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远处的鞭炮声和烟花声不停，此起彼伏。颜一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声音，她以为自己会想起很多事，以前的，现在的，但当她闭上眼后，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她有些恍惚，是因为回到家心安吗？或许是吧。颜一摸过手机，一看刚八点。她起身穿上外套，出了房间往楼上看去，林予川和表弟睡在三楼。
洗漱完后下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鞭炮味，昨晚燃烧过后的烟花爆竹散落一地，得等到年初三才能打扫，外公已经醒过来，坐在门口望着远处。
“外公，您在看什么？”颜一拿出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他们说你外婆和你妈出去旅游了，我在等她们回来。”外公摸了下颜一的头，“你外婆以前就老说着要去北京，看□□，你妈去上大学后，就说以后赚钱了就带你外婆去。这都过年了，也不知道回来，玩疯了。”
颜一心一下子揪住，她紧紧咬着嘴唇，告诉自己不能哭。她悄然深呼吸，将心里那股悲恸忍下来，笑道：“外公，过年北京那热闹，又有很多好玩的，机票也不好买。”
“也不知道早些天回来，打电话也不接。”外公有些生气，哼了声。
颜一劝慰：“外公，您别气，老妈和外婆，迟早有一天会回来的。”
正说着，一辆摩托车开进来，开车的是林予川，后面载着二舅妈。
“小一你怎么醒这么早？跟小川一样，一大早就起来。”二舅妈手里拎着袋子，“我说走路去超市，也不远，小川非要送我去。小川啊，你就在这陪外公说说话，不用来厨房帮忙了啊。”
“好的，二舅妈。”林予川停好车，跟颜一捏了下手，在她身侧坐下，“外公，新年快乐。”
“你是？”外公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想了想，“小一的朋友？”
林予川愣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嗯，小一的朋友，我叫林予川。”
“小川啊，过年好，等下留下来吃饭。”外公笑呵呵的。
颜一陪着外公说着话，差不多十点时，大家都起来了。二表哥的小女儿特别爱笑，也不怕生，林予川抱着她逗着，笑得只见眉不见眼。吃饭期间，大舅他们开始发着红包，年轻一辈的都有。
二表哥有些无奈：“我都结婚了，怎么还给啊。”
“结几年了啊，才一年，你不要还给我，我给晓晓双份。”二舅妈拍了下他的头，“你们几个，虽然都工作了，但没结婚都有啊，都拿着。”
颜一和林予川一一谢过，说着祝福。
“谢谢大舅。”林予川接过，笑着，“祝您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好好，都快乐。”大舅笑呵呵的。
外公摸了下自己的口袋，问着：“我的利是呢？”
“这呢，爸。”二舅递给他好几个，“您让我帮忙放着，都在这了。”
外公接过，招呼着他们：“这是老大的，这是老二的，老三和老四呢？”
“爸，我们都收了，这是给孙辈的。”大舅指着颜一几个，“阿齐他们的。”
“哦。”外公似乎想起来了，“小齐啊，你们过来，收红包。”
颜一他们赶紧过去收下，外公被哄高兴了，点着头：“好，好，吃饭吃饭。”
下午有亲戚过来，又是打麻将又是聊天，一屋子的小孩跑来跑去，大表姐知道林予川可能不怎么习惯，拉着他们到了二楼去开桌，上面都是年轻一辈的。
“来来来，赌什么？”小鸣表弟已经做好了准备，“输了可不能反悔。”
“谁都跟你似的，小时候就会赖皮。”大表姐朝他脑袋拍了把掌，“点数。”
林予川没玩过，颜一有些惊讶，悄声问他：“你不是混过吗？”
“混过，但那三样没搞过。”林予川笑了，“教我。”
颜一不是很信，但林予川看起来似乎真没接触过，好几次都被表弟给坑了。在说了好几个真心话之后他才慢慢上道，后面基本就没输过。
晚上，林予川跟颜一坐在门口的竹椅上，二哥和表弟去买烧烤辅料还没回来。他拉着颜一的手：“你家过年原来这么热闹。”
“你小时候不是这样吗？”颜一问他。
林予川摇头：“我爷爷奶奶年轻时候一心扑在工作上，过年也不例外，渐渐的和老家的人关系也生疏了起来。我爸妈离婚后，过年他们就抽时间带我出去旅游。爷爷走后，就我跟奶奶两个人，她退休后虽然有一群朋友一起玩，但过年过节大家基本也都回到老家去，过年期间家里没这么多人过。”
“那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明天更多人。”颜一笑着，靠在他肩膀上，“会更热闹。”
年初二，大姨一家来到外公这边，一下车看到颜一就抱着她：“小一啊，你不回来就算了，你怎么也不去大姨家。”
外公看到她哭，大姨也不例外，每次见她都想起她妈，哭得背过气，颜一也不敢去。此刻她帮大姨擦着眼泪：“对不起，大姨，我错了。”
“小一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哭什么？”姨丈从后车厢拎着礼品下来，“小一，你别理你大姨啊，咱们过年就开开心心的。”
“嗯，谢谢姨丈。”颜一笑着，“大表哥，还有二表姐和三表姐呢？”
“在后面呢，买烟花爆竹去了。”大姨忍住哭声，拉着她的手，又看向林予川，“小川啊，你得好好对我们小一，你要是不喜欢小一了，你就告诉我们，我们去接她回来，你记得千万不能做出伤害她的事，就当是大姨求你了，大姨怕了。”
“大姨。”颜一被她一说，也想哭了。
林予川：“不会的，大姨，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小一，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那就好。”大姨拉过他的手，没忍住的眼泪滴落在林予川手上，“那就好。”
颜一说的没错，年初二这一天更加热闹，大表哥一来就被拉着催婚，又是介绍又是见面的，有对象的没对象的都被吓住了，赶紧都躲到三楼去。
二表姐调着音响：“好几年没唱了，今年怎么也得好好唱一天。”
颜一一听，立马道：“二表姐，我突然想起今天有老同学约了，我就不唱了啊。”
“小一姐，你这撒谎的功力经年不涨啊。”表弟压着她，“别想跑，川哥，你是不是没听过小一姐唱歌？”
林予川确实没听过，不管是之前晚自修回去，还是毕业聚会，亦或是重逢之后，颜一从未唱过，那时候大家都只当她是害羞。
“没。”林予川见她想躲，也很好奇，“你唱歌是什么样的？”
“闭嘴，我不唱，坚决不要。”颜一双手交叉，“我去跟外公聊天。”
“我妈在聊呢。”三表姐把麦塞给颜一，“好多年没听过了，小一，还是当年那首？”
“我不！”颜一还是拒绝，她一唱，以后林予川肯定会拿这事笑她，“我，我不唱，你让林予川唱，他唱歌不错。”
“小川也要，你也得来。”二表姐跟三表姐使了个眼色，“开始了。”
楼下的大表哥听到久违的颜一的歌声，立马找到机会往楼上跑。就连二舅妈他们都忍不住抬头往上看。
“多少年了，可算是再听到小一唱歌了。”大舅妈感叹，“还是一样，没一个调在谱上。”
大姨叹气，却露出个笑容：“我可怜的小一。”
晚上又是烧烤又是砌窑又是放烟花的，二表哥回来后，听闻颜一唱歌，哎呀一声，说着自己没听到。
三表姐默默把手机递给他，全录下来了。
林予川轻咳一声，颜一捏了下他的腰：“我知道你想笑，你今天笑一天了，现在不能笑。”
“抱歉，我尽量忍住。”林予川笑道，“真的，我保证。”
说完又转过脸，忍不住笑出声。
颜一索性放弃了，笑吧笑吧，这么多年她也习惯了，反正每次都被表哥表姐她们笑。她看向前方的绽放的烟花，握紧了林予川的手：“明天下午，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舅舅们听到她要走，都劝她多住几天，等开工再回去也不迟。颜一没答应，外公记忆一直处于混乱状态，今天早上突然想起来，抱着外婆和老妈的照片无声的掉着泪，虽然很快被家里人哄住，也暂时忘记了。但颜一想着自己再多住，外公会想起来更多。
“外公，我和小川先回去了，过段日子再回来见您。”颜一和外公道别，“您保重身体。”
“好，工作顺顺利利，记得吃饭。”外公抓着她的手，“要回去就早点回去，晚了天黑了路不好走。”
“嗯，外公您一定要好好的。”颜一抱了下他，又跟家里人道别。
“记住了啊，照顾好我们小一。”二舅妈抓着林予川的手，“一定要好好的。”
“嗯，我会的。”林予川点着头。
大表哥和二表哥各自拍了下他肩膀，没多说什么。
“这些，都带回去，路上也能吃。”大舅妈和大姨拎着好几袋各种吃的喝的出来，放到他们车后座，“有空就多回来玩。”
上了车后，颜一摇下车窗跟门口的一群人挥手：“我们先走了，再见。”
“路上小心，慢些开。”二表哥喊了声，“到了发消息说一声。”
“嗯，你们都回去吧。“颜一笑着，”下次见。“
林予川倒着车，开到外道上：“去哪里？”
“海边。”颜一望着后视镜，已经看不到外公家，“去海边。”
下车时，林予川牵上她的手，此时是下午两点，海边挺多人在这游玩。她和林予川走近一些，虽是冬季，但过年这几天天气都不错，很暖和，海风吹在脸上也不会觉得冰冷。
海水翻涌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从未停息。
“找不到。”颜一望着远处，轻声道，“别人都说不正常，就算是溺水而亡，也会被海水推上岸边，不是在这里，也可能在他处。但直到现在，也没找到我妈。”
林予回握着她的手，颜一没哭，只是很平静诉说着。
“她说她会为了我，不冲动，但她还是抛下我一个人。”颜一头发被风吹起，她也不去理，只是望着海面，那里有卷起裤脚正在玩水的人群，“有时候想她，想的不行的时候，也曾回来过，在这里坐上一天。我想过很多，当年她脑海里想的是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不出来。”
“阿姨，”林予川握紧她的手，“只是生病了，她并不是有意丢下你。”
“是吗？”颜一笑了声，吸了下鼻子，带着鼻音，“我不怪她，我也不恨，我只是想不明白，或许就如你所说，她病了。”
“可能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她吐出口气，咬了下嘴唇，说着，“林予川，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林予川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颜一跟他对视着，笑着，眼泪从脸上滑落：“我想跟她说句话。”
她把视线移回到海面，她道：“妈，我有人陪着了，你不用担心我自己一个人，以后我会好好吃饭，天冷了也会乖乖穿衣服，生病也不会撑着，我会好好活着的。”
阳光照射下，海面波光粼粼，回应她的，是在海水游玩的人群的嬉笑声，以及林予川将她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