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也许，能。”
江易白的坦然有些出乎简纯的意料，实在是真诚得不像话。又或许，这对江易白来说，确实算不上不好开口的隐私，只是闲暇时的话题。
不管是哪一种，简纯都成为此刻的倾听者。不再是费尽心思各处打听他的消息，怕被人发现，都是偷偷的翻阅高中官网的公开信息。
即使微乎其微，大多时候一无所获，但她还是乐此不疲。
“那希望，你在这里不用再那么辛苦了。”
江易白的瞳孔中映出简纯轻柔的笑容，似乎携着特殊的感染力，感觉生活也不是那么难过。
在他的印象中，简纯一直都是积极向上的性格，鲜少对别人露出脆弱的一面，柔和而坚韧。
江易白和她恰恰相反。
“好。”他说。
之后，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过路程不算遥远，很快到了目的地。
服务员带领两人进入包厢，柳依蓉因为路上堵车，要晚十分钟到。
正值饭点，来餐厅的人不少，江易白提前叫来服务员点菜，又将菜单递给简纯。
“我对这里不太熟悉，你有什么推荐吗？”
简纯看了眼旁边等待的服务员笑脸盈盈，又重新看回菜单上，按照以往的印象，点了几道自己觉得还不错的菜。
简纯再次翻了一页，抬眼问江易白，“你能接受药材味吗？味道可能会有点怪怪的，但很鲜很补。”
江易白：“可以尝尝。”
简纯：“你会海鲜过敏吗？”
“不会。”
又点了几道后，觉得差不多了，简纯把菜单缓缓挪到江易白面前，“你要不要再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江易白左手手肘轻靠在圆桌边，食指指尖在桌上随意地缓慢地敲了几下，“怎么没点喜欢的？”
简纯指了指菜单，“点了的，柳阿姨爱吃的，我估计着点了些。”
“我是说你。”
“？”
江易白用右手翻动菜单，快速扫视着，似是随意道：“我记得，你爱吃辣。”
简纯胸口一突，麻麻的感觉在血液中沸腾，冲击着脑袋也开始茫然，有种无法思考的顿挫。
江易白去除了几道口味清淡的菜换成了川菜，这才把菜单合上，还给了服务员。
门一开一合，偌大的包厢只剩下两人。
简纯口中干涩，端起水杯凑到嘴边，小口小口地抿着。江易白坦然自若地说出那句话，倒让听见的人不自然起来。
若是有心之人，会认为那是轻巧的撩拨吧。
但简纯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那是高中大家一起吃过许多次饭，不小心注意到的而已。就像她也知道，郝原吃面喜欢加很多醋一样。
不过……她还是可以短暂的、小小的、不露声色的心动一下下的吧。
嗯。
反正江易白也不会发现。
很快。
柳依蓉慌忙赶来，连声说着没想到西都堵车这么严重，早出门还是迟了些。
她来得及，脱下外套搭在座椅后背上，看向两人，“你们已经点好菜了吧？”
“点好了，”江易白轻点头，“这里留了一份菜单，柳医生看看要加点什么吗？”
“不用，我吃什么都行。”
等菜的间隙，三人闲聊了会儿。
柳依蓉做心理辅导师已经几十年，话题东拉西扯，也没有冷场的时候。
不过她作为长辈，还是关心居多。自然而然又说起了江易白在国外的生活。
“我都听说了，你出国之后，谁都没联系过，”柳依蓉似是想到什么，轻叹了口气，“其实那时候我试图找你聊聊，转念一想，万一有代沟怎么办，就托话话问问你的近况，结果找遍了同学，都说你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注销了。”
江易白转动圆桌的手指微滞，似乎勾起了他不愿提起的回忆。
默然良久，他兀的勾了勾唇角，那笑比平时要不正经几分，像是对过往的自己的看轻和冷然。
“确实，”
他淡声开口，不含起伏的情绪，“我当时出国的借口是散心养病。”
“但不过是让我心安理得逃避他们的借口。”
养病？
简纯蓦然看向他。
他当时确实常去柳阿姨那里，社区里的老太太们也到处传着新搬来的小年轻不正常不讨喜，可简纯从未觉得他病过。
更多的，是因为某些原因找个清净的地方躲一躲。
像简纯那样。
而且，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
简纯一时不知听还是不听，只把头埋得更低，嘴里缓慢咀嚼着刚刚转到面前来的爆炒鸡丁。
够辛辣，可她却觉得有些食不知味。
江易白道：“我的同学都不知道，简纯也是。”
柳依蓉双手放在桌上，手掌互相搓揉着，眉间能看出心疼，“你出国后，我在社区里见过你丁阿姨，我就猜到，你家里人应该没有陪你出去。”
“嗯。”
柳依蓉摇了摇头，感到不理解，“他们也真够狠心的。”
江易白笑了笑，“在他们眼里，是我太不懂事。”
“你现在既然回来了，就不是一个人了。”柳依蓉看到江易白的脸上没有对亲人所作决定的责怪，便知道他是真的比以前成熟了很多，“我虽然年纪大了，但偶尔也能陪你们吃吃饭，话话跟你同龄，你有什么不熟悉的，尽管问她，她可是一毕业就跑来西都了。”
“那希望她不要嫌麻烦才好。”
一直没做声的简纯听到这话被一口热汤呛得咳嗽，一杯白水及时出现在眼前，顺着拿杯子的手看去，江易白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被吓到了？”他稍稍压着声音道。
“没有。”简纯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凉丝丝的滑入喉中，舒服不少，又近乎咕哝似的道：“我才不会嫌麻烦的。”
柳依蓉又道：“说到这个，易白你应该不知道，话话当时选专业的时候可勇敢了，硬是跟她妈妈反着来，读了Y大的心理系。”
刚刚被凉水顺下去的涩意又反上来，简纯双瞳骤然放大，看向柳依蓉。
“我问她一个人去北方不会害怕吗？她说最开始会担心，即使说要同行的人改变了主意，但后来好像又不怕了。”
“柳、柳阿姨，你别说了。”
简纯睫毛小幅颤抖着，耳尖透红，眼尾湿漉漉的，像是被抓住把柄的小兔子，小声嗫嚅让别人饶了她。
“好好好，还把话话说不好意思了。”
一顿饭很快吃完，柳依蓉临时接到同事的电话，说有紧急的工作要处理，直接来餐厅外接人。
待到柳依蓉走后，时间还算早，只不过此刻的天已经黑透，街边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席间，三人都喝了些酒。
度数不高，只是在温热的空调下，依旧让人略显昏沉。
江易白看着简纯绯色的双颊，眼睛眨得缓慢地看着他，满脸都写着无辜和任人摆布。
“你有跟其他人喝过酒吗？”他猝不及防地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嗯？”
“当然有啦。”
江易白深深吸了口气，“上次在学校外送你回家的那个？”
简纯歪头想着，有些艰难地把江易白说的场景回想起来，“你是说蒋项凯？我没有和他喝过。”
“只有梦之和同事。怎么了？”
江易白心情愉悦了不少，没回答，“想去江边走走吗？”
“。”
“好啊。”
他们订的餐厅离西都江不远，步行五分钟就到了。
这时候江边的人不少，照明都靠着手电筒，从河堤上往下看，像一片离眼球很近的星空。
晚风吹得很舒服，柔而凉，却不刺骨。脸颊的燥热渐渐褪去，思绪都清晰起来。
这个时刻，应该拿手机记录下来的。
以后说不定很难再有和江易白并肩走在江边的时候了。
她怕这种行为会有些奇怪，最后还是作罢，用双眼认真地收纳风景，记在脑中也好。
“我该说声抱歉。”
迎着江风，江易白额间的碎发扬起，凌乱却不随便。
简纯以为自己听错了，凑过去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江易白侧过身，正对着简纯，表情真诚得让人意外，“当时我确实决定考去B省，那样就不会是你一个人远行了。”
“没、没关系啦！我随便跟柳阿姨说的借口，你不用在意的。”简纯登时有些慌乱，没想到多年前说的话到现在还给江易白造成了困扰，一时都不知如何解释，“而且我们当时又没有约好，梦之也只是顺嘴一说……”
因为着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话语中也逐渐没有了逻辑性。
眉心蹙着，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江易白挪动一步，站在入风口，替简纯挡住了大半吹来的冷气。
他嗓音低沉又磁柔，有着安抚的功效，“你听我说。”
简纯低头抿着唇，然后点了点。
“我清楚如今后悔没有用，也怕你认为我不够真诚。”
“可我还是想说，那时说想和你做朋友是假的。”
“？”
简纯的心脏猛然骤停一瞬，随后急速下坠。
也许是吹久了，这风逐渐带走了她的体温，她开始觉出冷意。
她不敢抬头。
“我想跟你做的，不止是朋友之间能做的事。”
“而是更亲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