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听到合照两个字，简纯的脑中已经渐渐有了具象，可发布的软件不同还是让她产生了侥幸心理。
哪儿会有这么巧，就被与西都大学毫无关联的郝原在微博里看到呢？
在看到程梦之一脸吃瓜的表情中，简纯的心情开始往下跌。
她下意识地往江易白那边看去，此刻这一圈里，只有江易白还不是知情的，甚至还没有亲眼看过照片。
“什么合照？”
“你们看错了吧？”
江易白和简纯的声音同时响起，重叠覆盖着。简纯的尾音弱下去，余光感受到江易白看了她一眼。
“没看错啊。”程梦之的食指和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是在放大缩小照片中的人脸，丝毫没有注意到其中一个主人公眼底充满了不自在和莫名的心虚，顺手就把手机递到了江易白，“你看，这个侧脸肯定是你吧。”
照片转移到了最后一个人手中，江易白的目光只短暂停留了一秒，缓声道：“是我。”
“那天我去西都大学讲座。”
程梦之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似懂非懂地问：“哦——这场景看起来是户外啊，怎么只有简纯一个老师在呢？”
她的媚眼抛到简纯这里，后者短暂的无言，她看出程梦之有意的要自己说些什么。
“有学生找我，”简纯顿了下，“询问学习上的事，就让一起的老师先走了。”
简而言之，话里话外，都表达一个意思——我不是在特地等人的。
江易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无波无澜，却能听出暗暗的对被忽视的不满，“嗯，要不是我叫住简老师，也许会来不及打声招呼。”
简纯抿了抿唇，更心虚了。
她是怕那些等候已久想亲眼目睹江律师神颜的学生误会，从而在学校里把两人按上莫须有的关系。
她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学老师，也是曾经站在那些等候者位置的其中一个人，胆小不也是正常的吗？
简纯浑身散发着绵薄的酒气，透着微醺的果香，声音软软的，像是没什么力气，“我当时是确实有事。”
怯懦也好，没骨气也好，她还是想解释一下的。
江易白动了动眉，对她的解释似乎很受用，“我知道。”
“这个账号是什么？”简纯在自己手机中点开微博搜索栏，“我让他删掉这个照片。”
店内还算宽阔，只不过多了很多具有设计感的装潢显得有些拥挤。为了节省空间，相邻的座位略显挨挤。
玻璃方桌上即使是一盏不及明亮的夜灯，也能看清简纯眼底落下的睫毛阴影，没有规律的缓慢扑闪。
低头看手机时，小巧圆润的鼻尖和双颊一样被酒精浸得微红，她轻咬着一点下唇，染了些不经意的慌张，一丝不苟地在手机上寻找。
似乎是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她不解地稍掀起眼眸，咖色的瞳孔中倒映出星点般的灯光，水莹莹的。
她微微歪着头，看向江易白。
“？”
江易白仍旧没有回答简纯的询问，“你很介意么？”
“什么？”简纯愣了下。
“照片。”
“……也不是介意。”
只是怕影响到你。
江易白：“那就不用删。”
简纯背脊僵了瞬，还没说什么就听江易白继续道：“要删除还需要自证当事人的信息，没有必要。”
“哦。”
原来是这个原因。
简纯点了点头。
不过也好，这样的话，也能看出江易白也不是排斥到非删除不可，简纯也就不必再纠结学校表白墙上的那条说说了。
手机震动。
近在咫尺的程梦之发来消息。
“？”
简纯看她一眼，她仍旧是一脸暧昧地朝自己递眼色。
神神秘秘的。
[程梦之：你还记得当初我们级有个女生把自己朋友和江易白的合照发到表白墙上引起误会的事吗？]
[纯：有印象。]
[程梦之：那你记得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吗？那条表白墙凭空消失的原因？]
这个倒是不知道。
简纯只知道那条表白墙挂了不到半天，刚好传到她的耳朵里，再去看的时候，就已经被账号管理员删除了。
[程梦之：江易白亲自叫人删除的，并且还找到当时的女生，让她把原片一起删了。那女生哭到第二天都没去上学，可见江易白的嘴力不浅哦，对不喜欢的人就是狠]
[程梦之：所以你认为，江律师这次又为什么没有删除呢？]
[纯：因为我和他是朋友吧]
[程梦之：。。。]
[程梦之：他说朋友你还真当朋友啊]
简纯没有再回复，视线慢慢往左偏转，江易白正在和郝原聊天，锋锐的下颚线上，是微微翘起的唇角。
他心情应该不错。
简纯不敢多想，按制住蠢蠢欲动的心跳，安慰自己时过境迁，江易白也是会变的，脾气好了不少，不再介意这种小事。
又或许是经历太多，变得麻木，不想再多几桩麻烦事罢了。
-
翌日。
简纯下午有课，结束时已经五点半。
今天是和江易白、柳依蓉吃饭的日子，距离约定出发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她完全可以慢慢收拾。
不过她更习惯早到，尽量不让对方等自己，让临走的同学关掉教室灯和仪器。
“简老师，你今天特别漂亮！”一个女同学夸道。
“谢谢。”简纯莞尔一笑。
“口红色号好好看，很适合简老师。”
“以后可以多穿裙子来上课吗？美女老师上课也会让我学习兴趣大增！”
其他女生也加入了夸赞行列。
她们越说，简纯多少还是有些害羞，“别贫了你们。”
“简老师今天打扮这么漂亮，是不是有约会呀？”
简纯轻咳一声，“不是，你们别瞎猜。”
这时，手机收到了新的消息。
见简纯不再理会她们，卷翘的睫毛下一双亮眸不愿错过对方发来的消息。
似乎是对方已经到了，她略显慌张地抬头寻找，微抿的红唇透露出她们平时从未见过的紧张和局促，而更多的，是喜悦，让她变得生动灵俏。
她们默契的不作声，后退隔了一定的距离，同时又忍不住好奇心探头去看何方神圣让自家老师变化这么大。
停在教学楼外路边的黑车里，从简纯出现的那一刻，江易白就注意到了她。
一袭白色连衣裙将她的身材完美勾勒，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四处摇曳，落下时轻敲在细瘦而因寒风惹得粉红的脚踝。
裙外套了一件米色的毛衣外套，稍大了些，不那么合身，在她肩上却显得随性不隆重，温婉得不像话。
她身旁的学生说了什么，原本淡淡的表情有了波动，似乎在害羞。
江易白手肘撑在车窗边，指腹轻抵在额角，突然生出一种不想让别人看见她这幅表情的占有欲。
他很快压下，低眉给她的对话框发了一条信息，然后继续看着女生，想知道她的反应。
简纯一紧张就会抿唇或是咬唇，在收到消息后立马抬头看了过来，笑容淡了些，步伐变快，却没那么自在了。
江易白眉心拢了拢，温躁的情绪如密密小雨逐渐蔓延。
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打断了简纯坐前面还是后座的思考。
刚才那条新消息发来，简纯才知道江易白在下课前半小时就到了学校，期间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有那条信息后紧跟着的一句：我等你。
直到现在，江易白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个小时，刚才她还在和学生有说有笑，明明说自己要做那个等人的人。
上车，简纯系好安全带，“抱歉啊，让你等这么久。”
江易白没有任何不耐，心情甚至还有些愉悦，“是我来得太早。”
这辆车和江易白之前送她回家的车不一样，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香味，沉稳清冷，如山间的清晨溪流，又如冬日的绿叶拂面，叫人放松细嗅。
没一会儿，抱歉的心绪渐渐就被香味掩盖。
车速不快，渐渐滑出教学区。
江易白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刚才的那些学生还在望着这边，充满了好奇心和探究心。
待他们在镜中变成黑黑的小点，江易白又扭头看了简纯一眼，“刚刚在和学生聊什么？”
简纯明显愣了下，下唇再次置于齿尖，轻轻咬着。
很紧张？
江易白轻挑眉尾，忍不住地想要逗弄她，“是什么不方便说的话题吗？”
学生在聊简老师精心打扮是要去约会见男朋友……
简纯感觉到自己耳朵有些发烫，直愣愣地看着防风玻璃前，比司机还要看得认真，轻声道：“是有点。”
“那我不问了。”
江易白手指愉悦地在方向盘上轻敲了下，没再出声。
车内一片沉寂，简纯在想是不是自己太扫兴了，如果她擅长的话，刚才这个天肯定就聊下去了。
不过，她可以找个其他话题来聊的。
车驶出学校大门，进入主干道。江易白的车技很好，车开得稳，加上车内的气味，让简纯更加的昏昏然。
思来想去，她脑中只盘旋了一个疑惑很久的问题。
她张了张唇，放在大腿上的手轻轻握成拳，攒足了一点儿勇气才问出来：
“江易白，你为什么会回国呢？”
倏地，车身顿了一下，紧接着停下。
简纯的身体随着惯性往前倾了倾，抬头看见前面是红灯。
江易白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是让简纯开始后悔问出这个问题。
她忙解释道：“我只是好奇，没有打探你隐私的意思，抱歉，我……”
江易白很轻地笑了声，“是我该抱歉，刚刚出神了。”
“就算是隐私，我也可以告诉你。”
简纯愣愣地看着他，心脏乱跳个不停。
江易白眼尾的笑意渐浓，少有地显出温和来。他的视线如同车内的熏香，将简纯紧紧包裹，只予她一人看见内里的真实。
“在异国他乡，我找不到自己，也找不到属于我的地方。”
在他的黑瞳下，简纯忽然变得大胆起来，“那回来，能找到吗？”
红灯结束，跳转成绿色。
车子慢慢往前挪动，穿过了最拥挤的中心，开向城区。
江易白微微歪头，再次看了简纯一眼，思索片刻，道：
“也许。”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