芙丝只好将母亲托付给邻居照顾半天后,独自起身带着托普最喜爱的袅尾花前往调查兵团总部。

    一夜的骤雨连绵,伊芙丝到达兵团指挥部时天气才初有放晴的迹象。

    身着墨绿色披风的士兵在询问过来意后便将你带入一间宽敞的会客厅。

    厅内并没有过多华丽的装饰,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听着前方主席台上长官的悼词。

    “陈词滥调”的语句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全然是无关痛痒的。

    伊芙丝只是木讷地打量着周遭所有人的反应,或是黯然神伤,或是痛苦不堪。

    托普一定不喜欢这样,伊芙丝想着。

    哭泣无非是生者对于死亡的具象化,如果幸存下来的人们只是用余生沉浸在痛苦的离别中,那又有谁去为死者去赋予他们献出生命的意义。

    死亡于他们而言不过是生命的终止,但没有意义的逝去才是最为痛苦的。

    此起彼伏的抽噎与突如其来的痛哭使她不想在这沉闷的氛围中多待下去半分钟。

    伊芙丝在向士兵打听了墓园的方位后,不等台上的长官说完便离开了会客厅。

    调查兵团的宿址并不算大,和希腊之城以内的宪兵团相比完全可以算得上是简陋。

    低矮整洁的木屋宿舍,马厩后方的小花圃,虽是朴素却也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她倒是喜欢这样有生活气的地方。

    伊芙丝依照士兵所说沿着兵团石墙外的石板路一直前行,在一处拐角后终于到达了陵园。

    伊芙丝攥紧手中的袅尾花,风扬起她披垂在肩膀的长发,风中按耐着阵阵花香。

    她错愕地站在原地望着面前成片冰冷的墓碑,整片墓园背向阳光使镌刻英名的墓碑笼罩在阴影下。

    伊芙丝曾在出发前告诫自己不可以让托普看到你脆弱的一面,却在看见面前的景象时难以自持。

    眼泪夺出眼眶滴落在淡紫色的袅尾花像初晨时的露,侧压弯花瓣滴落在土壤中。

    躺在这片冰冷的土壤下的是身居安宁人们口中的那群不惜命的家伙们。

    人短暂的一生的就在城墙中安居乐业,幸福终老不好吗?调查兵团存在的意义在这样的三言两语中被勾抹的彻底。

    人们在这重重城墙中困了太久,失去了对自由的热血,失去了对未知的反叛。

    伊芙丝笑了,又如那日见托普时那般灿盈盈的。

    还好托普那家伙是个不冷静的热血青年,走出了世俗的的眼光走出了圈紧着人们几个世纪的城墙,走向了他们曾滔滔不绝的未知与自由

    算了,原谅托普那个不爱回家的混蛋了。

    伊芙丝捧着袅尾花穿梭在墓碑中寻找属于托普的那座。

    九、

    伊芙丝在距离入口最远的两排墓地中终于找到了属于托普的那座,而在托普旁边的那座墓碑前,一名身着调查兵团制服的人半蹲在地,整理着墓碑前的百合花。

    那人并没有在意她的到来继续着手里的动作,直到他认为满意时才站起身就那样无声地矗立着。

    伊芙丝用余光打量着,正是微风拂面,那人额前的发梢被扬起露出清冷的眉眼,从侧面看上去倒是棱角分明。

    他的目光始终低垂着,眉宇间是舒展不开的沟壑,使本就清冷的长相显得更加阴沉。

    即便那人苦楚着脸,伊芙丝却足矣联想到是位长相优渥的少年。

    这人,怎么有些眼熟?

    伊芙丝正望的出神时,那人却堂而皇之地侧过头刚好对焦她的视线。

    换做是谁被盯着看了那么长时间都会觉得被冒犯到吧。

    那男人眼中空洞的苦楚动摇了她想要为了避免尴尬立刻转过头的想法。

    夺目的日光越过男人的身躯泼洒在她残余泪滴的眼眸,将伊芙丝不偏不倚地笼盖在他斜射的影子下,使她刚好能看清那人的模样。

    是那日代替托普接过她花的男人。

    “利威尔·阿卡曼”伊芙丝瞥见那男人胸前黑色的刺字,调查兵团的制度胸前通常会刺上穿着者的名字,以便于在士兵牺牲后能将遗体妥善安葬。

    伊芙丝的心头一酸,眼前又笼上一层水雾,那男人的面孔在她的眼里越来越模糊,一股莫名的情绪顿然涌上心头。

    在正式收到托普身亡的消息后伊芙丝始终出奇的平静,她惶恐、错乱,甚至忘记了哭泣。

    直到前几日还与托普有所瓜葛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时,痛苦终究在一瞬间溃不成军,她开始放声大哭。

    伊芙丝整个人都是瘫软在地的,发丝随着她的情绪一同凌乱不堪。她同样也没有精力去顾及同眼泪一同留下的鼻涕。

    她将头埋在掌心中,她不想让托普看见她的痛苦也不想让利威尔看见她的不堪。

    伊芙丝就这样哭哭歇歇直到最后精疲力竭用手背擦拭了自己的泪珠后,便抬起头不再理会自己现今狼狈的模样,她只是觉得自己再不抬起头来呼吸空气就要窒息。

    利威尔还是在她身侧半蹲着,静静地看着她哽咽、崩溃,再到平静。

    但他还是站在那里无声无息,似乎这一场名为“失去”的倾盆大雨并没有将他波及。

    伊芙丝没了任何力气,这时也顾不上地面上是否干净便瘫坐在了那里。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伊芙丝只感觉用余光可以瞥见利威尔在见她做出这举动后鄙夷的眼神,随后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阴沉着脸坐到距离她一臂的距离。

    伊芙丝抬眸,又垂下。继续红着鼻尖湿着眼眶,怏怏地看着怀中的袅尾花。

    利威尔虽是觉得这样随意坐在沙地上很是不卫生,却也没有同往日般挑剔。

    面前少女白皙的面颊被夕阳染出层层红晕,乌黑发亮的发丝凌乱地垂落在肩头。

    女孩现在的模样算不上干净,却也透着一种诙谐的凌乱美。

    利威尔扭过头偏移了视线,映入眼帘的是伊莎贝尔墓碑前的百合花,在风中凌乱的娇艳欲人。

    伊芙丝哆嗦着手接过利威尔递来的手帕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圈弯起双腿将脸贴在其上歪过头看着利威尔。

    “托普他最后有收到袅尾花吗。”伊芙丝用平静地几近瘆人的语气问道。

    利威尔眼眸依旧无神,只是在两人都沉默的几秒钟时又想到了那几朵浸润在血水中的袅尾花,想起了那个听天由命的自己,想起了几近对命运妥协的无力。

    “他收到了,最后也一直放在身边。”利威尔在女孩不经意间瞥去了视线,又沉默地收回了眼神。

    伊芙丝没有继续接话,她只需要知道最后托普收到了就好,尽管这有可能是利威尔安慰她的谎话。

    但这都没有关系,都不再重要了,她想着。

    人们都说在人濒死之际会看见一生的走马灯,托普会看见他们曾在袅尾花盛开的矮山腰奔跑,看见他们在旁晚偷溜出家去山顶看最圆的月亮。

    托普不会孤独,永远都不会。

    死亡只是划分了时空的距离,但他知道家人始终都在那里。

    十、

    伊芙丝将手帕叠好放入口袋,从给托普带来的袅尾花中分出了几支。

    常理来讲,在有大型活动的时候现在这个时间段所有士兵都应该在职位各操职守。

    能让一名士兵违抗命令也要离开岗位来墓园里看望的人,想必一定是很重要的,但当然不排除利威尔根本没把军令当回事这类的情况。

    随他呢,但人的眼神不会说谎,利威尔虽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但那眼眸中倾泻出的悲伤即便是伊芙丝这样的陌生人也能感受到当事人的痛苦。

    哭出来,应该会好受些吧。

    利威尔为什么不哭呢,伊芙丝不懂,明明那样悲伤。

    伊芙丝不能理解利威尔的世界,也没有必要去理解,今天她离开后他们应该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

    “去送给重要的人吧。”伊芙丝将分出的袅尾花递到利威尔面前,虽是心里酸楚但也算笑的灿烂。

    利威尔有些错愕,他抬眸望向女孩又望向面前的袅尾花,都是纯粹的在风中摇曳的。

    只是那一瞬间,在看见女孩压抑着痛苦面向他强颜欢笑的一瞬间,他很想泪流满面地与对方袒露自己为了这个仅差一步的光明付出了所有也失去了所有。

    但他不能这样做,那女孩就应当远离这些,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永远纯粹的活着。

    恍惚间,利威尔在女孩的身上好像看见了托普的影子。

    那个欠揍的家伙,本应该陪着家人好好活着。

    利威尔无法感同托普以及自愿加入调查兵团这类人的觉悟,如果不是利益的驱使他永远不会将自己和同伴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

    至少在这一场悲剧没有发生前,他始终是这样想着的。

    直到看见埃尔文面无表情地从死去士兵的尸体旁经过,看见斜阳下女孩依旧如初晨的笑焉如花。

    利威尔知道这又将是一条新的等待自己前进的道路,为了守护来之不易的安宁而孤身面对未知与死亡。

    “谢谢。”利威尔结果女孩的袅尾花沉默良久,直到女孩起身离开时他才再次回过神。

    “你的手帕我会洗干净,有机会一定会还给你。”伊芙丝俯下身对利威尔说道。

    “送给你了。”利威尔摆了摆手。

    “我们也算是有缘,不过我要回去了。”伊芙丝说完便转身离去。

    利威尔望着女孩离去的背影,在夕阳下渐行渐远。

    “哦对,我叫伊芙丝,是托普的妹妹。”女孩走出几步后又再次转过身说道。

    “我知道你叫利威尔,利威尔·阿卡曼。”伊芙丝得意地只想指向他胸前的刺标,回答了利威尔半张开口的疑问。

    这次伊芙丝是真的走远了,借着夕阳,走向家的方向。

    两人离开后不久追悼会也临近尾声,大批逝去士兵的家属来到调查兵团后放不远处的陵园。

    在人群流动的最为密集的后两排墓地旁,有三块墓碑始终无人造访。

    甚几多时,托普的墓前多了几株开的娇嫩的水仙花,同样安睡在他两侧的法兰和伊莎贝尔的墓碑前也多了几株初放的袅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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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最后托普墓前的水仙花是利威尔安放的,而伊莎贝尔和法兰墓前的袅尾花是当时伊芙丝递到他面前的几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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