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开学第一天，教学楼里闹哄哄的叙旧说笑声掩盖了窗外的蝉鸣，干燥的暖风流淌过被晒的反光发亮的操场，和日光一起不均匀地铺洒在高二3班的教室里，新换的桌椅隐约散发出一丝混合着油漆的木香。
卓柔走进教室，先径直走到讲台边将窗户关小，又放下窗帘，然后才回到第一排自己的位置坐下，刺眼的阳光随着她的动作被隔绝在窗外，卓柔打开新发的教材，在第一页工整的写上自己的班级姓名，右肩被后座的人轻轻拍了拍，卓柔转过去，伊一凌忍不住好奇，“刚才班主任找你说了什么事啊？”
“说是跟我商量一下，让留级的那个学生坐我旁边。”
卓柔回想起刚才办公室的场景，班主任姓柴，是个年近五十的矮个子中年男人，头发稀疏，夹杂着不少白发，身材瘦小，背有些佝偻，乍一看就是个小老头。小老头笑眯眯地开口，脸上的褶子越发明显，“是这样，高一那会呢，咱们班人数正好是单数，你妈妈就跟我商量想让你一个人坐在第一排，防止别人打扰你学习，但是这学期咱们班要新来一个留级的同学，如果分出两个单桌也不合学校规矩，另外我也给你交个底，那个同学以前经常旷课，来了也是睡觉，基本不和同学有接触，不会打扰你，你看就放你旁边行不行？”
卓柔的父母望女成凤，生怕有任何事耽误了女儿的前程，要不是为了市优秀学生奖，就连学习委员都不同意卓柔当。
卓柔本来就不乐意自己母亲找班主任要特殊待遇，爽快答应了，班主任松了口气，“好好好，你一向就是个让老师省心的好学生，那同学来了别搭理他就行，你们俩就坐老师眼皮底下应该也出不了什么矛盾，万一他欺负你你尽管找我，我收拾他。”
伊一凌听完惊恐地瞪大眼，“你怎么这么随便就答应了啊，你是不是不知道那人的来头？”
“我不知道啊......什么来头？”
“他脾气可大了，经常跟老师对着干，不管老师用什么办法就是从来不写作业，还经常在校外打架斗殴，大家都说他是咱们学校的校霸，”
伊一凌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说，“而且我听说他留级不仅是因为打架，还骚扰了他们年级一个特别漂亮的英语老师，他爸有钱所以最后才没开除，当初他成绩也不够进咱们学校，听说交了挺多钱才进来借读的。”
“......”她平时不怎么关注学校的各种新闻八卦，这些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听过。
“所以你一定得小心点儿，你这么漂亮，万一他也来骚扰你就完了。”
卓柔倒没觉得他会是那种人，传闻嘛，本身也没什么可信度，不然班主任也不会放心让他们坐同桌，不过还是应和了一下，“知道啦，我会注意的，绝对不主动招惹他，井水不犯河水。”
第一节是班主任的政治课，跟着班主任进来的是一个比他高出一大截的男生，男生身着黑T恤和黑色牛仔裤，在一教室土气的校服前极其扎眼，教室里瞬间响起窃窃私语声。
“这是新转来我们班的江耀同学，江耀啊，你给大家简单做个自我介绍吧。”
“大家好，我叫江耀。”江耀单手插着兜，扫了一眼讲台下的人，大家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开始鼓掌，班主任也笑呵呵地接了一句，“好，欢迎我们班的新成员，靠窗第一排那个位置是你的，去坐那开始听课吧。”
江耀点点头，几步走过去坐下，全程没分给同桌半个眼神，卓柔心想，果然是不怎么搭理人的性格。
班主任又慷慨激昂地开始了每学期第一课的惯例鸡汤，“我们班作为全年级唯一一个文科重点班，寄托了父母老师乃至全校的期望，这一学期，我们作为全校表率，一定要不骄不躁，再创辉煌，新学期新气象，大家加油！”
第一节课下，江耀的好兄弟于恺来找他，两人之前是同班同学，又同为花钱塞进来的富二代，兴趣相投，于恺又是个真诚且很讲义气的人，所以很快成为了江耀关系最好的兄弟。
正巧卓柔要出去上厕所，和于恺擦肩而过了，于恺看了两眼卓柔的背影，一脸羡慕地转回来拍拍江耀的肩膀，“早就听说这一级有个学霸小美女了，没想到居然成了你同桌，兄弟你艳福不浅啊。”
“滚。”
“小学妹听说每次考试都拿年级第一，厉害着呢，你们这班主任怎么想的，把你放旁边，也不怕你带坏人家。”于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摇了摇头。
“我说你怎么越来越秃了，原来是替人操闲心操的。”
“……”
第二节课是数学，江耀瞥了一眼身旁乖乖听课的女生，原来是个学霸，怪不得听课这么认真。
临下课，数学老师布置完当天的作业，经同学提醒才知道原来的数学课代表选了理科离开了3班，只好安排学习委员卓柔明天代收一下作业。
第二天早自习下后，卓柔很快收齐了其他人的数学作业，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睡觉的江耀，想问他一句要不要交作业，想起昨天老师布置作业时江耀那副睡得正香的模样，又刻意站远了一点，透过江耀身体和桌箱的缝隙，清楚看到桌箱里空空荡荡，只扔着一支笔，桌面上则什么也没有，又想起伊一凌的话，索性放弃问他了。
男生闭着眼睛听着一旁窸窸窣窣整理作业的声音，便直起身准备回复收作业的要求，结果就看到女生直接无视掉他出了教室，再一转头，看到其他几个课代表正准备效仿卓柔的做法略过他直接去交作业，其中一个正好和江耀对视了一眼，然后迅速溜出了教室，江耀转回来，过了两秒，气笑了。
卓柔交完作业回来，刚坐下，江耀突然转过来，面无表情看着她，“你为什么不收我的作业？”
卓柔懵在当场，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和她说话。
江耀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不问我收作业？”
卓柔在“我没看到你带作业本”和“你不是从来不写作业吗”之间纠结了下，觉得好像都不太礼貌，有点心虚地开口，“不好意思啊我忘记了，我下次收作业的时候一定问你。”
卓柔在心里拼命反省自己，不能想当然啊，没准人家就是浪子回头了呢。
江耀挑了挑眉，没再追究这个蹩脚的借口，把脸转过去睡了。
没过一会儿，江耀突然坐起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抽风问她这个问题，自己明明没写作业。
所以下次她问我要作业怎么办？
说没写？
那刚才是在干什么？
江耀思绪混乱有点烦躁，闭了闭眼，想起了半年前的某个场景。
他不是第一次见她。
那会他找人打球，路上遇到一起打过球的两个男生说有点“事”要处理，叫他过去帮忙撑撑场面，他就一块跟着到了高一教室门口，那两个人找人把一个女生叫了出来，一个一脸嚣张地指着女生说，“站好了，别躲。”下一秒，一巴掌扇在女生脸上，女生的眼镜被扇飞，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明显的红痕，眼泪刷地一下掉下来，她班上的同学越来越多地围在走廊里看着这一幕窃窃私语，男生抬手又是一巴掌，“你找罗玉借的钱什么时候还？”
“下周一。”女生的眼泪跟不要钱一样拼命往下掉，脸颊一侧微微肿起，声音发着抖。
男生又是一巴掌，声音比前两下更响，“记住你的话，再不还，就不是三巴掌这么简单了。”
另一个男生冲着人群大声道，“看个屁，再看连你们一块扇。”
高一的同学们都默默进了教室，没人敢出来多管闲事。
江耀沉下脸，不耐地皱了皱眉，他跟那两人不熟，没想到是这种事，他一向看不起打女人的男的，后来便没再和他们有联系了，现在连他们的样子都很模糊。
倒是有个场景让他记忆犹新。
有个女生赶在人群挪动之前捡起了那个折了一条腿的眼镜，放在了被打女生旁边的窗台上。
挺乖的一小姑娘，一看就和他们这种人不是一个世界的。
原来她是个学霸，江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情。
直到又远远看到之前那个和他打过架导致他差点被开除的男生之后才意识到，她没有那种表情。
那种面对他们这种学习不好又常打架的学生很有优越感又忍不住畏惧的欠揍表情。
对那个被打的女生没有。
对他，好像也没有。
上晚自习前，伊一凌原来的同桌收拾好东西换了位置，新换过来的是刘启武，班上的活跃分子，什么事都是他带头起哄。
伊一凌一脸不解，“你怎么突然换过来了？”
刘启武颇为得意，“我跟老周说我这学期想痛改前非好好学习，想坐在卓柔大学霸附近让她熏陶一下我，我磨了好久他才同意的，我还给他写了保证书，以后上课不说闲话打扰周围人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