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三四月份,正是多雨的时节。

    距离从李家回来差不多已经有十日的光景,这些时日里雨水一直连绵不绝的下着,地面上湿漉漉的甚至还混着泥巴,稍一走动就能将衣服鞋子上溅得到处都是脏污。

    虞卿禾最是讨厌这样的天气,再加上李家停灵三日后进行下葬的那天,她撑着伞去送葬时远远看见了哭成一个泪人的许母和表情沉痛的许父许吉,那副场景很是难忘。

    考虑到他们现如今的心情,自己一个外人实在不好到他们家中晃悠,于是这之后她都没有再去许家。

    许家不见她去,有差许吉过来问过两次,虞卿禾只推说是下雨天实在太不方便,她不想来回奔波弄脏了衣服鞋袜。

    如此对方就没再坚持让她过去,只是还会每隔两天就让许吉送来一些做好的饭菜。

    发生这么悲伤的事情,恐怕自己都没有心情去给自家人做饭了,谁知竟还会为了她一个外人下厨。

    许家的这个做法实在是太好,她都想不到要怎么回报这份情意了。

    贺闯他怎么还不回来啊?

    想到这,虞卿禾沉沉叹口气。

    手里的这本医书正好翻到最后一页,她却一时没了心情将它一下看完。

    今日的雨势较前些天小了些许,却十分的急,密密的雨水敲击声在满院寂静中格外的清晰,泥土的气息被高高击起又打散,在人的鼻尖飘荡开来。

    将书合上压在手臂下,虞卿禾趴伏在桌子上漫无目的的开始发起了呆。

    一片雨声里,院门“咯吱”一声轻响,旋即便有鞋子踩在水洼上发出的“噼啪噼啪”声突兀的响起。

    这一连串响起的声音十分的引人注意。

    虞卿禾轻眨下眼,转头往院子里看去,瞳孔顿时剧烈的收缩起来。

    只见细密雨丝斜织的雨帘中有一抹披着蓑衣的熟悉的高大身影在朝着房屋这里大步流星地走来,宽大的斗笠帽檐下隐隐可见一双黑沉不见底的眼眸。

    凳子腿猛地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兹拉”声,虞卿禾站起来,脚步匆忙的往屋外赶。

    压在手臂下的书被带落到地上,她却一眼都未投去,满心满眼的都是雨里的那个人。

    “别过来。”那人出声,“下着雨,别淋湿了。”

    步子停在门槛那,虞卿禾抬手扶住门框,眼眶泛红,嘴里轻唤着那人的名字,“贺闯......”

    “嗯,是我。”

    回应的同时,贺闯大踏步的走过来,站在屋檐下开始脱身上的蓑衣,在此期间他的眼睛一直没从虞卿禾身上离开过,一双眼眸里铺天盖地的黑色翻涌着,似藏了说不尽的情绪。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虞卿禾跨过门槛,往贺闯那里挪了一小步,通红着眼十分委屈的控诉,“我一个人在家里等了你好久。”

    “我的错。”贺闯将脱下的蓑衣随手扔到门边,两只手胡乱的在衣服上蹭了蹭,确保上面没什么雨水脏污后,这才抬起其中一只小心翼翼的凑到虞卿禾的颊边轻碰了一下。

    这一下几乎可以说是一触即分。

    因此当虞卿禾抬手要去抓贺闯的手时却扑了个空,她眨了下眼,抬起来的手变了个方向追了过去。

    与此同时,身子也在往贺闯的怀里埋去。

    分离了那么长的时间,如今见到人了,虞卿禾十分想让贺闯抱一抱自己,想在他宽厚温暖的怀抱里慰藉一下自己多日来的思念。

    谁料贺闯见此,动作飞快地往后接连退了两步在屋檐边站定,他的一半肩膀从屋檐下露出,很快便被雨水打湿了。

    虞卿禾先是愣住,继而迷茫起来,随后涌上满腔的委屈,一双美眸瞬间盈满水光,眨动间便有一连串的泪珠滑落。

    那么久没见,她只不过是想抱一下,他竟然如避蛇蝎般的连碰都不想让她碰一下。

    他、他......是不喜欢自己了吗?

    这般想着,眼泪便落得更凶起来,转眼间一张小脸就如同水洗一样,眼睫上湿漉漉的沾满了水迹。

    “窈窈......”

    见此,贺闯急了,“别哭,我......”

    他垂放于身侧的手克制的攥起又松开,眼眸中心疼与窘迫交杂着。

    闭了下眼,贺闯出声解释,“我身上脏,得先冲洗一下换身衣服。”

    唯恐夜长梦多,他和镖局的人是日夜兼程的赶路,根本就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多时间,尽管如此,途中也还是遇到了几波打斗,好在有惊无险。

    之后他们顶着汗水血污混杂的身子更加快速的往前赶,休息吃饭的时间被压缩到最小,哪里又还有沐浴换衣的时间,一直等最后将货物送到了他们才方松了一口气松快下来。

    货物离手后,镖局的人按照旧例打算在此休憩玩乐松快一番,贺闯心里却是一直记挂着虞卿禾,根本没有心情在那停留,稍稍眯了一两个时辰再简单梳洗一下就匆匆踏上了往回赶的路途,时间比来时还要赶上不少,闷了一身的尘土汗水,再加上这大雨一落,不用说就知道有多脏与难闻。

    自离开后贺闯没有一刻是不想虞卿禾的,方才一见到人他就想冲上去将这个让他辗转反侧的人揉进怀里,可在最后一刻想到自己身上的情况,到底还是克制住了。

    他不想给心上人留下一个糟糕的记忆,亦不想以这幅脏兮兮的样子将珍宝一样的人拘在怀中。

    虞卿禾听到贺闯的解释,不好的情绪渐渐消散。

    她看着贺闯,张嘴想说自己不介意的,可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

    贺闯的这种心情虞卿禾能不了解吗?人是会在心上人面前过分注意自己的穿着和一言一行的,就像她每天睡前醒来都会想着第二天穿什么衣裙今天有没有哪里表现得不好又有哪里表现得很好。

    这是在乎一个人的表现,因为在乎,所以格外在意这个人对自己的看法。

    眼泪还挂在脸上,虞卿禾心里却是有些雀跃和甜蜜。

    “那我去给你烧水。”虞卿禾微微垂眼,轻轻地踮了下脚。

    浑身上下藏不住的小女儿情态。

    贺闯摇头拒绝了。

    而后他顶着急促的雨丝冲到井边打了几桶水提进先前放杂物的小屋里,那里早已经改造成了浴房。

    弄好水后他回屋翻找出干净的换洗衣裳拿进去,关上门的小屋里很快就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虞卿禾在一旁看着贺闯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等人进去小屋里都有一段时间了,她这才走回到刚才看书的地方重新坐好,眼神却止不住的往外面瞟。

    一想到自己连日来思念的人在不远处,她就有些坐立不安,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桌上放置的书。

    贺闯吃饭了吗?他赶了那么久的路现在会不会饿了呢?

    这个想法浮现在脑海的那一刻,虞卿禾是一点都坐不下去了,她收回手站起来,踌躇了一会还是遵从自己的想法去了灶房。

    不管饿不饿,她都要做点什么出来,贺闯要是不吃,那她就自己吃好了。

    将灶房翻了一遍,虞卿禾找出了昨天杨婆子送来的生面条,她昨天拿到手后就立即在杨婆子的指导下给自己弄了一碗吃,味道还算不错。

    怀着想让贺闯尝一下她新学手艺的想法,虞卿禾接着找出了昨天用的那些食材——鸡蛋和一把小青菜。

    不过这鸡蛋的数目就与昨日有些不同了,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若不是怕万一吃不完怎么办,虞卿禾甚至还想再加几个。

    好在她放弃了,不然按照她和昨天差不多的加水量,最后做出来什么样的面都未尝可知。

    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与雨声里,虞卿禾没听到小屋门被打开的声音以及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因此当她拿着洗干净的小青菜转身看见门口那抹高大的身影时,差点没拿稳让其摔落到地面上。

    “在做什么?”贺闯率先动了起来,他一步步朝着虞卿禾走过来,看人的眼神莫名的有些吓人。

    虞卿禾下意识的不敢与其对视,她捏了下手里的青菜,有些紧张,“在、在做面。”

    她努力想让自己自如一些,“一路赶来,你饿了吗?”

    贺闯已经在虞卿禾的面前站定,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臂。

    他垂眸,突然蹦出来两个字,“瘦了。”

    “啊?”虞卿禾被这两个字砸得措不及防,她下意识的用手碰一下自己的脸,“没有吧。”

    她强调,“我有好好吃饭的。”

    贺闯默然,他抬手在虞卿禾的脸上轻而慢的轻抚着,两人的手擦蹭间虞卿禾如同被烫到一般飞速收回来。

    红霞在她裸露的皮肤上肆意蔓延。

    “瘦了。”贺闯再次道。

    虞卿禾嘴巴动了动,还想反驳他时,一片黑影落了下来。

    冲过井水的身子带着凉意,冷热碰撞的那一瞬间虞卿禾细微的颤了一下。

    贺闯眼里浮现出一丝懊恼,下意识地想要退开。

    将离未离之时,察觉到贺闯行为的虞卿禾骤然贴近,与此同时她踮起脚,双臂环上贺闯的脖子。

    贺闯顿了一下,眼眸里似乎有什么破裂开,他一手握着虞卿禾的细腰一手搭在她的后颈处,主动权被他轻易夺过来,攻势也变得激烈起来。

    虞卿禾哪里经受得住,先前两人有过的哪一次都抵不上这次的十分之一,她的身子从贺闯夺回主动权的那一刻就软了下来,整个人可以说是被贺闯那两只手托起来的。

    胳膊手掌软绵无力,小青菜摇摇欲坠。

    还有一丝清明的虞卿禾竭力侧过脸,“我手里——”

    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循着脸颊肉追来的贺闯堵在嘴里,他肆意地闯进来翻江搅海,一副贪婪至极的模样。

    虞卿禾思绪渐渐迷蒙起来,但她到底还记挂着手里的青菜,掉在地上那可真是浪费了。

    她再次尝试躲开贺闯,可惜这次只稍稍动一下就被人追了回来,而后嘴角被轻咬了一下,似乎在责怪她的不专心。

    几次三番,虞卿禾的手是彻底的没了力气,就在她拿不住即将松开的那一刻,贺闯突然抬手一把抓住那把小青菜,并将其扔到一旁的桌案上。

    嘴角又被人轻轻地咬了一下,这次似乎在说这样可以了吗。

    虞卿禾闭上眼,以自己的行为来回答这个问题。

    屋外细雨连绵不断,屋内疾风骤雨不绝。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