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年节还未过完,岳北安便动身前往湘州去了。

    想起年前绑着章建业来望京送审,彼时还对朝廷同意北伐抱有信心,希冀能将朝堂的目光转向边境。

    可此番在京中不过两月,岳北安已然看清了局势,也不可避免的感到了担忧。

    或许朝廷士大夫、以及皇子们,乃至圣上,都从未想过要出兵收复失地,他们只想守着望京的富贵。

    而雍州以北之地,那些流离失所、饱受战乱之苦的大昭百姓,可能到死也等不来一场胜利。

    当初跟着岳北安来望京的韩山,约莫也是看清了局势,所以在别人递来橄榄枝时,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成了晋王阵营下的一个小侍卫。

    陈冲十分气愤,怒骂他忘恩负义,岳北安却没有阻挠韩山,不过是朝局动荡,人各有志罢了,强求不得。

    总而言之,岳北安这次前往湘州,统共只带了二十余人。

    大部分是从齐州时就跟在他身边的,除了韩山带走了两人,其余都一直跟在他身边。

    还有六人,是镇国公李飞遣给他的。

    俱是李家暗卫营一等一的高手。

    用李飞的话说:“阿卿说我不派暗卫助你,她就要跟着你同去湘州,这六人是生脸,没人知晓是李家出身的,你就放心带着吧。”

    想到李如卿,岳北安忧思的心情略微有了缓解,他伸手探入怀中,摸了摸那个透着药香的香囊。

    那是阿卿亲手绣给他的。

    *

    很难说是历史的巧合还是命运的偶然,就在岳北安出发一月后,大金举兵进攻冀州。

    如果此时岳北安在京中,那么前去冀州的将领肯定少了不他。

    一封又一封的加急战报从边关送往京中,战况的发展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寇仲平镇守冀州,然不过半月,冀州失守。

    冀州沦陷后,与冀州比邻的商周也陷入战火之中。

    圣上在朝堂上发了大火:“寇仲平前不久才上奏说重新安整了五州布防,怎么转眼就被人打成了这样?!”

    太子自然不愿意但这个责任,立刻推脱:“启禀父皇,寇将军前些日子呈上的策论,大部分出自镇国公之手,儿臣也很想问一问,为何会这样?莫非这西北五州,只有镇国公能守?其他的将领,一概守不得?”

    这话说的诛心,明摆着是说镇国公的策论留了一手,指不定陷害了寇仲平。

    镇国公倒也没有发怒,只是冷声问道:“若寇将军按照策论布防,自然不会出现这种局面?臣想请问兵部尚书,寇大人为何打了败仗,致使失了整个冀州?”

    兵部尚书严辉是个半老头子,听见镇国公询问,苦不堪言,内心直道你们上头的人打架,怎么也拉上我了……

    太子他不敢得罪,可这也不能不回话啊……但他万万不敢当面叫苦,只是低着头战战兢兢回道:

    “启禀圣上,国公爷,这……军报上记录,是寇大人出城迎敌,于城外遭遇伏击,退入城中后,听信谋士建议……开……开城迎敌……这才……这才导致冀州失手……”

    镇国公继续问道:“若寇大人不为贼子大开城门,大金是否能这么轻易的夺取冀州?”

    严辉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腰弯的更低了:“这……这……老臣未曾到过冀州……不知这冀州布防如何,这……也不好说……”

    镇国公冷笑了一声:“严大人,你早年也在驻守过西北,也真刀真枪的打过仗,守过城,冀州布防如何,你作为兵部尚书,竟然说不上来,是否太过渎职了?”

    严辉噗通一声跪下:“老臣……老臣……”这个时候,就只认错吧,旁的多说一句,他往后别想有好日子了。

    刑部尚书宋谦是晋王的人,与严辉不对付,见此立刻站了出来,大义凛然道:

    “圣上,食君之禄当忠君之忧,倘若我朝中人人做官都如严大人一般,对于自己的份内工作,竟然一问三不知!这如何能替圣上分忧?!如何对得起圣上的信任?!”

    果然,此话一处,圣上的脸色冷了三分:“严辉,到底怎么回事?”

    严辉这回是真害怕了,他立刻回道:“圣上容禀,这……若不开城门,以冀州城的防守,当不至于这么快……这么快城破……”

    太子还遇再辩解,晋王却抢先说道:“父皇,现下西北危殆,若不严惩寇仲平,何以振军心,平民愤?寇仲平这般将城池拱手让人,无异于通敌叛国!”

    这番罪名下来,圣上已经震怒,太子一时半刻也不敢再开口。

    就在沉闷之际,一个御史台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儿站了出来:“启禀圣上,臣斗胆谏言,现如今,是否应立刻调拨兵马前去支援,若商州再失守,西北五州危殆,金贼的戎刀一旦南下,望京危殆啊!”

    紧接着另一个官员说道:“晋王殿下曾在齐州一举平乱,臣听闻齐州百姓人人称颂,若晋王前去破敌,定能夺回失地!”

    晋王一愣,说话的这两个官员,都不是自己阵营的,莫非是太子的人?

    难道太子还在商州布下了什么陷阱等着自己去跳?

    寇太师亦以为这两个说话的官员已归顺太子,立刻赏识了看了一眼,随即向圣上言辞恳切道:

    “圣上,齐州一战,大大削弱了金贼的士气,此番若晋王殿下前去,击退敌军,不仅能鼓舞我军此刻战败的士气,五州百姓也定会欢欣鼓舞,称颂圣上明德恩施!”

    圣上看向了晋王,见他面色仍旧镇定,但眼中仍流露出些许害怕。

    他老了,不想再死儿子了,晋王要是真有破敌守城的本事,早就军功累累了,何至如今外人掌握半数兵权?

    让晋王去商州,不是让他去丢脸么……

    可朝中无人,能用的武将不多,难道此番要再靠李家?

    这一场仗下来,西北五州干脆姓李得了……

    晋王一派见圣上犹豫,便立刻开始回击。

    “寇仲平已将西北五州重新整防,如今那边形势不明,晋王殿下如何去得?!”

    “怎么,齐州去得,商州就去不得?王大人这意思,倒叫下官看不懂了。”

    “如何能相提并论?寇仲平若早已叛国,这不是将晋王殿下推入火坑?孙大人,你若不懂,自可请旨去商州看看!”

    ……

    朝堂渐渐吵了起来,翰林院张闻冷眼瞧着太子和晋王两派在朝堂上争锋相对,那两名先前挑起话头的官员都暗中与张闻对视了一下,而后各自心照不宣的垂下了头,彷佛早已置身事外。

    前朝吵成一片,后宫也一片乱糟糟。

    容贵妃早已听宫人说了殿前吵做一团的消息,知晓了寇仲平战败之事。

    她对寇仲平没什么映像,不过是寇家旁支远亲庶子,此番听闻太子在朝堂被人拿此诘问,不由得气的骂了几句:“这个寇仲平,当一条狗都当不好,还不如死在冀州,平白给太子惹一身麻烦!”

    骂了几句不解气,又砸了好些瓷器玉件。

    宫女垂首侍在一旁,见娘娘砸累了,立刻低着头上前奉茶。

    容贵妃喝了一口,略微平了下气,吩咐道:“银耳百合羹炖好了立刻端上来,我去送给圣上。”

    “是。”

    太子一派的人将寇仲平骂了个狗血淋头,就连早年他当西山营守将时做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都被抖落了出来,添油加醋编排辱骂,供太子泄愤。

    *

    这些发生在望京的事,寇仲平并不知情。

    或许他早已猜到了,只是现下也顾不上了。

    商州府衙里,他还在站在沙盘前推演今日之战,思索明日又该如何迎敌。

    夜渐深,亲卫见他还不休息,不由得上前劝道:“大人,您早些歇息吧。这几日您就没睡过几个时辰,再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

    寇仲平早已不复之前在冀州时的奢靡,他身上的盔甲沾满了血污,那是冀州城破时,拼死护卫他出城的亲卫的血。

    “那个周行呢?抓到了没有?”

    亲卫脸上也带上了愤懑,恨恨道:“还未,不过将军放心,帮他逃走的那些丫鬟小厮都抓住了,不到明日,定能撬开他们的嘴!”

    寇仲平听了,也没有多大的反应,淡淡的嗯了一声。

    亲卫忍不住又劝:“大人,等咱们抓住周行,就能洗脱冤屈,有太子在京中,大人也莫要太过忧心,还是万要保重身体啊。”

    寇仲平捏着沙盘小旗的手一僵,半晌才点点头:“下去吧。”

    亲卫只好退下。

    寇仲平扔下手中的小旗,肥硕的身体脱力般跌坐在黄木交椅上。

    太子……呵呵,只怕他早已是太子的弃子了……

    这些时日,只要他一闭眼,脑海中就全都是冀州城的景象。

    是他错了……

    他不该听信谋士谗言,把周行奉为座上宾,还听了他的意见,将李如卿给他的策论丢在了一旁。

    他不该听信周行的恶计,在大金攻打冀州时,唱空城计,妄图吞并大金的五万兵马。

    周行早就与大金有暗中往来,冀州城门大开,大金的蛮子们就直接杀入城中。

    寇仲平恨的吐血,也知道冀州城已经没有希望了,只得拼力杀出去。

    亲卫捉了冀州郡守唐东合,去送到金贼跟前,为自己争夺逃出去的时间。

    金贼追兵众多,却也都知道抓了寇仲平才是最值钱的。

    亲卫们折损过半,伤亡惨重,奔袭一天一夜,才遇上了商州的队伍,这才拖着一身血泥回了商州。

    他在商州来不及歇下,就听到了许多声音。

    那些声音只在一墙之外,却没避着他。

    “听说冀州被屠城了!”

    “主将大开城门,引狼入室,如今又来商州,难道商州也要重蹈冀州的覆辙吗?”

    寇仲平闭了闭眼,拦住了要冲出去的亲卫。

    生平头一次,他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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