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一个月的朝林府,可称得上是热闹纷繁。
传奇书肆上了新话本,还没等众人读熟猜透呢,传奇剧院紧随其后就排出了这出新戏:贵家公子毒杀红颜知己。
这一下朝林府的舆论热闹起来了,这出戏名里面包含的信息量属实有点大。哪里的贵家公子?又是何处的红颜知己?为什么还扯上了毒杀?
富家私密悬疑案,吸引力自然不容小觑。
这出戏一经排上,就几乎是场场爆满,一座难求。
而有些人第一次便看出问题来了,只是犹豫着不敢说。随着看过这出戏的人越来越多,才终于有人私下谈论:“你们说,演富家公子的那小生,长得像不像咱们朝林府的一个人?”
“您也看出来了?我第一次来看的时候就觉着像,可是回去后越想越不对劲。这不,没忍住又买了张票回来再看一遍,确认确认。”
“按说不应该啊,那位一向是温文知礼的,又是读书人,去年院试还名列前茅呢。”
“不确定,要不再看看?”
这样的对话在朝林府频繁上演,有些人不光一而再地回头把这戏又看了一遍,还专门去买了话本子对照,想着从中能否找出更多细节。
没多久,先前还带着猜测的谈论就演变成了一场众人皆知的“秘密”。
“我跟你说,我回去后把那出戏琢磨了好几晚,又对照着话本子细细参详,我现在敢肯定,这富家公子啊,就是他!”
说话的人一边压低了声音,一边比划出五个手指,那眉飞色舞的样子,仿若自己参透了天机。
裴夏在裴家排行第五,又被称为“裴五郎”。虽说这京城中的富家公子也有其他排行第五的,但是都比不过他的名声。所以这五个手指头一出,大家立下心知肚明。
原本这也是没什么凭证的胡乱猜测,可是架不住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这话传着传着就变了人味道。
“传奇剧院的新剧看了吗?我有小道消息,绝对可靠!”
“什么消息?”
“那戏里面狠心绝情的富家公子,原型就是裴家五郎裴夏!”
“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我姑舅姥爷家的小侄女儿上次在……都看到……还有……”
饶是谣言的始作俑者左玉,在听到如此详尽的描述时,都目瞪口呆。
偏偏她对面的大叔还说得一脸起劲:“小姑娘,你有没有在好好听啊?我告诉你,这些消息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的!”
左玉嘴角抽搐了一下,估计说出来没人信,她只是凑巧来这摊子上买个饼,跟这大叔认识还不到十分钟,已经在这听他讲了八分钟的八卦。
四周的人是越来越多,这平时生意一般的饼摊,今天大有客满为患的趋势。
左玉瞅着一位带孙子的奶奶,看着五六十了,可是此时已经牵着小孩围着这饼摊四周走了十几圈,属实是步伐矫健。
隔壁卖糖画的小哥手下都不利索了,连着画错了好几个,可是显然顾客压根没注意,迷迷糊糊付了钱就将那糖画拿手里,还磨磨蹭蹭不肯走。
左玉心下失笑,人果然是无论男女老少,都对八卦有着天然的兴趣。
裴家的消息渠道非常广泛,所以在这谣言刚刚传开的时候,裴家就已经收到了信。
裴老爷的神色算不得好看,将裴夏叫回来沉声问道:“最近朝林府的谣言你可听说了?”
裴夏却是不慌不忙:“自然是听说了。只是没想到他们着急之下竟然使出这样的昏招,想将施琬和那孩子栽到我头上,可是这样没由头的话,有几个人会信?”
裴老爷看着自己儿子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有多少把握?卓家的事情本不与我们相干,你却非要坚持插手,若是处理不好引火烧身,你应该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裴夏柔柔地笑了笑,语调温和:“父亲尽管放心,儿子已经都安排好了,这次宗湖和宋玺元,一个都别想跑掉。”
既然敢挡在他前进的路上,那就别怪他狠心了。
裴老爷终于点了点头,他有很多儿子,可是最器重的还是裴夏。不仅是因为他有才气有名气,能给裴家争光,更是因为他最像自己,身上有那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狠劲儿。
“对了,上次让你去的地方可去过了?人见到了?”
裴夏恭敬回答:“见到了,也搭上话了。只是那位四公子还没明确对我表示招揽之意,父亲,他真的是……”
看到裴夏的犹疑,裴老爷想了想:“八九不离十,知府大人是他母舅,他若是离京,来朝林府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真是四皇子,那我们能猜到,别人也能。你一定要抓紧机会,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
裴老爷想想近在咫尺的乡试,眼中狠厉一闪而过:“这次乡试,你一定要拿到解元。谁挡了我们裴家的路,不用手软!”
裴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而此时鱼芝的画舫上,却有另一条消息传了出来。
因是戏中演了那富家公子的红颜知己产子后却被毒杀的故事,许多人便想起了前段时间流传的鱼芝生子的事情,便悄默默来这里一探究竟。
只是没想到这一来才发现,一向扮相奢华的鱼芝姑娘竟然褪去了所有钗环首饰,身着一条略显宽大的素白长裙,头上竟然还别着一朵小白花。
加上她不施粉黛,神色哀戚,这身装扮怎么看……怎么像孝服。
可是俗话说得好:“要想俏,一身孝。”
鱼芝本就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这一番楚楚动人的姿态,更让人心动不已。
许多人想着话本子里那个被毒杀的可怜外室,再看鱼芝这一身神似孝服的装扮,当下急得是抓心挠肝,终于忍不住问道:“姑娘怎的这身装扮?”
鱼芝却不似之前伶俐,眼边挂着将掉未掉的泪珠,看着虚空絮絮念叨:“姐妹一场,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你在这里苦苦藏了那么久,拼了命生下孩子,没想到还是难逃一死。我早劝你他不是可以托付之人,你偏不信……”
话说到一半,却被端着药碗进来的珠玉匆匆喝止:“姑娘,您说什么呢?”
珠玉丢下药碗跑过来,急匆匆捂住鱼芝的嘴,一脸尴尬地对着客人们解释:“我家姑娘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总爱一个人说些傻话,各位可千万别当回事。”
她如此遮遮掩掩,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偏偏珠玉送大家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再三嘱托:“求各位大爷公子,看在与我们姑娘往日的情分上,莫要将她那些胡话传出去,否则我们姑娘就麻烦了。”
大家自然是连连答应,可是一转过头就掩不住脸上兴奋的表情。
珠玉回身,先前的一脸哀求却只剩下冷笑,这些人怎么会将区区一个红尘女子的安危放在心上?那正好,相互利用罢了。
回到画舫后,却看到自家姑娘正蹲在地上收拾被打翻的药碗。珠玉吓了一跳,急忙几步抢过去:“姑娘别动!您哪里能做这些活,当心给手上划破条伤口,有您哭的。”
鱼芝也不抢,顺势就站了起来,只是脸上神色淡淡的,竟有些不辨喜怒。
珠玉看着她如今的样子,想起曾经嬉笑怒骂的姑娘,就觉得心中难受:“姑娘,如今也没人来了,您先把这一身换了吧,穿着怪不吉利的。”
鱼芝却是摇摇头:“如今登儿岁数还小,这世上怕是也没人能为她穿一次孝服了,我想略尽尽心意。”
珠玉收拾完药碗,过去端了一盏热茶给她,触到她的手却发现竟是冰凉。
珠玉心疼:“您这半个月吃不好,睡不好,如今人熬得都不成样子了,要不我去请左姑娘来跟您说说话吧。”
鱼芝拍拍她的头:“傻丫头,你当左玉心中就是好的?如今是我躲着她,她躲着我,我们见了面,无非多想施琬几分。等为她报了仇吧,也许我们心里都能松快些。”
珠玉想起左玉传来的信,有些迟疑:“姑娘,左姑娘的方法真的可行吗?可若是把裴家得罪得狠了,我们日后在朝林府还怎么待下去啊?”
鱼芝面色淡然:“待不下去,就换个地方接着待吧。”
珠玉愣了下,鱼芝握住她的手:“你放心,赎身的银子我早就给你存够了,等此间事了,咱们就脱离红阁。到时候你想跟着我也好,想自己去闯荡也好,都随你。”
画舫上的消息很快传出去,由于这是鱼芝亲口说的,比话本子和戏更具有可信度,所以传播的速度更快。
这一下谣言也实现了闭环,似乎“证据链”已经完整了。
就在流言愈演愈烈,原本不当回事的裴夏开始有些着急时,对他来说更致命的一击却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