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那个咖啡店越近,乔雨麦的心越是揪着,比第一次出远门还心慌。推开那扇门之前,她深深吸了口气。一阵带着浓郁甜味的气息扑面而来,阳光从老式绿漆边框窗户的彩色玻璃斜照进来,穿透咖啡蕴气一缕缕投入地面。
她看到站起身来的那个男人,斑驳光影中微笑的唇角眉眼,柔和的像冬日里的棉花糖。乔雨麦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路上的种种顾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咖啡店里男男女女众多,可她知道就是他,他也知道进来的人是她。那种熟悉的感觉不可替代。
就这么走过去站在他对面,谁也没开口说话。乔雨麦坐下来后,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笑了出来,两个人就是忍不住的想笑。
“喝点什么?”他先开口说话。
“抹茶拿铁。”乔雨麦看了下单子。
“很高兴认识你。”他微笑着说。
“你还穿了西装啊!”乔雨麦看着一身笔挺的他,还是忍不住想笑。
“这不第一次见面,想着正式点嘛。是不是有点傻,下次不穿了。”
“不会,挺帅的。”乔雨麦没有恭维,他不是那种英气逼人的样子,可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沉稳平静秀气,有很强的亲和力,看着很舒服,在他身边,乔雨麦觉得很踏实,也很愉悦。
这是个开出满分的盲盒,她甚至有些自惭形秽。
“我…,和你想像的一样吗?”她忍不住问道。
他摇摇头,“不大一样。”
眼光始终柔和地落在她脸上。
“是吗?”她苦笑了一下,有些失落。
“比我想象的要好。”
乔雨麦又笑了起来,“你倒也不用刻意哄我。”
“不是,就这种亲切感比没见面要强烈。就是一见如故,你能理解吗?”他认真的看着她说道。
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深深地印在乔雨麦的脑海中,以至于往后的每个下午时光,她再怎么找,也终不能和这个午后相提并论。多少事啊,当时只道是寻常。
没有烦恼,没有琐事,眼里只有对方。座无虚席人来人往的咖啡店里,乔雨麦只感觉到他们两个人的存在,甚至整个世界都虚化了,只有他们两个人清晰的身影和愉快的交谈。
她说的每句话,他都能很好的接过去,她也懂他的每一个言下之意。乔雨麦有些社恐,平时和人交流,总是急于结束话题,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人聊得这么放松、这么舒服。
三天后,她还是去送了他,再看一眼就能短暂弥补内心的空缺吧!
火车发动的前一刻,他感觉有人盯着,扭向窗外,站台上乔雨麦背着手,站在那静静地看着他。
惊喜不已的跑出来,自然的拥抱入怀。“你不是说不来送我了吗?”
“路过站台而已。”乔雨麦低声细语。
“你路过了我的全世界。”他深深地嗅着她的头发。
乔雨麦也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他,头埋在他的胸膛,感受他的气息、他的心跳,她多希望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
火车还是慢慢开走,乔雨麦轻轻的挥手,她好想上去坐在他身旁,可手里的站台票写着的是“当日有效、请勿上车”。转身离开的那刻,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现在想起,那时候有站台票真好啊,离别有离别的样子。
于千万人之中万幸得以相逢,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进了她的世界,像一束光驱散心底的阴霾,刹那间万物芳菲,成为乔雨麦走过喧嚣流年的勇气和惶恐。
“这几天怎么跟丢了魂似的,上回见面没成啊?”杜可看她又开始宅在宿舍,以为失恋了。
这个城市,因为他的离开,乔雨麦的心空出了一块。
“武汉的樱花开了,满城都是淡淡的香气。”他会时不时分享这些美好。
“是吗,哪里观赏最好呢?”
“你没来过武汉吧,武大,东湖公园,还有晴川阁,就是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的那个晴川。”
“哦哦,这边的海棠花也开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乔雨麦期待着他的邀请,也许他一句你要不要过来看樱花,她就会立马奔赴过去,可是他没有。
“得等到十月份了,还有半年吧!”
“半年啊!”
还是不见面的好,不见面只是有好感,只是有期待,见面以后日子开始变得难熬,深夜里,酸楚就一阵阵涌了上来。
又是一个周末,她再也排遣不了心里的郁结,偷偷来到了那座开满樱花的城市,不知道他的态度,所以没有告诉他。
乔雨麦走遍了他告诉过她的每个地方,樱花大道、黄鹤楼、晴川阁。以及他每天上班路过的那家书店,她在店里徘徊良久,指尖在一排排书上停留,他的手指是否也划过这些书。
在武汉的这两天,她努力克制着不告诉他自己的到来,她怕不约而至太过唐突,更怕感觉到他的慌张、他的犹豫。期待总比失望要好。
离开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往窗外看了无数遍,站台上不可能有他的身影。火车缓缓启动的时候,乔雨麦才深深的体会到,开心是喜欢,心酸才是爱。
那时的她还预料不到,后来每年自己都会跨越一千多公里去到他的城市,只是为了偷偷离他近些!可他从未知道。
乔雨麦会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会忽略他的好友申请,如果下辈子遇见,倒头就走,一定选择不认识他。
“小姐,到了。”小小掀开帘子,看到乔雨麦梨花带雨的脸,心中有诸多疑虑,却也不敢多问。
崔户两口子就站在院子里等着,乔雨麦不知该怎么称呼他们。父亲母亲肯定是叫不出口的,才见过一次面。
看他们担忧的神色,和站在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乔雨麦知道这个崔婉儿平时得有多乖张。
她有些于心不忍的走了过去,低声说到:“我没事,这么晚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崔户诧异的和妻子对视一下,赶紧笑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小小,赶紧扶小姐回屋休息去。”
第二天,乔雨麦醒来,天已大亮。“小小,现在几点了?”
小小推门进来,“小姐,你醒啦!现在是巳时了。”她端进来温水、毛巾。
巳时是几点?乔雨麦心想慢慢适应吧。洗完脸,这牙咋刷呢?没有牙刷牙膏啊,他们是怎么处理的。
“小小,你们早上刷牙吗?”
“刷牙?小姐,这小碗里是漱口的盐水,您簌簌口吧!”小小觉得这小姐是什么都得从头教起了吗。
乔雨麦才看到桌上还有一小碗水。这倒是方便了,本来也懒,这下好了,漱口多简单啊。
小小端着脸盆出去倒水的时候,乔雨麦注意到她拿得很吃力,动作也慢。
“你怎么啦?”她觉得不对劲,“把脸盆放下。”
小小不知所措的放下脸盆,背着手站在那惶恐的看着乔雨麦。
乔雨麦走过去拉出她的手,“把手掌伸开。”
“谁打的?”她看到小小的手掌,红一条紫一条,肿得不成样。
小小眼泪扑簌往下掉,可怜兮兮却不敢吱声。
“为什么挨打。”
“不该喝酒,不该让小姐那么晚回来。”
“到底谁打的?”乔雨麦心里火蹭得上来,这就打上了,还是自己身边人。
“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也打一顿。”乔雨麦吓唬她。
“别别,小姐,我说我说。”小小没摸清这个失忆后小姐的脾气,反正以前她真干得出来。
“是王如海管家打的。不过没事的,确实是我不应该那么放肆,还和小姐喝酒,是该打。”
“走,带我找他去。”乔雨麦拉着小小走出房间。
“哪个是他?”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下人。小小指着一个正指挥大家扫地的男子。
乔雨麦看着五大三粗的王如海,心里有些打怵,但转念一想,“我是这个家的大小姐啊,怕啥!”她给自己打气。
“王如海,你过来。”她沉声喊道。
王如海转过头一看是她,赶紧咚咚跑过来,“小姐,您有吩咐?”
“小小的手是你打的?”
“对对,我还罚她在院子里站了一晚。”王如海始终绽放一张笑脸,邀功般的回答。
“她还在院子里站了一晚?”乔雨麦心里的火又蹭得上来。
“谁给你的权力,让你这么干的?”她的大声呵斥让王如海一脸懵圈。
“小姐,这不都是您定的规矩吗?”
“我让你动不动就打人啦?”乔雨麦开始有些心虚了,这崔婉儿是个什么人啊。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王如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越发的迷糊。
“你用什么打的,拿过来。”乔雨麦不管之前的事了,她得扭转自己的形象,要不哪天被捅黑刀子都不知道。
王如海跑到院子角落,拿出一根藤条,递给乔雨麦。“小姐,这可是您送给我,让我管教用的。”
又是藤条,乔雨麦对藤条已经非常抵触。
“把手伸开。”她今天得把规矩改了。
“昨天你打了几下。”
“十下。”王如海倒是实诚,伸出手来。
“那我就替小小打回去。”乔雨麦狠狠心,一鞭一鞭用力抽在王如海的手掌上。
王如海虽然疼得满头大汗,但硬是没吭一声。其他下人也看傻了眼,站在原地噤若寒蝉。
“以前的规矩作废,从今往后,不许再随便打人,要惩罚必须经过老爷夫人或者我同意。”乔雨麦大声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小姐今天整的是哪一出。
“小姐,老爷夫人请你过去下。”一个白衣女子走过来,对着乔雨麦说道。
“夫人贴身丫鬟,立夏。”小小很机灵,知道适时的小声提醒。
坐在客厅里,乔雨麦有些不知所措。崔户捋着胡子,干咳两声,想开口又不知道从哪说起。
“你们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乔雨麦看出了他的犹豫,柔声说道。
崔户稳了稳心神,“婉儿,你一个姑娘家,又是许配了夫婿之人,这么天天出去玩,确实有些欠妥。”
他尽可能委婉的措辞,生怕哪句不对,这宝贝闺女又炸毛。
乔雨麦看着两口子笑眯眯慈眉善目的样子,心想,我的父母真这样该多好。这崔婉儿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她如果经历过父亲酗酒赌博,母亲性格阴晴不定,到后来的一见面就逼婚,可能就不会这么不可理喻了。
“好的,我知道了,以后出去我注意些。”乔雨麦也微笑着回答。
崔户和王夫人又对视了一下,欣喜的说道:“对对对,为父又不是不让你出去玩,但你告诉我们一声最好了。”
乔雨麦点点头,“知道啦,下次出门去哪儿,干什么我一定和你们说哈!”
这闺女突然变这么乖巧,老两口准备半天的说辞都用不上了。王夫人走过来,揽着乔雨麦,红着眼眶说道:“我婉儿长大了,懂事了,娘给你做好吃的。”
“好吃的?我想吃海鲜。”
“海鲜?”王夫人愣住了。
“就海里的,生蚝,扇贝,烤鱿鱼什么的。”乔雨麦确实想吃了。
王夫人一脸茫然地看向丈夫。
崔户笑着说:“婉儿,你哪学的这些新词,你娘大海都没见过。咱们这离海边几千里,哪有你说的那些啊!”
“你就别为难你娘了,做红烧鱼吧!你爱吃。”
乔雨麦就是故意捣乱下,“红烧鱼可以,我还要吃肉。”
王夫人又笑开了,“好好好,难得你今天这么乖,我亲自下厨,你想喝酒就在家里陪你父亲喝。”说完美滋滋的走去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