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陷

    “本宫不明白,”华贵妃撑着额角道,“皇儿自那天之后就一直没醒,为何还要如此严防死守?你的意思难道是他……他还会再像那次一样?”

    “臣也不确定。”南宫胥垂目道。

    “既然不确定,就该去查查到底是谁在背地里算计东宫,而不是防着太子,”华贵妃烦躁道,“这里附近有没有布什么邪门的阵法?又或者,有人在自己的宫殿内使妖术?”

    她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谁,冷哼一声,又道:“太子是储君,多少双眼睛盯着,后宫的女人但凡得了点恩宠就敢肖想一步登天,兴许是其中的哪一个做了什么手脚?”

    南宫胥没接这茬,语调平平道:“太子殿下的病情还未稳定,如今又有那么多巫觋在宫内巡查,娘娘真的想让陛下知道那桩命案是殿下所为?”

    华贵妃想起那血淋淋的场面,脸色骤然一变。

    皇帝确实宠爱太子不错,但皇家的宠爱向来不是没有缘由的,如今皇帝子嗣不丰,太子又聪颖,自然风头无两,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威胁到东宫的地位,可她心里清楚,他们的荣耀实则脆弱得如履薄冰,若是此事被翻出来,不说皇帝是什么态度,那群全身上下只长了嘴的文官就不会让他们好过。

    皇帝并非年逾花甲,他还年轻,若是那个女人再生下个一儿半女……

    华贵妃终于点头。

    南宫胥吁了口气,每次跟这个后宫妇人说几句话,他就感觉又老了不少。现下得了承诺,他心里稍安,便行礼作揖准备离开。

    “南宫先生。”华贵妃忽然喊住了他。

    “娘娘有何吩咐?”

    “你说……你说太子这病会不会跟本宫有关?”华贵妃连续几夜没怎么睡,情绪显然不太稳定,问出这话时全然没了方才的锐气。

    南宫胥皱了皱眉,“臣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本宫是说,他会不会从娘胎里就带了这病?”华贵妃不自觉地将声音压低了,带了几分惧意道,“当初,当初本宫找你要的那药方可靠吗?是从哪来的?万一……”

    “娘娘!”南宫胥打断了她,“太子殿下不仅是您的孩子,还是陛下的孩子,慎言。”

    “噢……”华贵妃向后靠在座椅上,揉着太阳穴道,“是本宫犯糊涂了,太子怎么会有问题,先生去吧,早些将作怪的人抓住,也好了结了这桩糟心事。”

    南宫胥沉着脸走了出去,华贵妃之前那些关于妖术邪术的胡说八道没给他造成什么影响,最后这个神神叨叨的猜测却歪打正着地让他心头一跳。

    这世上没有什么邪术能让太子半夜三更爬起来到处剥人皮,就算华贵妃忌惮的那些妃子关起门来跳大神跳断了腿都不行,但如果太子从一开始就有什么问题呢?

    他不由想起在北嵬猎场时太子的所作所为,那时太子脸上露出的残忍快意就连他这个见惯了妖邪作孽的巫觋都忍不住心底发寒。

    万一太子真的有问题怎么办?退一步说,就算太子没问题,他真的适合做储君吗?

    南宫胥及时掐断了自己的思路,既然已经选了路,多思已经无益。

    *

    陈云渺这辈子没感受过这么尴尬的气氛。

    鹿之年和黎末爻是差不多到的,一前一后,不过她怀疑这俩人其实是一起进宫的,并且已经有过交流,恐怕还不是什么愉快的交流,很可能是发现其中一方把另一方的祖坟给刨了。

    她看向鹿之年,鹿之年对她扯了下嘴角,她再看向黎末爻,黎末爻冲她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全无眼神交流,都装没看见对方。

    陈云渺干咳了一声,没话找话道:“今夜可能会一无所获,也可能会遇到些凶险,我们大意不得,若是一计不成,下回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的本意是单纯地鼓励提醒,每回带着陈家的小辈弟子出去捉妖也要按惯例讲那么几句废话,通常大家懒洋洋地应一声就过去了,不料黎末爻闻言挑了挑眉,带着耐人寻问的疑惑“哦”了一声。

    黎末爻:“这么说对咒文都不熟悉的人还是不要在周围乱晃比较好,免得碍手碍脚。”

    陈云渺甚至能听见鹿之年“咯吱咯吱”磨牙的声音。

    “对咒文不熟悉总比居心叵测好吧?谁知道有些人会不会临阵倒戈,回头阴自己人呢?”鹿之年脸上挂着瘆人的假笑道。

    陈云渺:“……”

    黎末爻凉凉道:“在阵前出错跟阴自己人也差不多了。”

    鹿之年怒视之:“我……”

    陈云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阻止了一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

    “不早了,”陈云渺强行打断,“再不准备就来不及了。”

    两人这才偃旗息鼓。

    陈云渺跟黎末爻商量的最终结果是,再引太子出来一次。

    东宫对外声称太子仍旧昏迷不醒,若他们能让太子再次失控,企图出手伤人,那么那起命案是谁做的就很明显了,即便到时华贵妃狡辩,皇帝却是个明眼人,不会容忍这样一个储君。

    而他们要采取的方法其实并不特殊,跟陈云渺曾经无数次去捉妖采取的方法一样——他们要用诱捕妖兽的方式去诱捕太子。

    陈云渺在画阵的时候仍旧有一种强烈的荒谬感,巫觋也是臣子,她从小被灌输的就是忠君,现在却在设计储君,陈家是她一直以来的依仗,她现在却背着父亲在做一件一旦失手就会祸及全族的事。

    更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惴惴不安,反而有种走在正确方向上的踏实感。

    鹿之年一直在一旁观察着陈云渺的神态,书里的女主隔着一层纸,她身边的陈云渺却是伴着她一起长大的师姐,有喜怒哀乐,也共享过悲欢忧愁,她没法完全不在意对方。

    “师姐,等捉住了那位之后,你打算怎么跟家主说呢?”鹿之年状似不经意地问。

    陈云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鹿之年迷惑道:“怎么了?”

    “你怎么说得好像已经确定那位就是妖了呢?”陈云渺道,“刚刚还针锋相对的,没想到你原来这么相信黎公子。”

    鹿之年的表情像被苍蝇噎到,下意识地转头,发现黎末爻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又闷闷地转了回来。

    我他娘的是相信剧情……

    看来陈云渺心里也没多纠结,鹿之年闭了嘴,默默地配合她将咒阵完成。

    他们画咒阵的地方离东宫不远,且选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阵一旦完成便隐没消失了,肉眼看不出来。

    为了加强效果,黎末爻还很缺德地在周围藏了好几株鬼容草,上次只是放了一点在鹿之年的香囊中,太子就倒了,按这次的量,太子就是在两里地开外恐怕都要受影响。

    别说太子了,鹿之年觉得他可能是想将周围的妖都引来,把皇宫闹个底朝天。

    她愤愤地想,有的人看着人模狗样,行事怎么就这么狂悖?

    *

    南宫胥给华贵妃留了几条绸缎,不是普通绸缎,上面画了咒文,再大的力气都很难挣断,是用来给华贵妃绑太子的。

    太子的事绝不能被太多人知道,但他一旦发作起来,单凭华贵妃和她身边的两个亲信宫女恐怕治不住,再者夜间人总有疲累打盹的时候,一个看不住可能就会发生跟上次一样的事,所以南宫胥才将这东西交给华贵妃。

    考虑到太子金尊玉贵,他还特地用了上好的绸缎,就算被绑着也不会给皮肤造成伤害。

    即便如此,华贵妃给萧禹逸绑上的时候还是泪眼婆娑,心疼得不行,再一看他苍白的脸色,顿时忍不住了,坐在床边不住地抹眼泪。

    夜深人静,华贵妃让宫女吹灭了几盏灯,只留下床边的两盏。

    昏黄的光线有催人入眠的效果,她在萧禹逸身边黯然神伤了一会儿,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还做了个梦。

    梦里她没了华美的衣袍,也没了贵气的头饰,穿着冷宫里的女人才穿的灰扑扑的素衣,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周围也不是熟悉的宫殿,没有暖炉和千金难求的熏香,只有冰冷的灰色墙面和破旧发霉的木质家具,她冷得瑟瑟发抖。

    她的面前是一扇门,门外鸟语花香,阳光明媚,萧屹就搂着那个女人站在那里,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死人,那个女人则偎依在他怀里,露出一只顾盼生辉的眼睛,盯着她笑。

    她在嘲笑我!

    华贵妃内心顿时升起数种情绪,羞耻、愤怒、恨意,几乎气血攻心,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想冲出去将眼前的女人撕碎,那扇门却开始缓缓合上。

    她惊惧交加,潜意识里知道门一旦关上就再也出不去了,于是拼命地跑,可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却怎么也跑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门关上。

    不要!!!

    华贵妃想喊,却发不出声音,一个机灵醒了过来。

    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发现窗户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冷风在不停地往里面灌,这就是她在梦里感觉冷的原因。

    她皱了皱眉,刚要喊人进来,余光看到旁边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低头一看,是萧禹逸的手。

    “皇儿?”华贵妃惊喜地唤道。

    萧禹逸平躺着,眼睛睁开了,直勾勾地盯着床顶。

    他似乎听到了声音,僵硬地将脸转了一个方向,面无表情地看着华贵妃。

    “皇……”华贵妃止了声,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萧禹逸这个状态有点说不出的吓人,眼神空洞,不喜不怒,是那种全然没有人性的木石雕刻才有的神态。

    华贵妃稳了稳心神,柔声道:“皇儿?禹逸?你还认得出母妃吗?”

    萧禹逸木然地抬了一下手,却被缚住,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绸缎,用力一扯,没有挣断。

    他静了一会儿,用干涩的声线纳闷道:“母……妃?”

    华贵妃听到他说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上前安抚道:“皇儿,你这几天病了,母妃不得已才将你绑上,等天一亮我就给你松开。”

    萧禹逸似懂非懂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松,开。”

    华贵妃露出为难的神色,南宫胥嘱咐过一定要等天亮再松,眼下也没几个时辰了,而且萧禹逸看起来实在算不上很清醒,他真的已经恢复了吗?

    “母妃……疼……”萧禹逸的神色柔和了一点,眼睛里泛出湿润的水光,声音委屈,撒娇般不停道,“母妃……疼……好疼……”

    华贵妃心一软,当即把什么都抛到了脑后,忙道:“不疼不疼,母妃这就给你松开。”

    说着,她埋头去解萧禹逸四肢上的绸缎。

    萧禹逸歪头笑了一下,“母妃,真好。”

    “呀!娘娘!南宫先生说不能解!”这时,华贵妃的贴身宫女刚好进来了,看见这番场景忙上前阻止。

    可惜来不及了,萧禹逸手脚上的束缚都被解开,将华贵妃一把推开。

    宫女手忙脚乱地去扶华贵妃,萧禹逸则跟只灵巧的猿猴般,三下两下从窗口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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