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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春桃,你夫君重生了

    官道上,一辆四匹俊马拉着的宝盖华车缓缓驶来,前后是一群精壮的侍卫护持,个个腰挎长刀,骑在高头大马上,面相肃寒。

    “相爷,还有一日路程,我们一行,便能到大隆朝的国都。”老仆头发花白,眼角是深深的褶子,他跪坐在垫子上,弓腰回道。

    男子看不出年岁,鬓角虽有几缕华发,但面容格外细腻。一袭墨色锦袍,又细又长的手指间握着书册,他随意的曲起一条腿,露出未穿袜履的脚,手腕搭在膝头,慵懒的倚靠着车壁。

    从始至终,那双黑沉的眸子未从书上移开分毫,喉间发出轻哼:“嗯。”

    “这次签订两国和平条约,相爷可是功不可没。”老仆说着,脸上愤愤然:“这些大隆朝的愚人,真是没见过市面,竟然敢拿他们的新科状元跟相爷您比较,还说那周琅有几分似相爷,简直一派胡言,不知所谓!”

    在老仆心中,他家相爷那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人间绝色。任何人和他相较,都是对他的亵渎。

    薛周手上的书册猛然脱手,啪的一声落在脚边。周琅这个名字猛地搅得他脑袋胀痛,他扶着额头轻晃着脑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个名字为何如此熟悉?

    老仆见状,满脸焦急的膝行过去:“相爷,您怎么了?”见他要唤太医,薛周忙抬手制止:“不用了,本相无碍,你退下吧。”

    夜里,薛周躺在客栈的床上,呼吸绵长。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带着他的思绪回到了从前。

    “二弟,你大嫂有孕了,孩子的名字,可要你这个秀才公来取才行。”男人笑的特别开怀,拍在他肩头的手是那样厚重真实。

    “《楚辞?九歌》中有言: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就叫周琅,大哥以为如何?”那回话的年轻男子,分明就是他自己。

    “周琅,周琅!琅哥儿,好名字!”

    薛周猛地坐起身来,他抹了下脸,泪水早已沾湿了他的面庞,漆黑的床帐内,只余他呜咽的悲鸣声:“爹、娘,大哥,三弟,我终于记起来了,我叫周怀民,而非什么薛周。我是大隆朝的子民,亦非天盛朝人。”

    这一切说来,也是造化弄人。

    那日,周怀民在战场上负伤,大雨倾盆落下。他迷迷糊糊,时睡时醒,再醒来时,却已失去记忆,被一个商队带着去了天盛朝。

    因着失了记忆,救他的那位大叔只在他昏迷时听过他呢喃过几次周字,伤好后,他便随了那大叔的姓,并取名薛周。

    一路科举高中,用了二十年,走到了如今天盛朝丞相的位置,因着他未娶妻,又不结党营私,天盛帝对他格外信任。这才会派他出使大隆朝,签订两国百年内互不举战协议,加之开通边埠互市。

    就这样,他来到大隆朝。确切的说,是回到了大隆朝。

    事到如今,即使忆起往昔,他也早已不能回头。两国之间如今看似和平,可万一那一日再兴起战争,他这样的身份,只会连累到家人。

    大殿上,双方和谈的十分顺利,经过连年征战,两国都急需休养生息,在双方互相推动下,合约顺利签订。

    “薛丞相,晚上的宴会,是为庆贺咱们两国结友邦之好,你可一定要出席。”启隆帝捋了捋胡须,笑的开怀。

    “一定一定!”周怀民身姿挺立,拱手回礼。正事办完,他看看侍从仔细收起来的协议文书,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

    “让周大人送你回驿馆。”启隆帝打量着二人:“早前便有传言,说周侍读与薛丞相有几分相似,今日一见,传言非虚呀,这便是缘分。”

    周琅,也就是长大后的栓子,他忙拱手行礼,口称不敢:“臣何德何能敢与薛丞相相较?大约是这两分书生气,挨着了薛丞相年轻时的边。”

    周怀民看着栓子,眼底是满满的慈爱,笑呵呵道:“真是一表人才。”

    出了大殿,栓子走在周怀民身后两步,两人一前一后,步幅同频,不明所以的人见了,端是会猜测两人的身份,父子?兄弟?亦或是叔侄?

    “周侍读,你是哪里人呀?”出了皇宫,周怀民问出自己心中猜测。

    周琅考中状元后,被赐官七品侍读学士,常伴御前。

    不知为何,栓子一见到周怀民,心中便觉亲切:“说出来大人可能不知道,我家乡是个很偏远的小镇,在翠屏山脚下。”

    是他。

    双手掩在宽大的袖袍中,周怀民激动的紧握成拳,旁边碌碌而过的人群,未能在他眼中留下分毫,他眼中只看得见栓子。

    眼前这个朗朗少年,真的是自己的亲侄儿。压下眼底涌出的泪意,他轻舒了口气,抬脚向前继续问道:“你……家中人可安好?”

    栓子诧异他会问这个问题,但也未多想,只以为是在闲聊。一路上,将自家的底细交代个干净。

    “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记事比较晚,那是大隆朝二年,那一年我五岁,我们一家一年前搬回了上溪村,那是我的老家。我五岁那年发生了很多事,我娘改嫁的那天,奶奶去世了,爷爷也病着,那时候家里的日子十分艰难,全靠三婶上山打猎维持生计。后来不过半月,我三叔回来了,他在战场上受了伤,回来那天,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和我爷爷走路的样子一模一样……”

    “怀林腿受伤了?”

    “嗯,不过您别担心,不过两个月便痊愈了。我三叔在战场上立过功,被安排在镇上当治安官。好像从我三叔回到家,我们家的日子开始好转。”

    “那你爷爷呢?”

    “我爷爷在我十岁那年去世了。其实五岁那年,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晚上会突然惊醒,然后就爬过去摸爷爷的鼻息,我怕他和奶奶一样,我一觉睡醒,便不在了。那时候,奶奶刚走,爷爷很消沉,我一度觉得,爷爷在一步一步朝奶奶走去。”

    “后来呢?”

    “后来三叔回来了,三婶又在第二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三叔将老二交给爷爷养,说那是二叔的儿子,让他好好养着。”说着,栓子不禁笑了起来,记忆一瞬清晰起来,他似乎看到了那时爷爷的表情,像是一座金山,咣当一声砸在他的脚边。

    栓子扭头看去,周怀民强自压下眼底的泪水,原来,家人从未有一刻忘记他。

    “听你说来,你三叔一家日子应该挺好的,怎么不和你一起上京?在京城生活,各方面都更为便捷。”

    栓子叹了口气:“他们不会来的。我爷爷走前那半年,人已经糊涂了,他总是摸着我的头喊二叔的名字‘怀民,怀民,到爹这里来,让爹好好看看你’。直到他走的那一晚,人才清醒一些,叮嘱我三叔三婶,一定要在上溪村等我二叔回来。”

    他说:“怀民肯定是遇上什么难事了,他便是现在不回来,等将来落叶归根,也要给他留个门啊!不能一家人都走了,万一他回来了,找不到家,可怎么办呀?”

    周怀民眼里的泪水早已决堤,他曾经如翠竹般挺直的背脊,也在这一刻弯了下去。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经位极人臣,可他的父母兄弟,从未仰他一分权势,还要为他背负半生苦痛。

    “薛丞相?”见周怀民哭的不能自已,栓子心中发慌,忙扶住他的胳膊:“您没事吧?”

    周怀民摆摆手,紧紧握着栓子的肩膀,这是此生他能见到的唯一的亲人了,想到这里,不免又是悲从心起:“我只是,太,太感动了……”

    栓子看着他慢慢走远的背影,那样孤单且悲伤。不知为何,他鼻头酸酸的,眼睛一眨,两行清泪沾湿了他的衣襟。

    猛地一个念头闪进他的脑海,如被一道闪电击中一般,他口中喃喃:“我从未说过我三叔叫怀林,薛丞相,你是如何知晓的?你到底是谁?”

    此刻,栓子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他望着他的背影,轻轻的唤了声:“二叔……”

    周怀民抬眼看向蔚蓝的天空,今日阳光是那样好,可他的心,和他这个人,却像是永远被封在了数九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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