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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1

    傅清卿拍拍身上灰尘,双手负在身后,围绕着傅流云踱步:“想夸我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

    傅流云失声,将欣然鼓励的话吞回肚子里头,说:“……骄兵必败。”话刚落音,屋里传出谢振的声音:“麻烦流云带路。”

    ……

    将聂大安下葬后,三人回到客栈。派去打探消息的四人早已抵达宿舍,只等向谢振禀告。

    “谢少卿,这里是我们四人分别从各个方位换来的当地铜钱。”其中一人将四袋钱币交给谢振。

    谢振将钱袋一一扒开查看,瞬觉,面带浅嘲:“呵……半真半假,浑水摸鱼。嘉禾县令有胆,到底是小地方屈才了,他应该坐镇大理寺狱。”

    谢振被气笑了,今日带给他的‘惊喜’层出不穷。幕后黑手他尚且动不得,不代表他收拾不了仗势嚣张的蝼蚁。

    一旁有人不解谢振语意,问道:“这同县令有何干系?”

    傅流云:“州下分县。县长与一州刺史不同,刺史无军权,一州兵力掌握在长史手中。我的父亲曾于邑州任职长史。而县令可管一县的政治、经济和防护等事务,他是本县权力核心。”

    “县内有矿山全然不上报,县中百姓流通□□也不处理……要么,他是一个失职的地方父母官;要么,他知而不报,参与其中……”

    傅清卿点头,问谢振:“谢少卿以为,嘉禾县令属于哪一种?”

    谢振冷声自嘲:“不让他在大理寺喝上一壶,算我失职。”

    “……明日回京吗?”

    “明日你去趟宁州长史府,替我向卫大人问好,也请他来嘉禾县一叙。”

    傅清卿灿然一笑,欣然道好。傅流云旋转手中茶盏,幽幽道:“明日我去一趟。傅司,你留在嘉禾县。”

    谢振抬头,定定地瞧着傅流云,心下感异。理应不该如此……留在嘉禾县是最危险的,他们囿于县内,倘若县令当真是贪吏,有心困住他们,就如翁中捉鳖关门打狗一样易如反掌。届时他们的处境不可不谓之穷途末路。

    根据此前傅流云种种行为,不像是将小弟置于险地之人。

    傅清卿稍顿,道:“行。”

    她在傅流云肩角玩闹一般捶上一拳,“早点回来,替我给卫叔叔问好。”她知兄长顾虑,毕竟世人只知傅东邢育有一儿一女,这突然冒出来的养子也就为京城所知。她去倒是会磨蹭许久。

    而傅流云一度和父亲支援宁州,应是同卫章打过照面。

    谢振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转变,心中已有了考量。他说:“你二人虽不是同根并出,但情同手足,着实可贵。”

    傅流云无声而笑,在刀削硬朗的面庞勾起一抹弯弧,面锋柔化染上温润:“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众人齐聚桌案,闻言皆是爽朗大笑。傅流云自进入兵部,官兵本是不屑于正眼看他。后见他一剑破万法,为人更是爽朗坦诚,他们也就开始刮目相看起来。众人举杯相敬,茶水竟是喝出一种拔山盖世的放浪酒意来。“傅兄一向如此。待人似亲手足。”

    傅流云举杯应邀,豪言道:“今傅某人以茶代酒,敬诸位。”

    饮毕,他说:“家中长辈常教导:对人不论亲疏远近。大家都是同甘共苦的兄弟,自然是以亲友之礼相待。”

    ……

    旦日天光未醒,傅流云驾马离去。

    傅清卿预料未来的动荡,时时刻刻守在谢振身边,唯恐出了岔子。然则一日已故去,谢振带着她逛遍了嘉禾县大街小巷,依旧无恙。

    傅清卿提着谢振买下的大包小袋跟在后面,谢振在摊前端详:“脂粉制的不错,姚娘子应当会喜欢。阿婆,脂粉怎么卖啊?”

    阿婆近花甲之年,苍颜白发,探出干瘪树枝似的手,慈祥地笑着伸三根手指,“三两一盒。公子可是为家室所置办?我这儿有顶顶好的胭脂水粉,公子可需要?”

    阿婆蹒跚行走到摊子另一处,拿出白玉泛黄的红妆瓷盒,“不过比寻常的贵了少许,这个得十两。”

    往常京城贵女买的上好胭脂也不过六两银钱,这盒脂粉如何了得,居然要十两?傅清卿近前打量,成色的确是上品,轻白红香。

    “阿婆,我要这一盒就足够。”谢振掏出一锭碎银放在阿婆手中,指着牡丹纹印的胭脂盒。

    “瞧你应是及冠有余,家中妻室应当也与你相差不大吧?”

    谢振笑答:“阿婆好眼力。”

    ”随口猜测罢了。”阿婆另外拿了一盒交给站在谢振身后的傅清卿,“公子选的颜色偏浓,怕是不适合令妻。石榴娇应会更称心意。”

    傅清卿端胭脂在怀中,谢振翻转阿婆给找零的钱币,迟迟不离。他将钱币递给傅清卿,又拿出钱袋找出几块碎银。“阿婆,这些我都要了。”

    阿婆活了半载,怎么会不明白此行为的涵义,脸色微变,推搡道:“公子买下可是怜悯我这糟老婆子?不需要,我不缺买胭脂的人。这么多买回去给家室每日涂上三层粉都用不完,别糟蹋我的胭脂。”

    傅清卿心领神会,助其一臂之力将银两塞在阿婆手中,张口就是胡编乱造:“阿婆多心了。我们公子品行相貌在当地都是一等一,仰慕者数不胜数,家中更是妻妾成群。若是只买一盒给正妻,怕是会凉了其他人的心。”

    阿婆上下瞟眼前男子,姿色的确算得上上乘,品行嘛……她不予置评。她撇了撇嘴,自言自语低声说:“收那么多,也不怕亏空了身体。”

    傅清卿承认阿婆的声音细若蚊蝇,她也承认自己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不确定谢振听到了没有。傅清卿接过阿婆包好的盒子,佯装为主子考量的模样,说:“府中山药不余,公子近日多加注意休息。”

    谢振忍着旁人异样的目光,内心不停的念叨:小儿玩闹,不可计较。他迈着迅捷的大步快速离去。直至傅清卿追上他时,已经回到了客栈。

    叮叮当当——

    她将一路收集来的□□一骨碌全部洒在桌案上,包括买胭脂阿婆给的。谢振光临的都是看起来年迈孤苦的人的生意,又专挑便宜的东西买,专给大额的银两让对方以铜钱找零。因此收了不少市面上流通的□□。

    其他人尚且还是半真半假,唯独阿婆,全部都是□□。

    怕是被骗了单大买卖……

    傅清卿清点□□,将其单独收了起来,谢振端坐在一旁,“傅司。”

    傅清卿抬头,“谢少卿唤我何事?”

    “轻言戏谑最害事,言不妄发,言出而人信之。除却姚娘子,世间已无她人能乱我心。今日之言辱我声名,我且原谅,往后断不可信口胡诌。”谢振肃然盯向傅清卿,微顿,“须知苟轻言戏谑,后虽有诚实之言,人亦弗之信矣。”

    傅清卿辩解:“当时是无奈之举。”

    谢振见她顶嘴,攒眉不虞道:“错即是错。”

    傅清卿立刻乖巧危坐:“谨遵谢少卿教诲。”

    谢振看着似曾相识的认错态度,终是没再说什么。

    ……

    及至傅流云领卫章包围县令府邸,嘉禾县内外依旧没有任何风吹草动。相较于嘉禾县令的鱼死网破,谢振担忧的是畏罪潜逃。他几乎每隔三个时辰就得去确定县令的动静……

    顺利包抄县令府时傅清卿只觉得不踏实,一切都是如此顺利。当她敲开门,县令醉卧宴席之景映入眼帘。令她诧异的是他衣袍泛白,以及衣角密密匝匝的针孔和补丁。

    他们正在寻欢饮乐……嘉禾之宴,百姓作宾。

    如若不是提前知晓□□一事,单看这幅觥筹交错众宾欢颜的情形,她定然会称嘉禾县令仁民爱物。

    宴上出现不速之客,宾客面面相觑,丝竹声戛然而止。颓然席坐的县令脸颊烫红,双眼迷离摇头晃脑,“来者何人?”

    卫章亮出腰间令牌:“宁州长史卫章。程仁,私挖县内矿山,制作假|币并任由市朝流通,你可知罪!”

    宾客听言,纷纷怒道:“不可能!你是哪门子的宁州长史,凭什么随意给我们县令定罪!”

    纷纷扰扰嘈杂四起,席地而坐的县令头脑清醒三分,晃晃悠悠站起来,摊手,“大家安静,安静!听我说,父老乡亲先回家,宴席结束,恕我不能远送诸位。”

    “不行!有人仗势欺我们父母官,当我们是摆设?”说话之人抄起就近的板凳,气势汹汹,“不要以为你带了官兵我们就怕你!真打起来还不知道谁输谁赢!”

    “阿七!听话,回去。”

    “他们在压你,咱回去了谁还能帮你……”宾客们手上拿着称手的东西将县令护在身后,阿七扭头还欲劝说,却看到程仁垂下眼盯着地板。

    他和程仁一齐长大,再了解不过他这般神情的原因。他上次见还是程仁幼时偷摘隔壁家李子被孟姨质问那会儿……

    “孟……”

    “没人能救我……我自己造的孽,得还。”

    吧嗒——

    空气中传来水滴的声响,一滴一颗砸在程仁身上,微末细雨将他多年来坚守的清白之火寸寸浇熄。他竟然生出被雨砸得头昏目眩的荒谬错觉。

    “回去吧,雨势大了……娘……”程仁转过身背对守护自己的一排百姓,回首恰好撞见乐呵呵端饭菜出来的孟姨。那笑意僵在脸上,平白成了强颜欢笑。

    孟姨对视上自己孩子眼睛的一霎那,再也支撑不住手中菜碗翻转倒落,浓郁的口脂也拦不住呼之欲出的苍白。她虚艾道:“大人,我儿乃正士,他岂敢催方。我儿绝不会行那殃民之事。仁儿,你快说此事与你无关,你说啊!说啊!”

    我儿打小儒雅,待人温润有礼,立志造福嘉禾县民,他不会,不会的……

    程仁自始至终弯着头,嘴唇动了动,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卫章正想说证据凿凿,谢振抢先一步,说:“阿婆,如今县内出现□□,作为一县之长,他有过。”

    事态已定,无论如何辩驳都是虚谈,卫章唤人将程仁羁押,浩浩汤汤离开县令府。谢振成功提人,同卫章商量:“可否劳烦卫长史遣人护送程仁?来时怕打草惊蛇,人手不多,尽数用来运送制造假|币的用具,此县的□□也应是要收回送入京城作为证物。”

    卫章:“小事一桩,谈不上劳烦二字。还要多谢谢少卿千里迢迢查办宁州的害虫,及时止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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