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求

    “几年所求已得?”梅老先生又问。

    唐珂笑了,“她已知道,但还未允。”

    “是闻蝉和你没有缘分,”梅先生确实打着撮合两人的念头,他从燕都而来,自然知情,怜唐珂执着所念皆为荒谬,没想到竟能成真。

    似是感慨,又似是遗憾,梅先生缓慢道:“深情之人甚少,若有此缘,又能称心,务必珍惜。莫再如从前那般错过了。”

    往事最怕提及,苦痛为真,当初就只差一点。想起从前的楚楚,唐珂眼眸黯了下来。

    转瞬后,他郑重回答:“晚辈知晓,定不会重蹈覆辙。”

    梅老先生刚开始与唐珂相处,因为这是新帝器重的人。在贤王还未继位,太子地位稳固时,唐珂就已忠于贤王。

    即是好友,又是谋臣,还是共苦,担着性命风险成的事,怎能不得器重。

    可若贤王起事失败,那唐珂身为同谋,更兼挑拨之嫌,是千刀万剐的罪。

    在梅先生眼中,唐珂始终都是乱臣贼子一派。起初梅先生拒不辅佐新帝留于朝内,新帝不悦,是唐珂劝说新帝,梅先生才能安稳告老还乡。

    梅先生已经得罪透了新帝,与唐珂表面关系交好也能让新帝放下心。

    但人之间,最怕的就是长久相处。

    得知了对方的事,很难不共情,这对忘年交的关系逐渐好了起来。

    梅先生才知唐珂不算遂意。这场篡位中,唐珂意外失去了本应是发妻的人。

    *

    梅府待人就是周到,楚楚刚拐个弯儿,迎面便见到了她上辈子最大的情敌,梅闻蝉。

    梅闻蝉一身淡蓝色的衣裙,外罩素兰绸缎披风,面容恬静素雅。

    见到楚楚,梅闻蝉一点都不像是见到旁人家的婢女,不知为何,她行了一个姑娘家的平礼。

    许久都未见到相识的同龄人,恍惚间,楚楚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她下意识地回了一礼。

    梅家的侍女都被教导得很有礼节,但梅闻蝉身侧的侍女还是有些不忿。对面这个女子长得妖里妖气,顶天不过是一个得宠的妾室,为何会与自家姑娘互行平礼。

    可梅闻蝉却已迎了上去,“姑娘如何称呼?”

    楚楚顿了一下,她顺着梅闻蝉的话回答,“我姓陈。”

    梅闻蝉说:“陈姑娘,跟我来这边,稍微等会儿吧。”

    楚楚跟上,与梅闻蝉走进了一旁的小客堂。虽然梅闻蝉贴身的侍女很不服气,但既然自家姑娘如此做了,也只能气鼓鼓跟着。

    楚楚不知道,如今的她能同梅闻蝉说什么,所以她并未开口,一直沉默,打算等着唐珂出来。

    梅闻蝉却没打算与楚楚干坐着,她开口,“其实我很羡慕唐夫人。”

    楚楚乍然听唐夫人还有点错愕,反应过来后,真的不想再顺着梅闻蝉说。如果楚楚真的是个什么通房,那她这时就该和梅闻蝉谈论上了。

    但她不是,也不想听这件事,所以她说:“红颜薄命,早逝,有什么好羡慕的?梅姑娘还是慎言吧。”

    旁边那个侍女差点就要出声制止楚楚的了,这也太没礼貌了,但又感觉楚楚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梅闻蝉也被楚楚的话噎了一下,她本来是想感叹一下世间真情不易,但被楚楚从一个更现实的角度怼了回来。

    楚楚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自顾自喝茶用糕点。

    梅闻蝉安静坐着,时而抬眼看楚楚,总觉眼熟。但她是谨慎之人,只在心中思量,并未出言试探,两人沉默许久。

    唐珂很快便出来了,有小丫鬟来敲门禀告,楚楚和梅闻蝉简单告别后就跟了上去。

    唐珂就站着院中等着,他没回头,在回廊中往前走的楚楚随着曲处转了个弯,所以楚楚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楚楚喊了一声大人,意思是让唐珂等等她。

    楚楚没看见,但站在客堂门口的梅闻蝉却看得清楚。唐珂听到楚楚喊他时,嘴角稍微上扬,是很愉悦放松的神态。

    梅闻蝉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是楚楚回来了。

    *

    楚楚跟上唐珂的步伐,两人依旧无话,一路回了唐府。

    马车刚停稳,便有门房上前,隔着帘子禀告道:“公子,是夫人从燕都回来了。”

    说话间,就有温柔亲厚的声音响起,“珂儿。”

    唐珂和楚楚闻声都有些吃惊,唐母如今来了云城,那就是除夕都没过好,急着从燕都赶过来的。

    唐珂匆匆下去,喊了声,“母亲。”

    唐母抬头看着唐珂,只几月未见,儿子竟又憔悴了些,身为母亲怎能不挂心,她哽咽:“我儿这是何苦……”

    唐母话音未落,余光一瞥,她瞧见了从马车下来的楚楚。她目光被楚楚引了过去,不在唐珂身上,这话自然也说不下去了。

    楚楚只在最开始看了眼唐母,毕竟唐母一直对楚楚都很好。

    但在唐母目光移过的前一瞬,楚楚就已安分垂头,不再看,她像一个最普通的侍女那样,弯腰行礼。

    唐母震惊,封了心的儿子为何突然带个侍女,她刚要开口问,就被唐珂带着往里走了,“母亲,怎么这时候来了?”

    唐母将此事暗暗记在心里,决定一会儿打探一番。她边回答儿子的话,边往里走,“还不是惦念着你,秋至就给你写信,叫你无论如何要回去过年,但你就是不听……”

    楚楚在后面跟着,见这幕也有些羡慕母子间的感情。

    从前在燕都时,唐母会挽上楚楚。楚楚这时才明白,原来唐母一直在意着楚楚的看法,怕她失落,才会对她和唐珂一个态度。

    楚楚步子越来越慢,目睹着唐珂带着唐母回了院子。

    再次见到唐母,楚楚总有些局促,不想踏进院门。但是她就住在唐珂的隔间,躲也躲不过。

    挨了一会儿,在外面站久了还有些冷 ,楚楚打算进去找秀荷,随便寻个由头叫秀荷出来,两人一起呆着。

    楚楚刚走到正堂门扇旁,准备敲门进去,就听见了唐母的话:“你说少夫人?……其实我也不怨她,是珂儿自己愿意这样的的。”

    唐珂应当不在,隐隐约约有吴管事的声音,但楚楚没太听清。下一句便是唐母意有所指的话,“这段时日珂儿可有中意的?”

    这回吴总管说的话,楚楚听到了,他说:“三月前,有个新来的侍女,公子对她有些特殊,一早就吩咐我要多照顾她一些……”

    唐母:“是今日和珂儿一同出去的?”

    里面没了声响,应是吴管事点了头,过了一会儿,又听唐母说:“喜欢与否都不重要……”

    这个房,楚楚是暂时回不去了,她打算去宋嬷嬷那呆到晚上。

    楚楚走后,唐母又问:“那个侍女叫什么?”

    吴总管回答:“陈楚楚。”

    楚楚两字可谓忌讳,唐母不敢相信,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巧合之事。

    楚楚去了宋嬷嬷那儿,她往外拉开门扉,掀开厚重的毛毡,她探进去个脑袋,见宋嬷嬷果然在里面绣东西。

    宋嬷嬷听见响儿,也抬头,看着朝她笑的楚楚,宋嬷嬷突然就发现了楚楚和从前的不同。

    陈楚楚一开始来时有些寡言自卑总是垂着头,模样好却带着死气沉沉的郁气,总被人欺负。

    而如今的楚楚呢?狐狸眼仍在,却变得有神许多,笑起来两眼弯弯,面容娇艳姿媚更兼秀雅,灵动了些。

    宋嬷嬷发自内心感叹,“楚楚,你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楚楚坐在宋嬷嬷身旁,闻言有些不明白,哪里不一样的?她歪着头望着宋嬷嬷。

    宋嬷嬷伸手,从前面的桌子上拿起一面铜镜,递给楚楚,让楚楚看清镜中的自己。

    楚楚自打重生后,其实没仔细看过自己,下意识认为她还是从前那张脸。陈楚楚和江楚楚名字很像,但是长相完全不同。

    可宋嬷嬷这么一说,楚楚仔细看镜中,原本长相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竟然有了联系。

    楚楚的脸竟然有了些许变化,尤其是那双眼,眼尾微挑,圆弧潋滟,像极了原本的江楚楚。

    楚楚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欣喜,但同时想到原本的陈楚楚,感觉对不起她,似乎拿了旁人东西。

    也可能因为两人性格不同,面相因此生了些变化。原本的陈楚楚隐忍,但现在的楚楚看起来很不好惹,脾气不大好的样子。

    确实有几分像从前。

    楚楚心绪难平,在宋嬷嬷这处呆得久了些。她回去时,母子相聚的小宴已经结束。

    吴管事守在内室前,见楚楚来了,他热情上前。

    自从下午楚楚知道吴管事对自己的和善是因为唐珂的嘱托后,再见到吴管事,她总有些别扭。

    吴管事却像没看出来似的,将一旁呈着衣物的托盘递给了楚楚,他笑着说:“楚楚啊,公子饮了些酒,你去送下衣物吧。”

    楚楚:“……”

    这打算岂不是太过明显?虽然管事不必亲自做这些,但外面都是小厮丫鬟的,甚至采清她们都在旁边,哪里用等到楚楚去送。

    但楚楚反驳唐珂还行,吴管事对楚楚向来宽和,唐珂不在时,都是他给楚楚出府的牌子。

    楚楚也不好推脱,她勉强拿过衣物走进去,只希望没有什么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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