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善变

    与童谊谈拢之后,左玉也顾不得天色大亮,急匆匆便赶到了宗家。

    她在外敲了好一会儿门,宗荔才睡眼惺忪地来开了门,见到左玉还有些吃惊:“左姑娘,这么早你怎么过来了?”

    左玉心下着急,但是宗家住在街口,来来往往的人多眼杂,她只能勉强笑道:“我看着这两日宗记食肆都没开门,担心姐姐身体,便来看一看。”

    宗荔倒颇为感动:“谢谢左姑娘惦记,原是我不太舒服,便关了门休息两天。这大清早的外面有些凉,你进来坐吧。”

    这正中左玉下怀,她跟在宗荔身后进了门。

    宗荔与宗湖虽然时常去她们小院中小坐,但是左玉却是头一次来宗家。她跟着宗荔前行几步脚下便停住了:“前面这间房子是宗湖在住吗?”

    宗荔奇怪:“你怎么知道?”

    左玉笑笑:“这是院中光线最好的房间了吧,你这般疼爱宗湖,自然是什么好的都要留给他。”

    宗荔一怔,继而暖暖笑开:“我们父母去得早,长姐如母,我只想尽其所能照顾好他。”

    提起宗湖时,宗荔的神色温柔,眼中都是自豪。

    左玉叹口气,有宗荔这样的姐姐,是宗湖的福气,只怕……也是劫数。

    她也不绕弯子了,正色道:“我知道宗姐姐对宗湖姐弟情深,只是这感情太深,反而会容易被他人利用,反倒成为一柄刺向宗湖的利刃。”

    宗荔一听这话,便皱起眉:“左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左玉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昨夜去了一趟荣津观。”

    果然“荣津观”三个字一说出来,宗荔的脸色便是一白。

    她没有说话,左玉也不需要她说话:“我已经见过秦道师了,他今夜给了姐姐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姐姐是准备放入宗湖房中的是吗?”

    宗荔攥紧了拳头,她不明白左玉怎么会知道这些。想起同样在参加乡试的宋玺元,宗荔心中忽然有些警惕,难道左玉也去求了秦道师,难道她也想来夺宗湖的运道?

    左玉看出了宗荔的紧张,她心中叹一声“封建迷信害死人”,但是也只能耐心劝道:“宗姐姐,秦道师根本就是个骗子。他受了裴夏的指派,便是要设置陷阱,引你上钩,借你的手除掉宗湖。”

    宗荔一阵天旋地转,好容易稳了稳心神,一把抓住左玉:“你说什么?怎么会是除掉宗湖,明明是要……”

    明明是要护佑他此次高中啊!

    “宗姐姐,你觉得宗湖的实力,还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才能通过乡试吗?我换个说法,你觉得要是宗湖知道你如此布置,他能同意吗?”

    宗荔颤着嘴唇说不出话了。

    她其实没敢把全部真相都告知弟弟,只是给了他那几本书,让他研读。虽然宗湖当时也有些不理解,但是宗荔撒谎说是一位高人的指点,宗湖觉得多读书也没错,便再未反驳。

    左玉眼看她脸色惨白,只能扶着她坐下来,语重心长道:“秦道师告诉姐姐,让宗湖从那些道书中参悟天理,再加上姐姐此次的布置,便能让宗湖身边的小人受到惩戒,无法借走宗湖的运道。是这样吗?”

    宗荔听到这里又激动起来:“对……不对!不是借,是夺!秦道师没说错,前年便是因为束飞鸾那个小人夺走了宗湖的运道,宗湖才会不能参加县试,反倒让那个小人考中。而去年更是因为裴夏夺走了宗湖的运道,才让宗湖不能参加府试,他裴夏却拿走了府试头一名!后来,后来……”

    宗荔犹豫了,看了眼左玉,忽然说不下去了。

    左玉心中有些发冷,却还是接下去:“后来,就是宋玺元夺走了宗湖的运道,让宗湖不能参加院试,而宋玺元反倒拿了院试的第一名,对吗?”

    宗荔低下头不说话了,其实她心中觉得秦道师分析得没错。

    左玉几乎被气笑了:“难道宗湖没告诉过你,他之所以不用参加府试和院试,正是因为他拿下了县案首,所以才可以免了这两次考试,直接参加乡试吗?”

    宗荔咬了咬唇,面上没有一点吃惊。

    左玉看她眼中隐隐不服,便知道宗湖肯定告诉过她。那她到底在计较什么?

    只是无论她再如何问,宗荔都不肯说话了,左玉心中明白,她还是信秦道师的话,觉得宋玺元也是要提防的对象,连带着她左玉也不可信了。

    若不是此事有可能牵连到宋玺元,左玉也真的懒得管了,由着她去胡闹吧。

    但是想想宋闽的失踪,她只能按下心中的不耐,只是声音却不由得冷了几度:“若是宗姐姐不信我,我这便走了,你自己随便折腾吧。只是东窗事发的那天牵连到宗湖,希望你不要后悔。”

    宗荔一听这话便着了急,一把拽住左玉:“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左玉觉得可笑至极,“麻烦你搞清楚,现在要害你与宗湖的不是我,是裴夏和秦道师。你既然愿意相信他们,便当作我今日不曾来过吧。”

    必要时候还是得用激将法,左玉作势要走,宗荔反倒不肯松手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他们真的要害宗湖?”

    左玉冷着脸不说话。

    宗荔放软了声音,带着些恳求:“左姑娘,我信你,你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左玉正在思索是不是差不多就行了,借坡下驴吧,哪知道宗荔等着左玉不说话,急着又补了一句:“左姑娘当初小小年纪,便不惧危险救下我……”

    左玉一听这要开始戴高帽了,便似笑非笑道:“宗姐姐只怕是记错了,当初救下你的是柯嘉庆少爷,不是我。”

    宗荔一窒,却很快反应过来:“可是左姑娘设计为我出气,好好惩戒了束飞鸾那个小人,为我讨回了宗记食肆的房契,这恩情我是记得的。如今有人要加害宗湖,还请姑娘再帮我们一次。”

    左玉点点头:“好,秦道长给你的东西,拿来我看看。”

    宗荔犹豫了下,还是打开了宗湖的房门:“昨夜我已经连夜放好了,都在宗湖房中,姑娘随我进来吧。”

    左玉进去后便站在门边,看着宗荔自床下、桌下甚至花盆中,在几处隐秘的地方一阵摸索,然后拿着几个小小的布袋子过来递给她。

    左玉将袋子打开,察看里面的东西。

    “这是金屑?还有银屑……这个是什么?”

    左玉看着手中如冰糖一样的东西,差点下意识凑上去舔一口尝尝味。但是她清楚这些东西怕都是有毒的,只不过这个她确实不认识。

    宗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秦道师只说这些都是炼丹时才会用到的东西,十分罕见。让我务必小心,此次用完后再还回去。”

    还回去?

    左玉摇摇头,只怕这些到时候就是被府衙扣下的证据,还谈什么还回去。

    “只有这些?宗姐姐一定想清楚了,这些都是害人的东西,若是被其他人发现了,宗湖指不定要被扣上什么罪名。”

    宗荔的神色也紧张起来:“确实没有了,一共就给了这几样。”

    “好,这些东西交给我。要想永绝后患,咱们还得配合着把这出戏演下去,所以我接下来的话你要牢牢记住。”

    一番折腾,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午时了。

    左玉有些疲累,将那几个布袋子收进一个盒子里,便安心等窦将那边的消息。

    与此同时,贡院中的各位考生也在各自的号房中解决午饭。

    乡试一共九天,在此期间考生是不能离开贡院的,吃喝拉撒一概都在自己的号房中解决。考生之间也不能相互交流,所以都是各自默默拿了干粮出来,一边凑合着垫饱肚子一边脑中复习着四书五经。

    宋玺元一边嚼着点心,一边却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在宗湖书中看到的那几味药材。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记载药材的书他也偶尔翻过,总觉得书上那几个药方似乎是缺了什么东西……

    未来及细想,下午的考试很快便开始了。

    令许多考生都没想到的是,下午考的居然是《六国论》。宋玺元也是微微一惊,不过散文他一向也是读熟了的,并未像有些考生那般慌张,而是略一思索后便循着惯例,先联系考题的上下文一起分析。

    考题给出的是《六国论》中“区处条理,使各安其处,则有之矣;锄而尽去之,则无是道也”一句,宋玺元便自前一句开始默写引题。

    “苏子曰:此先王之所不能免也。国之有奸,犹鸟兽之有鸷猛,昆虫之有毒螫也……毒螫?”

    宋玺元笔下一顿,有什么东西自脑中飞快闪过……

    “昆虫之有毒螫也……”宋玺元不由得看着自己刚刚默写完的这句话出神,“有,毒螫?有毒……”

    他忽然猛地自座位上站起来,终于想明白那几行字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而他这一猛地起身,倒是把对面的考生吓了一跳。正在巡视的监考也是一惊,厉声喝道:“你做什么?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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