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天色还是黑漆漆的时候，外面就响起了一连串的鞭炮声，听着比昨天的还要吵闹一些，关着门窗都抵挡不住这些动静。
虞卿禾翻了个身，实在是睡不着了。
身边的床铺上空荡荡的，并不见贺闯的身影，虞卿禾发了会呆，准备下床去看他在干嘛。
手撑在床铺上正要下床时按到一个很是硌人的东西，虞卿禾疼的还有些混沌的脑海一下子清醒过来，低头一看，是一个大红色的香囊。
红色底子的香囊上绣着一群姿态各异的白色小兔子和散落了一地的胡萝卜，看着很是俏皮可人，拿在手上还有些沉甸甸的，用手捏一下能发现这里面装的是硬硬的小块。
心里浮现出一个猜想，虞卿禾打开香囊，这里面如她所想的装着满满一香囊碎银，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一股热腾腾的感觉包裹着全身，眼睛里酸酸涩涩的，虞卿禾抓着香囊的手不住收紧。
为了让家里的孩子在新的一年中健康少病，长辈都会用红纸、红布、红袋子或者红锦囊一类东西装上银钱，然后在除夕夜里等孩子熟睡后放到他们的枕边，用以“压祟”。
钱多钱少不代表着什么，重要的是这上面蕴含着的家人对你的心意。
虞卿禾原本以为自己来到这里后，不会再有机会收到这个，没想到一觉醒来就收到了来自贺闯的这么一个惊喜。
除此之外，她还注意到香囊里还有一张叠起来的红色小纸条，虞卿禾将其拿出来打开，只见两指宽的红色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写着“窈窈平安顺遂”。
其中，窈字上下分家；顺字都可以看成左右两个字；遂字更是紧巴巴的凑成一团，虞卿禾还是结合着其他几个字加上其大致笔画走向才猜出来这是个什么字。
虞卿禾捏着这张纸条一下子笑出了声。
因为这几个别致的字；同时也因为她脑中浮现出的贺闯这个大块头，皱着眉一脸苦大仇深的用他那只大手拿着细杆毛笔写这些字的画面。
将这张纸条从头到尾再看上好几遍，虞卿禾用手指将其细细捋平，然后小心地叠好收进香囊里。
她给自己买了一个很精致的木盒，里面装的全是她宝贝的东西，她自己买的那些发带和贺闯送的簪子小玩意什么的都被仔细地收了进去。
如今，这里面又多了一个香囊，妥善仔细的被放到了最下面的位置。
抚摸一下木盒光滑的表面，虞卿禾将其放回到柜子里。
之后她又走到贺闯托人买的那一堆东西面前，从里面翻出来好大一张红纸。
用剪刀将红纸剪裁出合适的尺寸对折在一起形成一个漏斗后，虞卿禾抱来了一布袋的铜板。
布袋里的这些铜板都是她卖药材得来的，每卖一次药材差不多能有一两百个铜板，几次下来有了个不少的数目，贺闯于是就专门缝了个布袋让她装起来。
只可惜铜板重量不轻且占地大，一张红纸还没放多少就不行了，虞卿禾蹙眉，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将铜板给换成银子再收起来。
贺闯先前要给她管的那些银子倒是可以换，但是——
虞卿禾咬了下唇，有些纠结。
她怕贺闯误以为自己给他的钱是从那里拿的，就算后面他会知道自己是换的，但当时那一瞬间也还是产生了这个想法，他当时的心情肯定不是完全开心的吧。
最后还是没去换钱，虞卿禾找了根红绳将数出来的一百个铜板串了起来，再盘在一起用红纸包住。
弄完后她兴高采烈地拿着出去找贺闯了。
外面的天还是漆黑的，昨天挂上的灯笼在黑暗中摇曳着，不远处的灶房门口充斥着温暖的黄色烛光，在寒冷的黑夜里如同一团燃烧着的火光，空气中飘着饺子的香味。
虞卿禾快步踏进这一片温暖，如同小炮仗一样冲到贺闯面前，眼睛亮亮的将手里的红纸包捧起来，“给你的！”
手里还拿着大汤勺的贺闯被虞卿禾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措手不及，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虞卿禾那双发亮的眼眸看了会，而后缓缓下移到她举着的手上。
红色纸包映入眼帘的那一瞬间，贺闯垂着的眼睫细微的颤了一下。
一直等着贺闯伸手接过的虞卿禾见人不动，捧着纸包的手又往上抬了抬，轻声催促他，“别愣着了呀，你快点拿走，我手举的都要酸了。”
贺闯回神，拿起纸包将其紧紧攥在掌心中，又怕将纸弄皱了赶紧松开，只虚虚收在手里。
“希望在新的一年里，贺闯要平平安安的，不要再受伤了哦。”虞卿禾抬眼看着贺闯，神色很是认真的说完这句话。
贺闯的喉结来回滚动了好几下，低低地回了一句“好，我会的”。
昏黄的烛光笼罩下，他低头看人的神色格外的温柔专注，黑沉沉的眸子里夹杂着一层层荡开的水波，显得特别柔和多情，如同暖阳化冬雪、春风拂柳梢。
***
吃饺子时，虞卿禾咬下去的第一口，吃出来了花生的味道。
她盯着饺子馅里还剩下的半颗花生，神色很是惊讶。
坐在她旁边的贺闯倒是不见惊讶，他伸出手，指节在虞卿禾的侧脸上蹭了一下，“福气都会来到窈窈身上。”
虞卿禾看看贺闯，又看看手中筷子夹着的饺子，突然狡黠一笑。
她往贺闯那边倾去身子，将还剩下半颗花生的饺子塞进贺闯的嘴里，“那我就勉强把我的福气分给你一半好了。”
贺闯毫不推辞的接受虞卿禾分来的一半福气。
大年初一，吃完饺子等天微微亮起时，便是各家各户上门拜年以及祭祖的时辰。
这几天陆陆续续的又下了好几次雪，天气冷的路面上都不好走，尤其是贺闯这个拄着拐还一脚深一脚浅的人。
村里的人都体贴的让贺闯好好呆在家里，不用出来给他们拜年了。
虞卿禾沾了他的光，不用冰天雪地的出去应付那些她没几个认识的人，乐得轻松。
不过考虑到村子里的人会不会对虞卿禾有一些不好的看法，贺闯先前托人买年货的同时让其买了一点不贵的年礼，又托这人挨家挨户的都送上了一些。
拿人手软，这些人以后要是想拿这件事出来说闲话，都得想一下他们收下的这些东西。
对此并不知情的虞卿禾正紧张的清点着香烛纸钱一类的物什。
贺闯坐在凳子上，看着虞卿禾不知第几次的清点了一下篮子里的这些东西，而后又抬手拢了一下头发。
“我这样应该可以吧？”虞卿禾捏着衣摆看向贺闯，神情有些紧张和局促。
自从吃完饺子没一会，贺闯说要祭拜长辈后她就一直是这幅状态，甚至还特地换了一身颜色浅淡一些的衣裙。
贺闯，“你怎么样他们都会喜欢你的。”
虞卿禾闭上嘴，她就知道问贺闯肯定是白问。
对着镜子再查看一下，虞卿禾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走吧。”比起衣饰什么的，还是别去晚了更重要一些。
虞卿禾提起装满香烛纸钱的篮子，又要去扶贺闯起来。
贺闯拒绝了她，“很近，我可以自己走。”
其实他感觉自己的腿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他身体底子好，恢复得快，也就虞卿禾天天紧张着，生怕他磕着碰着了，又要回床上躺着。
不过，贺闯还是很享受来自虞卿禾的关心的。
只是今天那篮子里放着的东西挺多的，贺闯不想再让虞卿禾腾出力气来扶着他。
要去的地点就在正屋旁的那间屋子里，贺闯执意不让她搀扶着，虞卿禾也就收回了手。
正屋到旁边的距离很短，虞卿禾一路上只感觉自己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知道旁边的这间小屋里摆放着贺闯父母及祖父的牌位，但是从没进去看过。
婚事那天两人拜堂时倒是粗略扫过一眼，但她当时处于震惊无措的状态，并没有心情关注其他的事。后面新婚第二天早上去上香祭拜的事也因为那晚虞卿禾发热的事错过了，后面从医馆回来后贺闯也没再提起这件事，虞卿禾就更不可能提起了，于是他们两人默契的对这件事绝口不提。
现在两人确定了彼此的心意，祭拜这件事便默默地提上了日程，贺闯借着大年初一向虞卿禾提了这件事。
尽管紧张局促，虞卿禾还是答应了。
她不抗拒这件事，因为她从一开始下定决心和贺闯在一起时，就有想到过这件事。
看着贺闯的背影，虞卿禾捏了下掌心，暗自的安抚自己。
“先在这等一下。”到了门口后，贺闯停下来对虞卿禾说了这么一句话。
虞卿禾有些不解，但还是按照贺闯说的站在那里没动。
屋门被拉开，贺闯进去又合上了门。
在这期间，虞卿禾已经看到了里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乌漆嘛黑。
她一下子明白了贺闯的意思，心里瞬间暖呼呼的，竟然都不紧张了。
贺闯的动作很快，没一会门就从里面打开一条缝。
“进来吧。”贺闯扶着门，将这道缝开的更大。
虞卿禾提着裙摆跨过门槛。
屋子里点上了不少蜡烛，烛光将整个房间都填满，连角落里都是亮堂堂的一片。
屋子不大不小，正对着门口的位置上放了一张高几，上面摆放着三个牌位。
虞卿禾不敢多看，垂眸上前走了几步，在下首的蒲团上跪了下来。
贺闯拄着拐挪到她旁边，受伤的那条腿往前伸直，单膝跪在了另一张蒲团上。
虞卿禾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伸出手去抓贺闯的手臂。
“没事。”轻轻地拍了下手臂上抓着的手，贺闯低声安抚她。
虞卿禾迟疑着收回手。
两人在蒲团上先弯腰拜了三拜，而后虞卿禾起身将篮子里的东西在高几上摆放好，点燃香后先递给贺闯三根，她自己也拿了三根回到蒲团上，一起又拜了三拜。
拜完后将香插进香炉里，屋子里陷入片刻的寂静中。
“祖父、爹、娘。”贺闯开口打破了寂静，“孩儿找到了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今天带她来让你们看看。”
他挺直着脊背看向高台，说到真心喜欢的人时，眼眸里是一片醉人的温柔。
虞卿禾并没有看到，因为她正竭力控制着自己发颤的嗓音。
“祖父、爹、娘。”她学着贺闯挨个将人叫了一遍，“我......我叫虞卿禾，虞美人的虞，卿......卿......卿卿我我的卿，禾苗的禾，我小名叫窈窈，窈窕淑女的窈窈，我、我——”
虞卿禾突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整张脸都变得通红起来，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她放在身侧的手突然被一只滚烫厚实的大手紧紧包裹住。
仿佛有股莫名的力量顺着裹着自己的那只手传到她的身上，虞卿禾一下子不紧张了，脑海里的空白也渐渐消失不见。
抿一下唇，虞卿禾用力回握住那只大手，“我也是真心喜欢贺闯的，我们两个会好好的在一起，我会努力学着照顾贺闯的，您们放心把他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对他好的。”
一鼓作气说完这一大堆话，虞卿禾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的什么，本就通红的小脸一下子更红了。
偏偏她身边的贺闯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声音中含着笑意的对上首说道，“有人照顾我，你们放心。”
虞卿禾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