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宫

    回到岸边时,夜已经黑了下来,船夫正靠在船上啃着一颗野果。

    等到帕夏上了船,他们就出发了。

    又是三天三夜的海浪拍打与烈日灼烧。好在帕夏已经适应多了。经过这些天猎场追逐、海上漂流的折腾,帕夏反而觉得这具身体得到了锻炼,不像刚来时那么羸弱不堪了。

    船再一次靠岸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深夜了。帕夏向船夫道了谢,就摸着黑回到了格劳宫殿。她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房间,不惊动任何人,鉴于以往无人问津的惯例,如果没人发现她这些天的出走,她就不准备告诉任何人她去了哪里。

    不过她显然没有那么幸运,刚走进大殿,她就意外地碰见了格劳。在这暗黑的夜里,一明一暗的烛光照耀下,他的脸看上去阴晴不定。

    “你这些天去了哪里?”格劳面带怒容。

    “我去了艾伊娜岛,见祖母。”帕夏老实交代。

    格劳不可置信地皱起了眉头:“你一个人?”

    “还有一个船夫为我划船”,她又补充道:“是赫菲斯殿下的船夫,他把船借给了我。”

    “赫菲斯殿下?”格劳再一次皱紧眉头,陷入思考。

    “克利亚国已经确定了由二王子鲁杰罗作为王位继承人。”然而他很快就放弃了思考那个问题,转向他要说的正题。

    这么快?帕夏的脑子嗡嗡作响。

    “下个月,鲁杰罗王子要来神宫拜访国王,商议大事。等他走的时候,或许会想把你一起带走。”他平静地下达通知。

    见帕夏依然呆愣愣地站着,不说话,格劳就打算转身离开,临走前,他扔下一句话:“这个月你不许再踏出神宫的门。”

    帕夏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左右翻滚着想驱散压力。

    “这才几天啊,麻烦总是来的这么快,半点不让人喘息。”她在心里哀嚎。

    她从抽屉里翻出一枚金币,这是她为数不多的钱财。不过对于帕夏来说,在神宫内,金币的作用不大,她不爱好饰品,也不常更换衣物,需要用到金币的地方很少。但是明天,她就要用这枚金币去敲开一扇未知的大门。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把金币揣进了怀里,带着出门了。

    她来到赫菲斯的宫殿前,卫兵却说他已经出门了。

    帕夏或许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再一次穿过圣托林,爬上高高的堡垒,果然看见赫菲斯带着一群人站在岸边。

    帕夏爬下堡垒,朝海滩走去。

    她看见渔夫停下船,等在岸边,接着,赫菲斯身后的卫兵相继上了船,船夫载着他们离开了。大概是下一批宝石的开采行动。

    “那天根本没有出海计划,对吧?”帕夏问。

    “什么?”赫菲斯转过身来。

    “船夫那天本来打算休息,如果不是你给了他一枚金币,他是万万不肯去‘经过’艾伊娜岛的。”

    “那枚金币还给您,谢谢您的好意,赫菲斯殿下。”帕夏掏出那枚金币,递给赫菲斯。

    “帕夏小姐,你很细心。”赫菲斯笑了笑,接下了金币。

    “为什么要派船夫专门送我去艾伊娜岛?”帕夏问,“为什么要帮我?”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帕夏小姐,为无助的女侍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是神宫每一个男人都不会拒绝的事情。”

    “即使我知道你的秘密吗,赫菲斯殿下”,帕夏看着他原本深褐色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成了清透的浅褐色,“无意间撞破你的秘密,正常人都会心生反感吧?”

    “我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帕夏小姐,况且那不是什么秘密,神宫里不少人都知道,我有先天不足。”他转过脸去,看着远方的海面说。

    “但你修饰得很好,人们恐怕早已忘记您的这点不足。在大家的眼里,您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王子。”帕夏继续戳破他。

    “在猎场的时候,您就有怀疑我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呢?”帕夏突然转换话题。

    “是我把珊瑚樱当作樱桃送到你的房间,又害怕你吃下去的时候?还是我在猎场的树林里,求你把我送回去的时候?”帕夏连连追问。

    “都是。是所有的线索连成了一条线,让我猜到了你的所作所为。”赫菲斯回过头来,平静地注视着帕夏。

    虽然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但真正听见他坦白,帕夏还是不由得心跳漏了拍。

    “第一,我明明看见你狠狠鞭打了小马,才率先冲进了林子里。可在大殿上,你却撒谎说是马不受控制地带着你冲了进去。”

    “第二,你遇见我的时候,你的马应该是恰好当时失控,因为从你进入树林开始,时间并不短,如果从一开始你的马就失控了,你无法在马背上坚持到我出现。”

    “第三,你出现在我房门口的时候提了两篮野果,却只给了我一篮,因此野果可能不是特意为我准备的。你在巧合中把果篮送给了我,却忘记了上面的樱桃是不能吃的,导致你一着急就直接冲进了我的房间。至于这不能吃的野果你是为谁准备的,我就不知道了。”

    “但我确定的是,你对草木有着超出一般女侍的认识。而奥利博的马,正是诡异地误吸了有毒的花。而你的马呢,也失控得很恰巧。”

    “这么多可疑的事件联系在一起,让我不得不怀疑你。”

    帕夏听着他冷静的分析,忍不住鼓起了掌:“赫菲斯殿下不愧是全世界最厉害的能工巧匠,果然心细如针。”

    赫菲斯却低下头靠近她,小声告诫:“你要当心,万一注意到这些细节的不只有我呢。”

    帕夏心跳加快了,她就该意识到,或许早就有人识破了她的诡计,只是碍于某些因素,没有揭穿她。瑞波斯?格劳?都有可能。

    “你看穿了我的谎言,却不揭穿我。被我撞破了你的秘密,却不讨厌我。赫菲斯殿下,您的心肠真好,好的让我也怀疑了。”

    她踮起脚尖,凑近赫菲斯,轻声说:“怀疑你是不是有所图谋?”

    赫菲斯轻轻地笑了,没有说话。

    “如果那天,我没有说去找菲碧,你还会帮我吗?”帕夏试探着问。

    他还是笑着看向海面,不说话。

    他在等她自己揭开谜底。

    “聪明如你,猜到了我去找菲碧的意图。我猜,你一直以来都对赫莲家族的神力有所了解,它是埃托利亚大陆上,治愈能力最为强大的一种神力,你也在思考,如果这种神力现在还存在,是不是就能治愈你的左脚。”

    她看见赫菲斯的瞳孔闪烁了一下。果真说中了他的心事。帕夏心中暗喜。

    “如果我告诉你,赫莲家族的神力确实还存在,赫菲斯殿下,您愿意付出什么来交换?”她直视上赫菲斯的眼睛,想从中看到答案。

    “看帕夏小姐需要什么。”赫菲斯迎上帕夏的眼神,真诚回答她。

    ——

    帕夏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眼睛看着屋顶,眼珠子活络地转悠着,思绪频繁翻转。手上则一下一下地抛着那枚金币。告别的时候,赫菲斯又将这枚金币送还给她了。

    关于赫菲斯的故事,帕夏显然不需要再去打听,他的神奇传说早已传遍了神宫,女侍们的描述可以说是绘声绘色:

    赫菲斯是一个出生在神宫,却成长在凡间的王子。

    数十年前的某一天,王后赫斯提亚生出了她的第四个孩子,响亮的男婴啼哭声让赫斯提亚高兴不已,但马上她又变得面如死灰,她发现了这个孩子的异常,他的左腿天生短一小截。

    “天呐,是个瘸子!”赫斯提亚脸色惨白。她不能接受一个残缺的孩子,不能忍受自己的神脉血统沾上污点。第二天,她就把男婴丢弃在了神宫外。

    一位凡人工匠将男婴捡回家,取名波顿,并抚养成人。在工匠的耳濡目染下,波顿从孩提起就展现了过人的雕刻天赋。他觉悟奇高,又刻苦努力,待到成年之时,已经成为凡间首屈一指的雕刻大师。

    有一天,波顿的亲生母亲,也就是赫斯提亚,发现自己的贴身女侍总是戴着绮丽无比的首饰,她忍不住询问起来,这才知道凡间出现了一个天才雕刻家,改变了凡间乃至整个神宫的饰品风尚。又几经辗转发现,这个天才雕刻家就是曾经被丢弃在神宫外的那个孩子。

    虚荣又势力的赫斯提亚立刻把波顿迎回了神宫,并赐给他硕大的宫殿独居。

    从此,波顿改名为赫菲斯,成为神宫内一位尊贵的王子。

    也从那时开始,凡间有了系统的工匠体系,所有的工匠和匠铺都由赫菲斯掌管。从神宫到凡间的一切艺术雕刻品、金银首饰、珠宝,也都由赫菲斯的宫殿垄断。他通过在饰品行业天才式的经营管理,为神宫带来了庞大的收益,地位也与日俱增。

    赫斯提亚更是觉得,自己将他迎回神宫的决定简直就是神来之笔。不过对外,赫斯提亚的说法当然又是另一回事了:当初让赫菲斯流落凡间,是因为她感受到了神启——神宫的封闭会埋没这个孩子的天赋,他必须前往凡间经历磨难、阅遍众生,才能被启发其天才的才能。

    对于这个说法,凡人们自然信服,他们信奉神明的一切。至于在神宫,这里的人不少都经历了上百年的朝夕相处,对于各位为人处事的了解,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了。

    在平静如水、时光悠长的神宫,赫菲斯的故事自然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也在不少妙龄女侍的心中荡开了花,有了尊贵的王子地位和天才的光环,他身上的一点先天不足似乎也不再被人诟病,况且,他出现在人前之时,看起来完美无瑕,完全不像传说中那样跛着一条腿。她们总是假装若无其事地从赫菲斯的宫殿前路过,也会为了谁又获得了赫菲斯亲手雕刻的珠宝而嫉妒发狂。

    对于这一切突然而来的地位、荣耀、崇拜的目光,当时的赫菲斯作何感想,大概也无人知晓了。

    对于被抛弃的过去,先天的缺失,他的心中会留下什么样的印记,也并没有人真正关心。

    大多数人只能看见他人表面的光辉灿烂,即使身为半神,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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