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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意识就是这么奇怪。

    自从意识到酷拉皮卡似乎有点疏离冷淡以后，尤妮丝就没法不去在意这一点。

    这天晚上，她开着车重新回到了指定好的巡逻区域。

    出门前，玛蒂尔达先生不知为何拉着她聊了半天有的没的，关心她的感情生活，问她最近是否有中意的对象，有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

    尤妮丝莫名其妙地回了句“为什么会有？”，然后就赶走父亲，急匆匆地上了车：

    “我还有活要干呢，爸爸，不要打扰我工作。”

    玛蒂尔达先生却还是唠唠叨叨地补了一句：“诺斯特拉可不太平，他们比我们招人恨多了……你去那边帮忙小心点，别太松懈，遇到处理不了的危险就跑远点！”

    尤妮丝听不见，尤妮丝已经把车开远了。

    路上，她还不忘给又酷拉皮卡发了一条劝他跳槽的信息：

    “来玛蒂尔达吧，玛蒂尔达需要你！”

    一直到尤妮丝的车在导航终点停下，这条信息都没能得到回复。

    尤妮丝接着又发送了两个问号，但也一样石沉大海。

    酷拉皮卡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无视她的邀请。

    ……

    晚上，尤妮丝负责巡逻的区域在港口。

    接连三条信息都被酷拉皮卡忽略，她的心情有点差。

    港口的海景也被夜色吞了个干干净净，尤妮丝坐在仓库门口的椅子上，极目远眺，除了远方瞭望塔上的灯光和天空上挂着的月亮，什么都看不清。

    没意思。

    尤妮丝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太无聊了，掐着点，还剩两秒钟巡逻交接的时候，迫不及待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飞奔到自己的爱车旁，插上钥匙，起步就溜。

    酷拉皮卡还是没有回信，尤妮丝趁着红绿灯的时间又问了一次：

    “真的不考虑吗？”

    “虽然不能让你取代瓦妮娅，但是能让你去我们下面的小帮派。”

    “发展起来绝对比诺斯特拉这一堆烂摊子要强的！”

    她期待地把手机铃声设置到了最大音量，等待着他的回信，但不幸的是，酷拉皮卡依然毫无音讯。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家了，尤妮丝越想越气，干脆猛地调转车头，往诺斯特拉的帮派驻地方向去。

    离得近了，尤妮丝刚看见他们的大楼，准备减速停车，就听见漆黑的夜里响起一声枪响，像雷声一样，轰然可怖。

    明亮的火光跟着枪声一起炸开。

    像是某种预告，枪声以后是更密集的射击声，尤妮丝抬起头，看见整栋大楼的灯光都熄灭了，顶层却一直有光线在明明灭灭。

    ……袭击？

    不再去想停车规范，尤妮丝紧急踩下刹车，开门下车，她什么也没带，凭着直觉和记忆在黑暗里摸索着，沿着楼梯一路往上，闯进了熟悉的办公室里。

    枪声已经停了。

    尤妮丝慢下脚步。

    身后突然出现危险气息，尤妮丝侧身闪过，看见月色下，一把匕首闪着锋利的白光，从自己右手臂边划过去。

    尤妮丝抬起右脚，灵敏地旋转身子，借力踢出，将不讲武德的偷袭者一脚踹到了墙壁上。

    他闷哼一声。

    尤妮丝从小打架到大，熟悉流程，没给他反击的机会，走上前去，利落地夺过他手里的匕首，转而抵在他脖子上。

    “什么人？”她问，“谁派你来的？”

    问得好像没有意义，他并不惧怕尤妮丝的威胁，挣扎起来，动作幅度太大，尤妮丝还没做什么，就眼见着冰冷的刀锋蒙上了暗沉沉的血迹。

    他选择了自尽。

    尤妮丝丢开匕首，站了起来，往后退两步。

    这时她才发现，金发少年无声地扶着办公椅，藏匿在办公桌后，对着面前的什么东西发着怔。

    是倒下的人影。

    尤妮丝隐约看见那东西的轮廓，猜测着。

    应该是偷袭者的同伙。

    听到尤妮丝的动静，酷拉皮卡转过脸来，朦胧月光下，那张堪称鬼斧神工的脸一如既往漂亮得惊人，只是沾了血迹，表情空洞，双目失神，眼睛深处似乎还泛着隐隐红光。

    他的右手上挂着一长串的银色锁链，十字架坠在最下方，十字形的影子被拉长了，在银白色的月光里晃荡着。

    或许是失了神，或许只是一瞬间没分清虚幻和现实，总是沉稳坚强得仿佛大局在握的金发少年，罕见地露出脆弱的内里。

    他抬起眼看她，用格外哀伤的语气，喊了一声：

    “尤妮丝。”

    尤妮丝：“……”

    她读不懂他过分复杂的情绪。

    她只能犹豫片刻，在他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伸出手去擦他脸上的脏污。

    她的触碰似乎终于让他从虚幻中回过神来，意识到一切都是真实的。

    酷拉皮卡的表情突变了一次，他猛地伸出手，紧紧扣住了尤妮丝正在帮他擦脸的手腕。

    “别过来，”尤妮丝第一次听见他这么冷漠的声音，“离我远点。”

    她眨眨眼睛。

    “你还没有回我消息呢。”然后，尤妮丝突兀地提示道。

    酷拉皮卡的声音还是很冷漠：“我没兴趣。”

    “我知道。”这回轮到尤妮丝说这句话。

    她停顿片刻，委屈巴巴地指出：

    “但是你不能不回我信息，就算是拒绝，我也要听到你亲口说。”

    她的手上也沾了血，是之前那个闹自杀的家伙的。

    但酷拉皮卡不知道。

    在尤妮丝触碰到他以前，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特别世界里。

    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手上的血是因为碰了他留下来的。

    尤妮丝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忍耐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在尤妮丝委屈地发出指控时，将她的手抓下来，握紧，掀开黑色西装外套的袖口，用自己干净的白衬衣去替她擦。

    她一直在说，喋喋不休，指责他的冷漠与突如其来的消失。

    酷拉皮卡则在她的指控下一言不发，沉默着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她已经干净的手指，直到她说出自己是如何气愤地开车来找他——

    他终于停下动作，抬眼看向她，表情前所未有的失态，夹杂着愤怒与绝望。

    “我说了，我没兴趣，”即便如此，他的声音还是像压缩过的铁片一样，平的，薄的，直的，但是锐利而极富攻击性，“麻烦你离我远点，尤妮丝。”

    尤妮丝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可张开口，又愣在对方难得激烈的情绪里。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他攥得发疼。

    尤妮丝眨眨眼睛，和他的眼睛对视着想了想，直起了身子往前倾——酷拉皮卡似乎被她的动作吓到，往后退了一瞬。

    尤妮丝不由分说地伸出另一只手，抱住他。

    “停电了，”她像是没听见那一连串话一样，对他道，“去我家吧，不去玛蒂尔达也可以，只是去我家。”

    一口气说完这些之后，尤妮丝又飞快地补了一段。

    “其实就算不去玛蒂尔达，我们也可以是一家人，”她笨拙地对他道，“我很喜欢你，你是我除了瓦妮娅以外，见过最特别、而且对我最好的人。”

    “我是认真的，我从小就没有同龄的朋友一起玩——”

    “……我不是你的玩伴，”酷拉皮卡逐渐放松了握紧尤妮丝手的力道，声音也开始重新恢复平静，“也不是你的弟弟。”

    “你对我投入太多一厢情愿的幻想了，”他指出，“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加入玛蒂尔达的。”

    “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吧。”他彻底放开她的手，试着站起身来。

    他太了解尤妮丝了。

    尤妮丝的喜欢是真的，但她的喜欢和她本人一样，纯粹而简单，她只是把他当成一幅漂亮的画，和一个不错的朋友那样喜欢。

    他应该让她认清这一点的，他只是还不舍得。

    现在应该狠下心来了。

    他们迟早会分道扬镳。

    “不早了，”酷拉皮卡用冷静的头脑分析着现状，有条不紊地在脑中列着计划表，“你先回去吧，这边我要叫人来处理，之后还有一些……”

    话音未落，他就能感觉到，尤妮丝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袖口，小心翼翼。

    酷拉皮卡的思绪中断。

    她的身上还带着海风未散的湿润气息，他猜她刚从港口巡逻回来。

    她的声音也是湿润的，带着点期待的恳求。

    “我要等你，一起回去。”她说。

    理智，冷静，原则。

    一切能称得上他的优秀品质的东西，在听到这句话后，刹那间离他远去。

    头脑只剩下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