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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少年,当心些。”

    熟悉且清冽的声音入耳,傅清卿转过身霍然抬头,着月牙金纹白袍,腰白玉之环的沈亦川持一柄折扇遮面,狭长双目明亮,眉眼含笑,垂首调笑似地盯着她。

    沈亦川微微皱眉将她端详一番,“又喝酒?”

    彼时傅清卿的思绪乱作了一团,醉人的浓香将她紧紧包裹。她推开沈亦川,缓声说:“天色已晚,不多打扰。”

    傅清卿提脚便要离开,突然肩臂被拉,她下意识勾肘后抵,却被沈亦川以手掌推挡。

    “京城中富贵少爷都结交了一圈儿,讯息也了解十中□□。傅司,令兄年前将前往宁州。”沈亦川侧过身,将折扇收拢向阶梯一指,“这般有缘,上楼一叙?”

    她如何不知傅流云年前会赴往宁州。傅清卿心念微转,道:“……请。”

    沈亦川是朝安楼的常客,络绎不绝的公子哥对当今沈小世子的面孔早已习惯,一手揽着细腰,一手捏着波澜□□,醉生梦死般挨贴上美人娇躯。

    傅清卿正跟随沈亦川进入厢房,冷不丁看到似曾相识的面容,脚步一顿。沈亦川有所感应,瞄了一眼经过的美人,出声催促:“朝安楼的姑娘,时时刻刻有要事在身,不足为奇。”

    傅清卿收回目光,慢慢入了房。她嗅着同房外庸脂俗粉之味截然不同的苦木丁香,零落飘散的思绪逐渐归位,打量着简洁干净的,没有半分暧昧氛围的布置,打趣道:

    “沈世子,朝安楼常客的待遇当真是风雅,俗薄烟火之地竟也能开辟一处别样幽境。”

    “过奖。”

    傅清卿落座,道:“沈世子,你我都是熟人,不必说那些试探虚假的话。开门见山,有事说事。”

    “唐公瑾,宁州人士,多年前为宁州地方官员并被宁州百姓追崇。曾向谢雨泽,谢侍中自荐,税制改革,兴修水利,内修守备……经年摸爬滚打,现今为朝中谏议大夫。谢侍中扶持唐大人,并赞赏有加,二人持君子之礼。”

    门外响起敲门的声响,沈亦川踱步前去开门,接过小厮手中一份酒壶后将门阖上。他走到傅清卿身旁,递上酒壶。

    傅清卿望着他的身影,不禁纳闷。虽说以酒会友是陼国延传已久的习俗,都说醉酒三分吐真言,但现下的情形也不必再用酒探真假。

    “这是……”

    “蜂蜜水。”

    傅清卿一噎,伸手取走酒壶,再掰开壶嘴,空气中赫然袭满淡花清香。她就着壶口微咽,琥珀色液体香甜润口,嘴唇尚存一滴,欲落不落。傅清卿也不甚在意身旁的人,伸舌抿唇干脆利落一气呵成,道:“承蒙关照。”

    沈亦川敛下眼眸错开位置,持着银扇敲在手心,道:“傅国公近来升迁,离不开谢侍中的功劳……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谢雨泽看重唐公瑾,唐公瑾曾为宁州百姓官,谢雨泽的帮衬,傅流云将前往宁州……傅清卿定了定神,直勾勾地盯着沈亦川,声线平稳,一字一顿:“宁州有难。”而且一定是棘手的困难。

    沈亦川不慌不忙,视她锋利目光于无物,好整以暇地欣赏手中扇面。扇面光滑,雕刻有腾云游雾,长身银鳞,狭目流金形似青龙的腾蛇。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傅清卿挑眉:“你要什么?”

    “数月前谢振凭借假/币一事被提为大理寺少卿,此案最初发生在京城,线索断在宁州。”沈亦川收起银扇,看似温润无害地歪头,“本世子有位兄长,柔弱不能自理。”

    柔弱?兄长?谢振?傅清卿神情凝固,思索三秒,说:“谢少卿,不能自理?”

    沈亦川了然,不禁笑道:“倒也不至于。不过,你略微出手,他吐血三升。”

    沈亦川回到陼国后,终日听谢振讲君子之道,不谈半分武学。起初他不解,直到他出其不意与谢振过招,目睹谢振毫无防备地被撂倒,他意识到,谢兄属于实打实的柔弱书生。

    古语曰结言端直,则言骨成焉。谢振最硬朗的地方便是身躯一根文人骨。以谢振探究到底的性子,他定会跑去宁州亲自查办,届时挡了别人的官道财路,自然是艰险万分。

    傅清卿散了大半的酒意,把剩了半壶的蜂蜜水扔在一边,颔首道:“成交。”

    “别急着成交,还有一事麻烦你去办。”沈亦川探身,近她三分悄悄耳语。傅清卿默了默,眼睫垂落掩盖了瞳中百般思绪,半响才款款侧头轻飘飘扫他一眼:

    “亏本买卖。沈小世子诚意不足,叫我怎么答应。”

    “事成自有报酬。”沈亦川拿着折扇在她肩上敲了敲,“包您满意。”

    傅清卿推开搭在肩上的物件儿,稍稍昂首看他,吊儿郎当笑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以身相许?”

    沈亦川睨着她,轻哼淡笑,语意促狭:“……我许,你要吗?”

    傅清卿施施然起身,有了离开的打算,笑盈盈道:“玩笑话,沈小世子莫要放在心上……今日着实是有些晚了,再会。”

    夜幕已落,弯月倒挂,点点星光透过窗台洒落入室。沈亦川有意迂回,存了捉弄人的心思,于是他使了些力道以扇向下压住傅清卿的薄肩,拦了她的道路,“便是放在心上了,你当如何?”

    “沈小世子认为,我应当如何?”被压着的人半分不让,侧身疾速抬握住扇柄,借力夺下顺其自然地用它指着压制之人的心口,肆无忌惮地点了点。

    她就着抵住他的姿势将其逼退半步,黑眸中藏着近似调戏般的笑意,嚣张地对上他的视线,拖长了嗓音:“若当真放在心头,我也不是那负心郎。”

    沈亦川似乎在掂量其中真伪分量,默然不语。周遭空气恍若凝固,静谧且长久的对视似乎缠绵般绕了丝线,直达对方的心间,一探到底。

    蓦地,他几不可查地低笑一声,垂眸轻扫一眼,叹道:“你可真是……”余音不知落在何处,他拿回横在二人之间的银扇的同时不紧不慢地后撤让路,服软一样无奈说:“罢了,再会。”

    此时已是夜沉月寒,星稀暗淡,浓墨扑染了天际,万家灯火敞亮一方。傅清卿不带留恋,三步并作两步循路离开,寻找守在外头的阿圆。

    阿圆驻留在朝安楼入口,反复逡巡过往来人,终于在群众中找到熟悉的身影,她快步向前,急忙道:“小公子,这个时辰老将军和大公子怕是已经在府中了,若是惊动他们……”

    傅清卿早早熟悉了国公府的围墙,已有对策,狡黠地看着阿圆,“老规矩,翻壁越墙。”

    阿圆试探接话:“上房揭瓦。”

    ……

    傅清卿和阿圆站在国公府的一邸高墙外。墙内生一株茂密的槐树,随清浅夜风婆娑摇曳。

    阿圆面露沉色,她原本以为小姐只是向往常一样翻入府内,再不济上房赏月听风,但是这处地方……

    她艰难开口:“小姐确定,从这里翻?奴婢若是所料不差,隔一堵墙便是老将军议事的书房。”

    “莫怕,我担着呢。”说罢,傅清卿蓄力点地,飞跃而起,衣袂猎猎作响,随即飘飘然落在那高墙之上,隐立于槐树旁。

    站稳身形后,她扭头朝下方阿圆催促道:“阿圆你上来瞧瞧,哪处最好听墙角?”

    几年前她犯错被幽禁傅家祠堂反省,阿圆带她偷偷避过层层看家守卫逃出去玩一个时辰后,回到祠堂仍然未被发觉。阿圆探寻侦察能力一向超乎常人,她很早便发觉这一点。

    阿圆双足微顿,借势腾跃,轻盈落在傅清卿身边。不过数秒,阿圆的声音传来:“小姐随奴婢来。”

    府邸各处都安排了侍卫,尤其书房更甚。书房距离外墙到底隔了一条宽敞的巡逻道,想要掩人耳目仍然需要费些心思。阿圆领在前头,带着傅清卿在书房四周从容游走,轻松上了书房的屋顶。

    阿圆悄声轻挪脚步,在一处听到响声后立刻停下。她们在谈话之人的正上方。

    此刻书房内,傅东邢向傅流云送上一件瑞鸟云纹织锦的锦囊,说:“谢侍中今日与我谈话,道明需求。你得去宁州一趟,我想说的都写在锦囊中,看完销毁,切勿被旁人瞧了去。”

    停顿一秒,他接着说:“届时我会向圣人启奏,派你前去宁州护送货物。”

    傅流云收下锦囊,将其塞入袖口,说:“孩儿明白。”

    傅东邢轻轻歪头,黑瞳上撇,剑眉一凝。迟疑片刻确认后,他抽出一旁的利剑以破竹之势向正上方扔去。阿圆听着下方渐微的动静,为了便于循声俯身贴的更近。傅清卿与阿圆同步,准备趴下身躯听的仔细些。

    不等耳际触上砖瓦,傅清卿没由来的直觉不妙,来不及思考,几乎是下意识地胡乱抓住阿圆手腕疾速后撤。电光火石之间,长剑破瓦堪堪撕裂衣袖,挨着肘腕之间割裂一片裂缝来。

    剑锋银光灼眼,夺她性命而来!

    傅清卿当即大喊:“父亲!”

    傅东邢认出声音来源,当机立断收回取第二把剑的手,疾趋书房外。傅流云听到妹妹的呼喊后也明晰了情况,由于看到父亲拔剑举动而警惕的精神放松下来。他追上傅东邢的身影在一边说:“怕是清卿玩闹,在房顶赏月。”

    “胡闹!适才那一剑我没留手!”傅东邢匆匆说完直奔被阿圆搀扶下来的傅清卿。傅清卿闪躲及时,未伤及性命,然而手臂渗了汨汨血渍,仿佛在白衣素布绽开朵朵热烈红蕊,刺眼骇人。

    傅东邢明白自己那一剑的威力,确保她未伤及根本后才松下悬在喉间的一口气,将人小心翼翼扶入书房内。原是叫阿圆找大夫,傅清卿摇头阻止,只是吩咐阿圆唤人拿纱布和外敷药便足够。

    傅流云上前端详她的伤口,却苦于撕裂的鲜红衣片遮挡无法,虽未伤及命脉,但他也无法确定伤口的深浅程度是否会废了那只手……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放弃。傅东邢望了一眼伤口的大致情况,心中有了分量,拧着眉坐在一旁。

    傅清卿脸色灰白,额上冒出密密细汗,忍着手臂的锐痛,但眉毛不曾皱起,甚至还有心情安慰满脸愁容的父亲:“父亲宽心,一点皮肉伤,不碍事的。”

    手臂上的豁口虽说是长了点,不过好在浅,并没有触及骨头。她曾经大大小小的伤落了满身,从阎王爷门前不知经过了多少次数,对身体受伤程度的了解自有把握。

    “你说我是该夸你用功学武,还是该骂你缺少分寸?躲得再慢一点,你就该被刺穿!送去鬼门关了!”傅东邢担忧的同时还有恼怒,又庆幸自己教给她的身法。至今回想还心有余悸,他厉声道:“往后禁止飞登屋顶。”

    傅清卿自知理亏,讯息未得士先残,默默止了声息。她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手搭在隐几上修养。忽地,她暗戳戳地观察守在身边的人儿,试探询问:“听说阿兄要去宁州?”

    傅流云凉凉扫她一眼,一副看穿她的模样,无情道:“收起你那些杂七杂八的小心思,你不能去。”

    “……行吧。”傅清卿妥协,用另一只手将伤口周围破布挑拣开来。

    “少打歪主意。此次路途艰险,不可给你兄长添麻烦。”傅东邢正声嘱咐,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煞有其事地看着专心处理伤口的傅清卿,“功夫见长啊……就这么想上战场?”

    “想啊,怎么不想。”从小到大,那成将的声音便终日萦绕在耳边且通达骨髓,以我薄躯抵外侵自心底由衷地呐喊发声,让她坚定自己的梦想。

    上一世将军之责强加于肩实非她所念,她要的是她傅清卿冠将军称号,去承将军之名!去担一方将军之任!

    不过多时,阿圆拿着药物及时踏入书房,她主动提出为小姐包扎,傅清卿却是扬手直言自己动手即可。傅清卿取过纱布和金疮药,熟练地用单手为自己处理伤口。

    傅东邢见状,摩挲面容上的胡髯,思索再三,道:“想去也不是不行……”

    傅流云闻言,不赞同地说:“父亲,此行危机四伏,小妹若是一同前往怕是……”

    傅清卿来了劲,迅速打断兄长的发言,忙道:“我可以去?”

    “可以。”

    傅清卿嘴角刚要上咧,就听兄长难以置信地朗声说:“父亲!”

    “还是那样,我不会给你安排,需得你自己想法子争取谋位前往。”傅东邢肃声道。这是全然不同于傅流云的对待。

    如今全京城对傅司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傅家养子持保留态度,若是贸然将他塞入兵部或者为他谋差事,只怕是惹人诟病。虽说他傅老将军也不在乎那些,但是为了长远的打算,他还是选择让女儿只身投入历练。

    最令人景仰的,往往不是温室开花,而是风雪生香。

    傅清卿悠哉乐哉地应下,打起了傅流云袖中锦囊的主意,“阿兄,锦囊也给我看看?”

    锦囊的消息更加详尽,也更接近险境,傅流云自然是不愿让她知晓,躲藏推搡她的威逼利诱,傅东邢发言才作罢。

    他上前确认了傅清卿身上伤口不严重后,才彻底放下心,说:“听说你最近结识了不少京城有名人物,局势都打探下来了吧。去到宁州,遇到困难可找卫章,宁州长史,掌宁州兵马。我曾与他打过几次交道,为人稳重,是个有血性的人。”

    傅清卿停下追逐,说:“也不尽然,大多都是一群游闲公子,暇豫王孙。”

    傅东邢无奈笑了笑,突然又说:“几日前我同谢侍中攀谈方才得知,他还是唐大人慧眼识珠,一手培养起来的。此人可信赖。”

    唐公瑾年岁已高,无妻无妾,膝下亦无子嗣。唐大人尚在宁州任职之时,致力于增强城设,启用强能有本领的人为将,加强武官专断权力,操练兵马。当时唐公瑾深入民间寻找良将,与诸多糙汉往来甚为密切,尤其卫章。于是导致宁州人民一度以为唐大人是断袖,好男色。

    往昔先帝有意赐婚,唐公瑾只道自己是个残缺之人,曾受过宫刑无法留有后代,不愿享乐鱼水。于是关于唐大人不近女色的谣言从此有了归结。不过随着唐公瑾入中央,谣言渐渐淡漠于人市,再提起也不过是茶饭笑谈。

    傅清卿颔首,内心油然而生敬佩之意。旁人或许不知,但她明白,唐公瑾是一介女流。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将自己奉献给了陼国。

    在她殉城的前几日,当时距离唐公瑾被害已有数年光阴,全国谈论唐公瑾女儿身的事件,连身陷囹圄的邑州也不例外。据悉便是那卫章所言,并让其闻于市朝。

    此消息一出,轰动全国百姓,褒贬不一。有人赞扬女儿郎治国不输男子,也有人贬唐公瑾身为女子无夫无子不守女德。

    可在她心中,

    唐公瑾寄情百姓,投身黎民。

    称得上一句,功德无量。

    傅东邢催促子女回房休憩,傅流云见小妹晃神,抬掌在她肩头轻轻拍落,傅清卿才从万千思绪中抽出来。她轻扶手臂站起,俯身告辞:“孩儿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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