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尘出现了!快追!”
门外阵阵惊呼。
纪还野心跳一猝,孟绮吾与他一起冲出房门。
不远处,一个头戴斗笠,手持刀刃的白发男人轻盈地翻过城主府内的房檐,将所有人甩在身后,谁都追不上他的脚步,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破尘自创的功法,江湖闻名的燕过轻功。
可那不是破尘,只有纪还野知道。那人回头看的不是别人,正是他。
掌阁竟然出手了。
不是说没完成这笔单子不肯相助吗?
大部分兵力被假破尘引到城外。
孟绮吾以破尘已经现身为由,前去告辞。上官今闲也没心思再留她做什么,找人兴许是她的强项,但追人就是他的强项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回栖梧门了。纪还野是偷跑出来的,但他第一次找淮阳城见到孟绮吾,却告诉她自己是主动请缨出来的,否则也不可能知道她在淮阳城。
破尘的解药要拿,命也要保。
回去还有两天的路程。
赶路到下午,准备在一间客栈过夜。
将马匹交给店小二,几人进了大堂,大堂里零散地坐着几位客人和一支商队。
孟绮吾扫视一圈,又看看二楼的房门,眉心一动。
店掌柜满脸堆笑,“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周旬礼:“住店。”
店掌柜:“今儿人多,只剩几间客房了,各位两个人一间,这位姑娘单一间,刚好,您看这?”
周旬礼回头请示孟绮吾,她点头。
周旬礼:“行。”
在大堂用了晚膳,各自回房了。商队的一些人一直在旁边喝酒,眼神不断往这边扫过。
孟绮吾也上楼了。
周旬礼见状也准备离开,又回头提醒纪还野,“你跟我一间。”
纪还野点了下头。
大堂内清醒的人不多,纪还野趁兴也喝了点小酒,有些闷,到客栈屋檐下吹着夜风。
有人扶着墙出来,满身酒气,一摇一晃往纪还野身上撞去。
纪还野扶住他肩膀,那人附耳低声道:“我奉掌阁之命给阁主传话。”
他掌心下露出令牌一角,纪还野眼眸一沉。
“掌阁预支了对破尘的支援,请你务必拿到栖梧门的药石。”
预支……纪还野捏紧拳头。他就知道掌阁不会突然大发慈悲出手相助。
醉汉倒在他肩膀上,声音清晰,“掌阁说,孟门主对阁主你青睐有加,他相信你可以完成这件小事。”
纪还野不语。
醉汉半眯着眼瞥见他紧抿的唇线,继续道:“阁主的功法在第八层迟迟没有进展,掌阁说他可以助你突破第九层。”
终于看到纪还野眼底一簇稍纵即逝的光,醉汉松口气,总算说动了。
最后留下一句话:“七日后,顶层见。”
说完,推开纪还野,跌跌撞撞地到院子里小解。
纪还野回到客栈,烛火灭了几盏,大堂内只有醉倒在桌上的几名商仆。他快步上楼,走到最里间敲了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孟绮吾微微睁大眼睛。
纪还野:“门主,我是来坦白的。”
她侧过身子,等纪还野进入合上了房门。
“你要坦白什么?”
纪还野低头道:“我,我是私跑出来的,并不是被指派来的。”
“哦。”
纪还野一愣,抬头看着她,她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孟绮吾:“就这个?”
“嗯。”
“我知道了。”她指了指桌上的茶杯,“坐下喝杯茶?”
“好,好啊。”他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便坐下来。
各自喝了一杯,孟绮吾道:“我之前说的……试试?”
纪还野放下杯子站了起来,讪笑道:“我一身酒气,难免败了兴致……今日怕是不合适。”
孟绮吾追问:“你的意思是,明日可以?”
纪还野抿了抿唇,“嗯。”
“后日也可以?”
“嗯。”
“随时可以?”
纪还野默了会,“对,随时可以。”
孟绮吾握住他的手,眼底的光火灼热,“好。”
有人敲响房门,周旬礼的声音响起,“门主,尚公子在不在你这里?”
纪还野抽回手,笑了笑:“门主,早点休息。”
他打开房门,周旬礼看到他僵住了。纪还野善意地拍拍他肩膀,心里也松了口气。
栖梧门的弟子看到回来的一行人中间,有一个失踪多日的纪还野,立刻向孟绮吾报告。
孟绮吾摆摆手,“我已知晓,此事不必再提。”便大步而去。
周旬礼听完了事情原委,心底不祥的预感越发浓厚。
“门主!”他追上孟绮吾,当着纪还野的面,毫不避嫌地说,“此人来历不明,行事诡异,不可亲信啊!”
孟绮吾:“我说了,此事不必再提!”
“门主!”
她皱眉,有一丝动怒的迹象,“退下。”
烽火差点就着之际,纪还野开口道:“我的确是来历不明之人,周副使有这样的顾虑也是为了门主着想,承蒙门主不弃,给了我一席之地,一切错都在我,不怪周副使。”
周旬礼怒瞪着他,“门主,即便他不是别派的奸细,就凭,凭他以色侍人这点,可以断定此人心术不正,当防啊!”
纪还野脸色一垮。
这可真是个实诚的大哥,字字诛心呐,能不能少说点?正愁不知如何应付,耳边响起孟绮吾阴沉的声音。
“你是说,我色令智昏?”
周旬礼嘴唇颤抖了一下,跪了下去:“弟子并非是想冒犯门主,弟子口无遮拦,弟子知错!”
孟绮吾没有看他,“你何错之有,你只是说出了他们不敢说的话罢了。”
她的眼神少见的流露出寒气,吓得旁边的门徒纷纷跪下。
孟绮吾不再说什么,也不再看任何人,转身离开。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带着初秋的寒冷。停在湖边上,孟绮吾盯着水中央,一肚子火气。捡起一颗石子,重重砸进水里,水花四溢。
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有好感,为何身边的人都不理解她,都劝她小心。难道她不清楚那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吗?难道她不清楚他背地里的小手段吗?
可那又怎么样,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心思罢了。她是不知道他为了什么而来,栖梧门?门中一贫如洗,有什么可图谋的?为了报仇吗?他有过很多次机会可以对自己下手,但都没有。
或许,或许他真的是从梦中来的呢?
视野中探出一朵白色小雏菊,她顺势望去,看见纪还野关切的俊脸。
“门主,别生气了。”
孟绮吾:“是他们叫你来的?”
“嗯。”纪还野道,“花是我摘的。”
孟绮吾盯着他手上的雏菊,问:“你也觉得我是见色起意?”
纪还野没说话。
什么见色起意,难道不是因为他长得像她画里的旧情人吗?
孟绮吾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的梦中场景,那已经足够清晰,就是他的脸。
她猛然睁开眼,问:“你到底是谁?”
纪还野道:“门主希望我是谁?”
她希望?孟绮吾沉默。她当然希望他和梦中一样,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身世的简单的人。
她抬起眼眸盯着他,“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我会把你毒成傻子,让你什么也不知道,心里眼里都只有我。”
纪还野怔了怔,手心有些冒汗,“门主老吓我,会把我吓跑的。”
孟绮吾握住他手里的花,期许地看着他,“你不会走的,对吗?”
“周副使他们……”
孟绮吾:“我会和他们说清楚,我对你,不是见色起意。”
欺骗感情的缺德事,纪还野是第一次做,难免有些背脊发寒,心里不安。
眼前这个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制毒狂魔,也会有如此真挚的眼神吗?他们才相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为何她眼底的爱意却像是压抑了许多年。
莫非是……寂寞了太久?
孟绮吾合掌将小雏菊压扁,对上纪还野惊讶的目光,解释道:“做成标本,可以一直留在身边。”
做成标本。
纪还野不合时宜地想,孟绮吾若是知道自己骗了她,会不会一气之下将他做成标本。
傻子和标本,他一个都不想选。
八月十五,城中举行中秋庙会,全城休沐一日,栖梧门也放假一日。
周粥注意到周旬礼脸色不佳,关切地问道:“门主找你说了什么,你怎么还不高兴?”
门主让自己对假尚公子客气点,明知什么都是假的,还要以礼相待,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周旬礼闷声不语。
周粥拍拍他臂膀,“今晚有花灯展,你问问门主去吗。”
周旬礼不动,“她不会去的。”
周粥叹息道:“也是,门主不喜欢热闹。”
话音刚落,两个人影从内院出来。
众人起身相迎,孟绮吾:“我去看看庙会,你们也各自安排吧。”
周旬礼瞪大眼睛,盯着她身旁的纪还野,撇过脸,哼了一声。
孟绮吾:“你和周粥也去吧。”
说完,径直出了大门。
纪还野转身回院子,周旬礼叫住他,问:“你怎么不去?”
纪还野:“谁说我要去了?”
周旬礼面色缓和一些,拂袖离开。他一走,围拢的弟子们也都散了。
周粥看向一旁无所事事的纪还野,上前问:“尚公子真的不去吗?”
“谁说我不去了?”
周粥面露疑惑。
纪还野有些惆怅道:“门主让我晚她一刻钟出门。”
周粥心领神会,点点头也离开了。
纪还野转身往毒室走去。暗暗想,看来孟绮吾很看重那个周副使。不过正好,这段时间大家都出门了,门中戒备松懈,他已经摸透各处的机关毒药,得到那两样东西,如探囊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