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后，苏城的天黑得很快，不到六点，市中心已是灯火通明，街道上各色的彩灯努力彰显着这座城市的繁华。
倪尘坐在酒店顶层的落地窗前，眼睛没什么焦点地望着对面的巨幅广告屏。
眼下正是广场上最热闹的时间，人群嬉闹的声音在高层也隐约可闻。
女人所在的房间没有开灯，一众昂贵的家具憋屈地藏在黑暗里，只有她手上的烟蒂散发着微不可见的火光。
大屏上的产品换了几轮后，这根女士烟的最后一丝火星也灭在过滤嘴前，安静地走完了它的一生。
“建兴制业为您报时，现在是京都时间11月28日晚上18点整。”
倪尘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唤醒了这副发了许久呆的躯体。
张意敲门进来时，倪尘换了身吊带长裙，正对着镜子戴耳环。
裙子款式简单，但架不住颜色出挑，墨绿色是极显白的，加上绸缎式的质感，更显华贵。
“意姐，快来帮我一下。”
圆形卡扣式的珍珠耳环，很难在她新做了美甲的情况下乖乖被戴好。
张意应了一声，先去卫生间洗了手。
“头发要叫人给您做个造型吗？”
镜子里的女人披散着一头长卷发，妆容明艳，正在挑选口红。
“就这样散着吧，还能暖和点，上午出机场那段路真是冷死我了。”
女人小声抱怨了一句。
但张意知道她没有责怪她们照顾不周的意思。
“这支怎么样？感觉涂起来很有气场哎。”
倪尘自己对衣服和化妆品都没有特殊要求，助理每月都会更换最新款，尤其是口红，倪尘每次自己化妆时都能体验到开盲盒的快乐。
“像不像霸气女总裁？”
张意笑了笑，她硕士一毕业就进了QT总部上班，短短十年间就能做到部门主管的位置，应付上司偶尔的小玩笑自然不在话下。
“您本就是女总裁。这个色号涂起来倒更有美艳女明星的范儿。”
倪尘被她逗笑了，“那么，我的张大经纪人，咱们是不是得去赶今晚的通告了？”
张意转身用刚带来的加厚大衣裹住她，“小披肩我放车上了，待会到了黄总饭局上再穿。”
今晚是建兴制业的老板黄建兴做东，邀请了苏城本地几大企业负责人，来跟倪尘谈凌海那块地皮的归属。
倪尘一行人到约定地点的时，包间已经坐了几位，但主位还空着。
张意面上不显，心里却对这位黄总的印象一低再低。无论是作为东道主还是竞标者，晚来都是极其不礼貌的。上次好歹和倪总一起到场，这次却想压个大轴。
“看来是我来晚了，几位老板都到了啊。家里司机不熟悉这边的路况，绕了一圈才找到。就差黄总了吧？等他来了我们就开菜吧，我可都饿了。”
黄建兴想摆个谱，但倪尘却没有惯着他的必要。
“不晚不晚，我们也才到呢。”
“苏城的路况是比较复杂，我一个当地人都经常走错！”
“这次是老黄做的不对了，怎么能让倪总这么个大美人饿着，待会他来了可得好好罚他一杯。”
在座都是生意场上的老狐狸，哪能听不出倪尘话里的指桑骂槐，但苏城是黄建兴的地盘，倪尘这个甲方不怕，他们可不一样。见倪尘没有抢坐主位，便知她也不想做绝，于是都忙着给黄建兴找台阶。
张意趁着给倪尘倒水时微微抿嘴止住笑意，这群自恃阅历的男人们觉得倪尘不敢跟黄建兴对着干，她却明白，倪尘没坐主位只是不想当饭后付款的冤大头。
几人又寒暄了一番，一个长得颇为富态的负责人起身，给倪尘面前的杯子添水，
“倪总，我听说您喜欢吃海鲜，前些日子还托黄总给您运了些？我在良港有个海鲜摊子，每日的货都是最新鲜的，您要是喜欢，叫手下给我个地址，我直接安排空运给您，便不用还麻烦黄总一趟。”
倪尘捧着自己带来的杯子温手，闻言抬头看向这位钱总，勾了下唇角，
“钱总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最近有些上火，正忌口呢，不如送给黄总尝尝鲜？”
你的打算我听明白了，不知你敢不敢让黄建兴知道呢？
倪尘爱吃海鲜是真的，但说什么托黄建兴买就是子虚乌有了。
凌海这块地皮想要的人不少，其中建兴制业在地利和人力上都独占鳌头，剩下就是资本的比拼。但总有人不死心，想走走倪尘这个甲方的门路。
其他几位脸色各异，良港就在凌海，钱总的算盘珠子都崩几人脸上了。
凌海地理位置优越，气候宜人，无论是发展商业还是旅游业，不出意外的话都能赚的盆满钵满。
不打算争这块地皮的人乐得看热闹，他们今晚过来也只是给黄建兴撑场面。但这块地皮若是落入黄建兴手里，他的公司规模势必会再扩大一倍，届时他们这些小公司会越活越难。反倒是进了钱总口袋，鹬蚌相争，他们才好从中混水摸鱼。
想要的人则暗暗气恼钱总先开了口，他们没有胆子在黄建兴的局上抢他的单子，但也不敢向他告钱总的状。
倪尘面上挂着浅笑，不动声色地挡回了各路试探。
几人正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服务员引着一位四五十岁的男人进了门。
黄建兴进门看到众人都在等自己，眼里流过一丝得意，但很快掩饰过去，热情地朝着倪尘走去。
“我们的倪大美人，一个月不见，风采更甚啊。”
倪尘没有起身迎他的意思，只叫住正准备退出去的服务员，吩咐她上菜。
其他人见状连忙打着哈哈，“老黄，这可就是你不对了，咱们倪总等你都等饿了，你还要跟人家闲聊。”
黄建兴今日举动只是想这个空降总裁的花瓶一个下马威，杀一杀她的锐气，可不想真的惹恼了倪尘，便顺着坡下了。
“怪我怪我，跟启明那边的负责人聊太久了！快上菜！”
QT的总部在m国，国内分部最大的竞争者就是启明。这话是变着法警告倪尘，他黄建兴也不是非和QT合作不可。
倪尘不接他的话，看着一心等上菜的模样。
黄建兴一拳打在棉花上，也不生气，转头看到正在给倪尘整理披肩的张意。
“张特助也在？怎么还站着呢，一起坐啊！”
张意本来也是坐着的。
黄建兴接了一位小老板递过来的茶，拿在手里晃了晃。
“我听说，张特助原来是总部那边的主管，怎么调回国内却变成了倪总的助理？莫不是倪总身边人才太多，让张特助这样的精英都无用武之地了？若是这样的话，我这里可还有不少空缺的职位呢！”
倪尘真实的疑惑了，黄建兴想要她手上的地，却当着她的面讽刺她不会用人，又挖她的墙角。人家常说放下碗骂娘，他这连碗能不能端起来还两说呢。
倪尘不想和蠢人争辩，却容不得他说到身边人头上。
“多谢黄总关心，我们QT的用人标准向来是这样的。黄总若是感兴趣，我可以帮您问问下面几个子公司最近还招不招人。”
像QT这等体量的行业龙头，职位变动都是内部推举或者高薪猎请，只有基础职位才会由人才部门进行社招。
老板开了口，张意自然也不能缩着，“黄总多虑了，有倪总这样的上司是我的荣幸。”
黄建兴面上还笑着，手里的杯子却不晃了，“那是那是，咱们倪总人美心也美。”
其他几位看戏看够了，趁着服务员上菜忙出来活跃气氛。
“来来，倪总尝尝这个鲈鱼，这可是我们苏城的特色菜！”
“是是，先吃饭，吃完饭才有力气转场嘛！”
男人们突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刚才僵硬的气氛一扫而空。
显然大家对转的什么场都心知肚明。
此刻他们不再是竞争对手，却都是男人。
黄建兴朝着倪尘的方向举杯，也不生气刚才被讽刺的事了。
“倪总一定要去啊，我可是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哦！”
张意偏头观察倪尘的脸色，懂事的助理随时都能找到理由推掉老板不喜欢的局。
倪尘用筷子将不知道谁放在她碗里的鱼肉轻轻拨到一边，喝了口自己杯里的白水。
“黄总盛请，我却之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