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乔安往后靠在椅背上。
她和颜一赶到的时候，两个人老人正在互相指责，虽是断断续续的，但基本也能理清。
“姗姗妈妈从老家过来，带了许多姗姗喜欢吃的土特产，赵一峰想着她带的东西多，打车也不方便，便请了半天假去接她。结果回去的时候就看到姗姗摔倒在地上，已经昏迷，大出血，而他老妈在旁边哭着喊着不知所措。”
许乔安想起医生的话，如果不是赵一峰回去及时，再晚二十分钟，后果不堪设想。
“赵一峰的老妈是前两天过来的，”许乔安顿了顿，“今天早上拖了地，地上都是水，没抹干，而她又从老家带了什么符过来，说是放在衣柜顶上，朝着什么番位就会生儿子。姗姗之前也跟我们说过这事，老人家迷信这些无可厚非，但赵一峰不让她弄，她就想着今天早上趁赵一峰不在，让姗姗放上去。
“姗姗应该是被她闹得烦了，没多想，就站在椅子上放上去了，下来时，姗姗低血糖没站稳，而地上又滑，椅子侧翻，就摔了下去。”
许乔安回想起来都觉得心堵得慌。
张凯阳倒吸口气。
平板床上的老人动了一下，许乔安跟张凯阳连忙看过去，老人睁开了眼，下一秒便哭起来。
“姗姗怎么样？”她丝毫不顾还吊着水的手，拉着许乔安就开始问。
“阿姨，您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先别激动，不然姗姗醒来她会担心的。”许乔安哄着她，“等挂完这水，咱们就回去等好不好？”
杨母转过头，对着墙低声哭着，许乔安心里一酸，吸了吸鼻子。张凯阳听到她抽泣声，将她抱在怀里。
“哭吧，”张凯阳拍了下她的背，“哭出来会好一点。”
颜一见怀里的老人总算是停止了哭闹，虽低着头不说话，眼神有些呆滞，但好歹是安静下来了。她看了眼林予川，后者点了下头。
一分钟后，林予川接了两杯水回来，一杯递给赵一峰，一杯递给颜一。
“阿姨，您喝点水。”颜一把水放在她手里，“顺一下气。”
和他们一起的家属有些已经放下心来离去，有些看到医生摇头，下一秒崩溃在地上。而他们这边四个人都沉默着，等待着。
“没事的，一峰。”林予川见有两个人跪在在地上，连哭都哭出来，揪着衣服，那神情，是绝望，是不信，是天塌了一般。
赵一峰没有心思注意到旁边所发生的事，他只想着里面的杨姗姗。
但时间越久，对人越是一种折磨。
“予川，”赵一峰抬头望着医院的天花板，声音嘶哑，带着恐惧，“我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你记得高三有次月假，咱们一群人去山上拜佛吗？”林予川跟他一样看着天花板，“我记得那时候乔安拦着一位老师傅，让人家给咱们看手相。老师傅说，咱们几个人都命长。”
“嗯，记得。”赵一峰也回想起了这件事，“所以，姗姗会没事的对吧？”
“对。”林予川连停顿都没有，接过他的话。
急救室的门再次打开，有护士出来，叫了声：“杨姗姗的家属？”
每一次出来都是各种签字，让他们等着，赵一峰捏紧了手，突如其来的心悸，这一次，又会是怎么样的通知。
“这里。”林予川见他脸色不好，张着嘴也发不出声音，拍了下赵一峰，站了起身，“会是好结果的。”
护士看到林予川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小孩和大人都暂时脱离了危险，但仍需观察几天，你去办理一下住院手续。”
“好的，谢谢你们，辛苦了。”林予川一直悬挂着心终于落下，他转头看向赵一峰，后者像是被泄掉全部力气一般，双手捂着脸。
几度颤抖着手签下那一张张病危通知书，一次次被告知做好准备，从送进抢救室到现在，接近十个小时，赵一峰都没有哭。
直到这一次，终于等到那一句脱离危险。他再也忍不住，压制着声音哭了出来。
“阿姨，没事了。”颜一看着怀里突然抬起头，眼里有了焦距的赵一峰母亲，“姗姗和孩子都暂时脱离了危险。”
“真的？”赵一峰母亲声音抖着，一把抓住颜一的手，“都没事？”
“嗯。”颜一点了点头。
“谢谢老天爷，谢谢神明保佑。”赵母突然跪下来，双手合十跪拜起来，带着哭腔。
颜一听到那话，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她看向赵一峰，后者低声抽泣，林予川正在安慰着他。
许乔安挂断电话，跟平板床上的杨母道：“阿姨，姗姗和孩子都暂时脱离了危险，虽然还需要继续观察几天，但是已经往好的方向发展，您可以稍微放心些了。”
杨母却摇着头，呦呦哭着：“姗姗一天不回家，我一天都放不下心。”
许乔安被她这话说得红了眼睛，张凯阳在她身旁，悄然拉起了她的手，跟杨姗姗母亲道：“那您要快点好起来，姗姗到时候回家，她肯定希望您在身边陪着。”
因杨姗姗和孩子都还在观察，只有赵一峰进去看了几分钟，接下来每天的看望时间都只有半个小时，不管是小孩，还是大人。
“有事打我们电话。”林予川把手中的资料袋子交给赵一峰，“不要太勉强，孩子那边交给我们。”
“嗯，抱歉。”赵一峰点头。
“说这话。”张凯阳给许乔安那边发了消息，“老人也安排好了，孩子那边什么情况我们会及时跟你说，你安心等着姗姗醒来就行。”
“好。”赵一峰道。
林予川跟张凯阳离开后，赵一峰跌坐在椅子上，周围还有三三两两跟他一样坐在外面等着的人。
这个时间点医院已经下班，偶尔有人急冲冲跑过，但大多时候，相比较于白天，现在是安静地很。
许乔安先行回来，把杨母的行李带走，去了酒店，两人错开，免得老人见了面又闹起来。
“姑娘，要不我还是住在家里吧，给一峰省点钱，后续姗姗和孩子回来，也还得花钱呢。”赵一峰的母亲坐在沙发上，有些无助。
颜一刚把地拖干净，地上那些已经半干的血触目惊心，无法相信当时杨姗姗没晕过去之前是多么的害怕。她将那些土特产都拆开，放到冰箱里面，虽然现在天气凉了，但这么放着也难免会坏掉。
“阿姨，您住在这我们也不放心，酒店已经定好了，我跟您一起住，接下来几天咱们去医院也方便。”颜一转头跟她解释。
老人家双手放在腿上，抓着裤子，本来该热热闹闹的屋子，现在倒是安静，她看了眼赵一峰他们的房间，眼睛又红了起来。
收拾完毕后，颜一又进去次卧，老人家带来的是旅行袋，她打开衣柜，把老人的衣服拆下，叠放在包里，完后，出去跟赵母道：“阿姨，咱们走吧。”
“诶，好，麻烦姑娘你了。”赵母有些无措地站起来，跟在颜一身后，正要出门时，她小心问了句，“姑娘，酒店那能做饭吗？”
“怎么了？”颜一从玄关那取下备用钥匙，因两位老人要来，赵一峰提前打了好几把钥匙放着，“酒店可以吃饭，不用做的，阿姨。”
“不，不是。”赵母道，“外面的东西吃多了不好，我想着能做饭，我便带个锅去，给熬些鸡汤，姗姗醒来后身子虚，也得补一补。”
颜一张了张口，想说鸡汤可以买，到了嘴边却换成了：“阿姨，等姗姗和孩子回来，您再给她们弄好吃的，不着急的。”
酒店离医院不远，三公里左右。
颜一把行李放好，又从里面拿出老人的睡衣，放在床上，随后进去浴室把水温调好，将那些一次性的沐浴露什么的放在显眼的地方，再让赵母进去。
等老人进去了，浴室传出水声，她才给许乔安发了消息。
‘怎么样？’
‘给吃了安眠药，已经睡了。’
许乔安的消息回得很快。
她跟许乔安定的是同一间酒店，而且都是定的双人房，只是一个十五楼，一个五楼，去医院的时间也错开。
这几天得让她们冷静一下，免得见面就吵，在医院还好，还有些顾忌，到外面可就不一定了。
颜一回想起下午她们刚离开医院，一出了院门就闹上了，要不是林予川跟张凯阳恰好跟出来，她和许乔安真不一定能拉开。
“姑娘，去洗吧，今天也累了。”赵母洗完澡后出来跟她说着。
来的时候顺道绕了个弯，去她住的地方带了几件衣服过来，颜一打开行李箱，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道：“阿姨，您先坐一下，看一下电视。”
洗脸的时候，颜一摸了一下，还有一点疼，还好印子不深。浴室的门关着，她看不到外面，只能听着电视里的声音传来。
出去的时候，赵母正在打着电话，看动静，应该是打给赵一峰父亲，只是说着说着，又低声哭了起来。
颜一退回到浴室里，等了十分钟后，再出去时，电话已经挂断。赵母见她出来，眼神有些躲闪，她假装没有看到，把换下的衣服装到袋子里。
“阿姨，要继续看吗？”颜一问了下她，见赵母摇头，便把电视关掉，又调好空调的温度，“会冷吗？”
“不冷。”赵母脱了鞋，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姑娘，你也早点睡吧。”
“嗯，”颜一把灯关了，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小夜灯，“晚安，阿姨。”
颜一没睡着，一直听着旁边的动静，半个小时后，听到那轻缓而均匀的呼吸声，颜一侧头看了下，应该是睡着了。
‘睡着了，二十分钟后见。’
颜一给许乔安发了条消息，等到老人睡熟了些，她才出去，下了楼，许乔安正在酒店门口坐着。
“还好吗？”许乔安问她。
“嗯，躺下半个小时就睡着了。”颜一在她旁边坐下。
许乔安笑了下：“终究不是亲妈。”
颜一没说话，吹着夜风。
“走吧，去医院看看，赵一峰今天一天没吃饭，那两个估计也没吃。”许乔安看了下手机，快十二点了，“去打包点夜宵过去。”
医院里人很少，但灯火通明，颜一她们到的时候，赵一峰正靠着椅背出神，对面有两个人正在低声交谈。
许乔安把手里的饭放在他手里，他才回过神。
“吃点东西，不想吃也得吃。”许乔安在他还没开口立马补了下一句。
颜一把汤端出来给他：“先喝点润润喉。”
即使他完全没胃口，但也知道自己推脱不过，赵一峰接过汤，却没喝：“老人怎么样了？”
“都睡了，我和乔安是溜出来的，放心，跟前台那里打了招呼了。”颜一又拿出纸巾递给他，“吃点吧。”
赵一峰应了声，他吃的不多，加起来也不到一碗饭的量，不过把汤都喝完了。
“我知道你想一直陪着，但该眯的时候也要眯一会儿，知道吗？”许乔安将饭盒什么的都收起来，“我跟颜一给他们两个送饭去。”
“嗯，知道了。”赵一峰点了下头。
张凯阳正用着医院椅子上扫码的充电宝给手机充着电，回复着公司的消息。
林予川手机是在来的路上，半路要打电话时才发现没电，在车上赶忙充了十分钟。他看着那一堆的未接电话，还有轰炸一样的消息，闭上了眼睛，还有百分之五的电，算了，懒得回了。
走廊响起脚步声，两人都没有在意，当那两个身影各自站在自己面前时，张凯阳才抬起头，而林予川则睁开了眼睛。
“吃点饭吧。”颜一把手中打包好的饭菜放在林予川手中，而两个座位距离远的许乔安也正把饭递给张凯阳。
“你们怎么来了？”林予川接过饭，这个时间点，“老人都睡了吗？”
今天一天都是混乱的，大家也没想起这一茬，也没觉得饿，现在闻到饭香，才有点感觉。
“嗯，一峰已经吃了。”颜一在他身侧坐下，却没有看他。
林予川只是接过，并没有吃，而是看向她的脸：“还疼吗？”
颜一被巴掌甩到后，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也无法问。而且当时老人正激动，只能是先把她们哄好先。
“不疼，我没事。”颜一淡淡道。
连她自己都是洗澡的时候触碰到才想起来，没想到林予川却记在心里。
“嗯。”林予川点点头，没再说话，沉默地吃着饭。
许乔安微微皱了皱眉，见张凯阳大口吃着，问他：“你们是喝了多少酒？”
衣服是皱巴巴的，还能隐隐约约闻到酒味，她昨晚的事情还记得一些，张凯阳和林予川衣服都没换。
“不知道。”张凯阳确实不记得，“还能闻得出来？”
“嗯。”许乔安道。
张凯阳：“抱歉。”
“吃饭吧。”
许乔安看向颜一那边，后者也正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