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妇女儿童协会的负责人一起把小春送到当地福利院，小春很舍不得，一直拉着陈芙兰的手。
“小春乖，姐姐会定期来看你的。要好好学习，听园长的话，知道么？”
陈芙兰蹲下来对她说道。
小春眼泪婆娑，最后还是乖巧地点头。
“姐姐，你一定要来看我。”
“嗯。”
看着小春被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带进去，小女孩一步三回头，怀里紧紧搂着陈芙兰送的那个娃娃。
这一幕让陈芙兰十分心疼。
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陈芙兰一直想有一个自己的幸福家庭。有能携手依靠的丈夫，有可爱撒娇的孩子。
虽然她见过太多夫妻反目家庭破碎，甚至她自己的经历更为可怕。但她其实并不抵触成家，只是，上辈子也没什么经验，不知道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男人。
其实也无所谓，她对男人没太大要求。
只要人品要好，身体健康，家族无遗传史，智商也要高一些。这样才能给她生一个身体健康，乖巧可爱的好孩子。
……
刚才陈芙兰甚至还想了一下，要是她年龄符合，真想收养小春子。小姑娘随她妈妈，漂亮可爱，招人疼。
汽车行驶过茂密的林荫道，耳边突然传来宋雪津的声音。
“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啊？”陈芙兰愣了一下，没明白他问的什么。
这时宋雪津摘下了今日一直戴着的军绿色帽子，她才注意到宋雪津的形象与往日不太一样。
那头在这个年代有点非主流的艺术家刘海碎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八十年代最受欢迎的男性寸头。
还别说，宋雪津这幅模样，有点像个当兵的。
“我打算去部队待一段时间。”
没想到宋雪津下一句话说道，他转过头看着陈芙兰：“你呢？”
“哦。我啊。”陈芙兰大概明白他在问什么了，“我当然是继续读书啊。”
“然后呢？”
“然后？就，读大学啊。”
“医科大？”
“嗯。”
宋雪津笑了一下，没再继续问下去。
陈芙兰觉得他怪怪的，好像问的问题又没有问完。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天气阴沉，清风猎猎，她内心突然多了一股似有若无的愁绪。
这股愁绪，在宋雪津的沉默之中，愈发的扩大。
在这狭窄的汽车之中，几乎要将陈芙兰整个人淹没。
她弄不懂这是什么，只能趴在车窗上，任由冷风吹着她的头脑。
车子停在学校门口，陈芙兰推门下车的时候，宋雪津叫住了她。
“三年后，你会考到北京的，是么？”
十五六岁的少年坐在车里，眼睛里是历经世事的平淡，又隐约有一丝深邃。
这时候陈芙兰觉得，他减了寸头后，不像猫了，像……雪豹。
狭窄幽暗的车厢里被这么盯着，虽然他目光平淡，却让人心里下意识生出一股不安。
陈芙兰点头，“是啊。”
宋雪津沉默了片刻，说：“那，到时候见吧。”
宋雪津的离开很仓促，似乎是当天就走了。
消息还是从冯老那里传来的，学校里的女生哭倒了一大片，何梦哭得尤其伤心，坐在画室里还绝食了两天。
“……太可怜了，听说宋雪津直接就走了，都没跟任何人告别。何梦绝食到现在，她爸爸妈妈都急的团团转。”张翠兰咂摸着嘴，“哎，宋雪津也太狠心了。”
美术课，陈芙兰和一众看热闹的学生课间瞧着隔壁画室。
陈芙兰有些后知后觉地，或许，那天宋雪津是在跟她告别？
“可是……何梦跟宋雪津什么关系？”陈芙兰问道。
“啥关系？全校都知道他们俩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张翠兰大呼小叫，“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当然是男女朋友关系啊？”
陈芙兰疑惑，“谁说他们是男女朋友？”
“这还用说吗？校花校草，又天天都在一起，现在宋雪津走了，何梦为他绝食流泪，这不是男女朋友是什么啊？”
张翠兰信誓旦旦，陈芙兰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说不出来。
那股粘稠的情绪又笼罩在她心头，陈芙兰甩甩头。
算了，这也不是她在意的问题。
她的心思只在学习上，马上就是这一届高考了，她也想着做一下高考题看看自己目前的差距。
高考占用他们学校的场地，正好这两天周敏生了孩子，罗红梅张罗着宿舍的大家去看望她。
夏青禾要上考场，就没有去医院。
“生了个女儿，婆婆当场就黑了脸。她老公倒是不错，一直守着她。”罗红梅一路上叮嘱着，“你们待会儿见了她说话注意些，她有点敏感。”
到了医院，看到周敏的娘家人在病房里。罗红梅带着大家放下水果礼品，寒暄了几句。
张翠兰探头探脑，“周敏，你老公呢？不是说一直守着你么？”
病床上的周敏原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有些更白了一瞬，罗红梅抬头瞪了张翠兰一眼。
张翠兰还说：“你瞪我干啥？不是你说她老公对她挺好的么？”
陈芙兰拿了个苹果塞张翠兰嘴里，“吃东西吧你。”
张翠兰果然惊喜，“嘿！走了一路都不给我，现在舍得给我了！”
也不洗，拿着就啃一口：“真甜！”
罗红梅无奈，又去安慰周敏。
周敏笑着摇头，“没事。他回家一趟，去帮我拿点换洗的衣服过来。今天要出院嘛。”
见状，罗红梅和陈芙兰也没有多问太多。
陈芙兰还是多说了几句：“周敏，我看你的饭菜里精粮都太多了，还是要多吃一些粗粮和蔬菜水果，利于排便。”
周敏的确是有这个苦恼。她看着陈芙兰，有些尴尬地道：“确实是。我妈都不让我吃那些，说是冷东西，不利于坐月子。兰兰，真的不能吃蔬菜吗？我就想吃一口菜，我妈说了我一天。我都跟她吵过几次架。”
“肯定能吃啊！而且必须吃，你要是不吃通便的食物，排便困难对产妇更不利，很多还会长痔疮。痔疮你知道吧？就是□□上掉出来一块。”
陈芙兰描述的栩栩如生，听得罗红梅和张翠兰一脸震惊。没生过娃的女孩儿，面对这种事自然觉得难以启齿。
周敏和病房里其他两个产妇却聚精会神，“那该怎么办呢？”
“恼火得很。咋个缓解嘛。”
“这种病能不能做手术嘛？但是说做手术也没用，还痛得很。”
“才生了娃儿就算能做也没法做，只能忍着。每天上厕所都像上刑，真是太痛苦了。”
痔疮就是到二十一世纪都不能通过手术轻松解决，更别说七八十年代了。但是陈芙兰在医院工作多年，有很多经验帮病人缓解痛苦。
于是乎，面对一屋子嗷嗷痛苦的产妇，陈芙兰现场生动演绎如何护理减缓痔疮。
“……除了手术外，其实我们有很多方法缓解痔疮。最简单有效的：饮食、消炎和洗护三合一。饮食就是我们要多吃富含纤维素的食物，增强肠道蠕动，一定要保持每天定时排便。消炎是指在痔疮已经非常突出、痛感强烈的情况下，要才去一定的消炎措施。可以让医生开一些消炎止痛止血的药，能够很大程度让我们感受舒适。最后一步非常重要的，每天早晚用滚水的热蒸汽熏蒸患处十分钟以上，可以里面放些盐，可以消炎杀菌。即便是妈妈哺乳期，不敢吃消炎药，也可以通过这个方法，能够极大程度缓解。然后记得，每次解大手后一定要用温热水清洗患处，保持干净干爽！……”
陈芙兰的这个方法非常实用，甚至当场就有产妇催着家人去接热水过来。
罗红梅和张翠兰两个未婚小姑娘站在屋子中间，看陈芙兰和产妇们热情交流。
还有人问陈芙兰：“欸，小妹妹，那我那个，下面很多血。老人都说不能洗，到底能不能洗？我自己都受不了。人大夫护士说的，他们都不信，不让洗！还不能换衣服裤子，要在床上坐满七七四十九天！”
“那肯定要听医生的啊。而且要常换被褥内衣，不然会长褥疮。还要经常下地走动……”
还有隔壁病房的产妇跑过来听，直到周敏的老公带着衣服过来，才收拾着送周敏出院回家。
孩子被周敏妈抱着走在前面，周敏老公找了一辆自行车推着她走在后面。
周敏状态整体不是特别高，临走前望着罗红梅她们的方向挥了挥手。
“走了啊。”
她淡淡地笑着说道。
然后转过头去，她的男人推着她，面对着夕阳渐行渐远。
周敏戴着帽子，裹着厚厚的衣服，身子些微佝偻着。
张翠兰感叹道：“周敏她老公真的对她好好啊，真羡慕她。以后不用读书了，有男人有孩子，人生圆满了。哎，你们看见她手指上的金戒指没有，那么大一个，真有福气。”
陈芙兰斜着看她一眼：“这福气，你很想要？”
“谁不想要啊！”
罗红梅问：“那你咋不答应你三嬢给你介绍的男人，早点生娃去？”
张翠兰：“那些男人太丑了，又穷又丑又邋遢。要我为了这样的男人放弃读书放弃我的将来，那可不行！”
这丫头又蠢又自私，脑子倒还是清醒的。
“那你想要啥样的男人？”
“首先嘛要长得好。宋雪津这种我是不奢望了，至少要周敏老公那种，清秀干净的。其次还要会挣钱，而且要把钱都给我，家里的事儿都是我说了算，不许跟我顶嘴，事事以我为先。做到这两点，我才会勉强考虑嫁给他，给他生孩子。”
陈芙兰和罗红梅都听乐了，陈芙兰说：“听你这意思，还有其他条件？都说说呗。”
她自己最近也在想这个问题。尤其是小春的事让她想拥有自己的家庭，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去全心全意的爱护养育。可是另一半也很重要，
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另一半呢？
前世她没有机会，这辈子她也还没来得及。
张翠兰对这种事很有自己的想法，噼里啪啦列举了一堆选男人的标准。除了长相，听话，还要性格好，情绪稳定……
三人一路有说有笑回了学校。
高一很快结束。
陈芙兰的成绩稳定在第二名，她利用暑假再次去医院做义工。不过这次周医生给了她介绍信，介绍她到县城医院帮忙。
她上辈子在这里工作了二十多年，这辈子的陈芙兰一进入到这里，简直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
医院里无论是护士还是医生，都纷纷惊叹于这小姑娘的麻利和对护理工作的熟悉。
“比我们这些干了两三年的都动作利索。”
护士们经常评价。
赵雅兰来看了陈芙兰一次，却对她在县医院里帮忙这件事很不满。
“兰兰，不是干妈说你。干妈知道你想当一名医生，可你现在干的事儿跟专业医生哪里沾边了？你成天在医院里给人端屎端尿扎针的，能学到什么专业知识？是，医院里的那些护士医生是待你好，跟你亲热。可人家那是拿你当免费劳动力呢！傻姑娘！”
直到这时候陈芙兰才如梦惊醒，她差点陷入前世的老路了。
“等今年冬天吧，放寒假的时候，我带你去北京。”赵雅兰拍拍身上的丝绸旗袍，摸了摸手上的金镯子。
听说是梁家生意越做越大，更上一层楼了。
“你不是想去协和么？今年冬天，我带你去拜访几个协和的老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