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阳秋今天是第一天在天地银行里的审计部上班，他才刚死没几天，今天正好是头七，所以他特意挑了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来上班。
他死之前一直都不相信世上，哦不，世下真的有阴间这样的地方存在，到地府的这几天，他在极乐世界不眠不休地玩了几天，拒绝了暂时去轮回的选择。
也迎来了第二次生命。
这几天他也弄清了在地府生活的规则，钱都是靠在阳间的家属钱纸来的，直接进账到天地银行，去极乐世界玩直接刷自己的脸就行。
可他是个孤儿，根本不会有人给他烧钱纸，只能自己打工养活自己了。
这年头不光地上工作难找，地下也是，找到这份工作，还是因为他在路上偶然看见的纸条上写着的招聘才找到的。
一找到，立马就入了职。
但他很慌，慌得站在板石上的腿都有些抖。
付阳秋胡乱抹了把脸，舒展好自己的表情，看着紧紧关着的门，使劲晃了晃腿再蜷了蜷手掌。
心道这份工作比他在阳间的工作刺激多了。
其实他生前是个送外卖的，只读了个初中，直到累死前他都不知道有关于审计的任何东西，甚至连最简的公司财务报表都看不懂，但他还是用力踮起脚尖抓住了这样一次进入天地银行审计部的机会。
因为他生前就想拥有一份听起来高大上，来钱又快的工作。
尽管是在天地银行送人命快递的工作。
好在价钱值得！
付阳秋深呼几口气，摸了摸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提起木门上的铁门环在门上敲了敲，问里面的人。
听着门后传来的女音才悄然松了口气，有人就好。
有人就能完成任务。
他跟门后的人解释自己的来意，按照那人给他指示，将审计部这三个字换成信贷部。
再听见里面的女人叫他进去后，他轻轻推开有些年头的木门，抬起右脚跨过有些青苔的阑槛，看向那个叼着狗尾巴草、看起来已经有十天半个月没有合眼的女人。
他问她，“您好，你就是桂芬？”
却心想，这女人怕不是不用他送过去，就已经要灰飞烟灭了。
那可不行，他得把她的命交到那人手上才行。
已经等了一分钟的杨孟西望着缓缓走进，却一看到她脸上就升起淡淡担忧的男人皱了皱眉。
她直接问他，“我是桂芬，我什么信息需要完善？”
杨孟西视线从来的人头扫到脚，每扫一处，那人就抖动一下。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锐利，对面的人说话已经磕磕巴巴。
付阳秋捏紧掩盖在灰色衣袍下的手指，“您好，我叫付阳秋，是信贷部的员工，您借贷信息上的还款账户信息还有几项没填完整，今天工作人员复审时查了出来，需要您赶紧去信贷部补齐才行，不然会影响贷款下来的时间。”
这话书也是那人递给他的纸上写的，他来之前就默默练习了好几次，现在说出来还好顺利，并没有吞吞吐吐的感觉，他不仅想为自己点个赞！
没想到送了几十年快递死了后，他的脑子还是这样灵活！
听见这话的杨孟西：“……”
这些东西她确实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这人在撒谎，不管是因为这个假身份，还是因为对面站着的人已经在窃喜了。
窃喜？他为什么窃喜？
杨孟西想不通，难道是因为自己快要被他杀了吗？
这人这么自信？
她回头看了一眼。
接受到信号，刚溜进屋子里的鲁无，也换了一身面目，撑着拐杖慢吞吞走出来，说道，“桂芬，是谁啊？”
杨孟西轻咳，鲁无这装扮看起来比她还要早逝。
“是信贷部的人来通知我去银行一趟，没啥事。”
付阳秋立马附和，“对，没啥事，就是去填个东西而已，放心……放心。”
鲁无摸摸下巴上的胡子，“桂芬啊？你要去银行填什么东西啊？我要不要去填啊？我跟你一起去银行借钱的……咳咳你要去填东西，我怎么不要去？是不是银行不想借钱给我了啊？……咳咳”
杨孟西暗暗瞪了一眼戏多的鲁无，转头过望向有些愣怔的付阳秋，淡淡说了句，“是啊，为什么我要去填东西，他不用？他跟我同一时间借钱的，填的也是一样的东西。”
咚——
付阳秋心口一跳，那人没说这个桂芬还有个同伴也借款了啊！
他又捏紧袖口，心里慌成一团，这…这该怎么办？那人也没跟他说出现这种情况该怎么继续说！
杨孟西抿了抿唇，心底确认这人是个新手，还是个不知道掩饰自己表情的新手。
她给他找了个理由，“是不是你们银行搞错了啊？肯定是我们两个一起没填好，你们把他的名字漏掉了。”
付阳秋眼睛一亮，此刻脑海里就剩这一句话，“哎对对对，就是把他漏了，我这不是第一天上班么，业务不熟练不熟练，见谅见谅。”
以前他送快递时，跟一些老客户都认识，有时候一点点小事，打个人情笑笑就过去了，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地方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处不好还挺碍事。
地府肯定也是这样，业务不熟练陪个笑，就过去了，更何况他是来送他们死的，一个不少，两个也不多。
他送两个过去，那人也应该不会拒绝，他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勾当……
付阳秋脸上重新升起笑脸，“那就请你们两一起过去填好东西吧！”
付阳秋放松下来，这两个人这么好糊弄，应该也没什么能力，不然咋还有贷款？
他耸耸肩，朝他们笑了笑，心想，看来这份工作也不是很难嘛！
“那你们跟我走？”
他现在还不能闪现，得再等三天才行。
杨孟西眨着泛黑的眼皮，用力咳嗽几声，稍稍弯腰，将双手背在腰后说，“走吧，填完了回来还要继续去唱歌。”
鲁无拄着拐杖往门口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次借了一千万，可能好好玩一阵子了，桂芬啊，你可是借了两千万，万一我的钱没了，你可得支持我一点，等我家那两个不肖子孙烧纸钱来，我再还给你。”
杨孟西声音沙哑，艰难挥挥手，“好说好说，咱们唱完歌再去中央街去一趟，好久没打台球了，再去打打台球，打完台球再去极乐世界的赌场搓几把牌咋样？”
鲁无：“好说好说，你有钱，你定！”
她不经意间抚了抚别在衣服上的针眼摄像头，瞥了瞥，确定摄像头在工作。
付阳秋走在最后，前面的两人一人一句，他插不上话，但是越听他们话里的内容，他就越沉默。
唱歌、打台球、搓牌，这些娱乐活动他来地府后只看过，因为没钱一下也没玩过，这些有钱人倒是天天就想着去玩。
他这个拼死拼活的人倒是要站在刀尖上送人命快递！
这两人可真是该死。
死了他就有钱了！还是不用还的钱。
杨孟西和鲁无两个人的装扮都是要死不活的模样，自然是走不快，她还特意放慢了脚步。
像是随口说，“那个…小付啊，你们银行听说今年借款额度又提高了，多亏你们那个部长，不然今年额度还是跟去年一样呢。”
付阳秋回神过来，想了想朝‘桂芬’说道，“是啊，没有他，怕是也不会提高。”
杨孟西突然停住脚步，看向付阳秋，“小付啊，你是哪的人？怎么这么年轻就来这了？”
付阳秋下意识认为，这已经是这两人的遗言了，他犹豫几秒还是回答了她，：“我是南方人，在阳间工作太累了，前几天累死了，我是个孤儿，没人给我烧纸钱，所以就到银行来工作了。”
杨孟西目光闪了闪，嘴角微微上扬，再说了句，“可不是么，现在年轻人工作都太累了，还喜欢熬夜，猝死的案例也不少。”
她停在原地看看天，似思考什么，“那你不是刚来地府就工作了？不过在天地银行工作也挺辛苦，你是在哪个部门来着？俺耳朵不好，没听清，记性还差。”
付阳秋瘪瘪嘴，没听清还跟他走，真是信任天地银行。
“阿姨，我是审…信贷部的，今天第一天上班，不过多亏你们来银行借钱，我们才能有这份工作，不然我们连打工的地方没有。”
这话他是真心的，要不是他们在银行借钱，他也帮不了那人给他们送命。
杨孟西轻声道，“唔，可不是么，天地银行也是做善事，能供我们这些不愿意轮回的人在这极乐世界享受享受。”
“不过天地银行我倒是认识几个人，还有几个人欠我人情呢，小伙子第一天上班就遇见我们了，缘分不一般，没准我跟他们说说，还能提拔提拔你呢。”
她偏头看向付阳秋，“你说你在哪个部门来着？是会计部吧？”
付阳秋也没想到这快要死的老太婆还有这样的人脉，他们今天遇见他，也是真的靠缘分。
若是她真的认识，他倒是可以真的说上一说，付阳秋眼珠一转回头跟在他们身后的另个快要死的老头子，便说，“是的，阿姨，我是在会计部里工作。”
他想着，反正这老太婆也没听清他的话，不如就跟着她的话说，到时候他转个部门也不是不行。
杨孟西看着远方那座最高的房屋，微微一笑，“咳咳，就是会计部，我知道，你们老大叫蔡博明是吧？他年轻时欠过我一个人情，我见你这孩子也孤苦伶仃的，咱们有缘，认个干亲也行，你就说你是我桂芬的孙子，想让他还人情了，他不会拒绝的。”
越说付阳秋脸上的笑意就越大，“是啊，就是他，还是他让人招我进会计部的，也是他给我分配工作任务的，要是能让他提拔提拔我，是最好不过了。”
他越发小声，“他欠您什么人情了？我说他就能提拔我。”
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杨孟西看他：“哦，我救过他一命，他说以后有事就去找他，他给你分配的是什么任务？”
付阳秋愣了愣，脑子里还在想那个叫蔡博明的人，下意识就说了出来，“他叫我来送人命，杀你灭口。”
杨孟西：“……”
这孩子真实诚，这就说了出来。
不过，这就是她想听的话。
杨孟西走着走着突然右拐，拐进一条巷子里，直起身子，问他，“哦？他说他叫你来杀我灭口？”
付阳秋意识到了说漏嘴，立即反应过来，开始摇头，“没没没，叫我来带你们过去填…填东西。”
显然他已经知道了面前的老太婆好像不是那么的，要死不活。
付阳秋摇头晃手，“不不不…不是的，我真的是来带你们去银行填东西的！”
杨孟西声音沙哑，啧了声，掏出已经醒了的彩色食人花，丢在付阳秋身边，“说实话。”
付阳秋看见这吓人的玩意，快要吓晕过去，要闭眼睛快要哭出来，他为什么要来地府做这种工作！
他后悔了！呜呜！！他想回去送快递！！！
杨孟西才懒得跟他多说，反正她想听的话已经录下来了，抬了抬手，跟随后进巷子里的鲁无说道，“打晕他，把他带去蒋家。”
这时付阳秋才意识到，他是进圈套了！肯定是跟那个人做的勾当有关！
付阳秋一听他们要打晕他，大惊失色地向前走到杨孟西身前，拉着她衣袖大喊，“奶奶，干奶奶，你不是认我做你孙子了吗？不要打晕我，不要打晕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一个刚死的送快递的人。
杨孟西扒开付阳秋揪住她衣袍的手，“我才没你这么大的孙子，放心，你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