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从前觉得临江很大，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人，怎么也遇不上。
现在临江很小，小到不过是随意回一次家，就能见到多年未见的人。
命运从不按意愿发展，让人无能为力。
简纯略显惊讶，不管是对见到江易白这件事，还是主动同她打招呼这件事。
“嗯。”
简纯轻点头，嘴角上扬，拨动不太明显的唇珠。眼尾也被牵拉，卷翘的睫毛微妙的颤动，棕瞳里不掺杂质，明亮又纯洁。
“你也是回来看演讲的吗？”
“也？”
江易白看了眼校门里，正对着的公告栏上确实贴了一张“优秀毕业生回校演讲”的海报。
“感觉挺有意思，可以看看。”
听他的语气，似乎之前不知道有演讲，自然也不是为这个而来。
她这话是不是给人添麻烦了？
简纯颔首，不好意思耽搁对方的时间，道:“我还有事，结束后再去看演讲。”
江易白点点头，“好。”
简纯转身提步，看到紧闭的人脸识别通道，她突然想起来还没有过门卫那关，脚步犹豫，背后有双眼睛看着，又有点不自在。
没想，江易白超过她，通过窗口给门卫出示手机上的某个页面。
“咵”的一声，通道打开。
但江易白没有着急走，而是又对着里面的人道:“这位是我的朋友，一起来的。”
说完，江易白瞥过眼，看向简纯。
他笑起来时眉尾都会上扬，弱化他脸部的锋锐，尽管气质没变，但会让人无意识放下戒备之心，沉溺在他幽深莫测的眼底。
他的眼睛盛着许多情绪，能感知出的，也只是他愿意展现给人看的。
所以很容易被牵着走。
门卫头探出窗外，看向简纯。
“都进都进，不过现在上课时间，禁止去教学区哈。”
江易白低头作谢，“好，辛苦您了。”
简纯连忙跟上他的脚步，“谢谢。”
“我往这边。”
江易白指了指左边的方向，那边是教学楼和办公室，应该是去见老师或者领导的，确实不同路。
“我直走。”简纯道。
“好。”
看着江易白逐渐走远的背影，简纯收回目光，踏上台阶，往综合楼里去。
爬上二楼，走廊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门上的指示牌上写着:心理咨询室。
简纯确认了一遍，敲响门。
里面没人应答。
她又尝试敲了下，还是没人应。
来时没有提前告知，简纯运气不太好，碰到人不在。
等了一会儿，隔壁办公室有人出来，看到她。
“你找谁？”那人问。
简纯道:“我找柳依蓉，柳医生。”
“她去开会了，没锁的话你可以进去坐着等。”
“好的，谢谢。”
进门。
里面的空间不大，比起社区的办公室要小很多，书桌加柜子几乎占据了大半的空间，再容下一个人，就更显拥挤。
简纯高中毕业两年后，临江中学便开设了一个心理咨询室，柳依蓉应聘为学校的心理老师没多久，老旧的社区就拆了，现在已经是新的小区。
书桌上放着厚厚的资料，书柜里也是，简纯粗略扫过，停留在了一本熟悉的笔记本上。
那是柳依蓉在社区时所用的笔记本，到现在封面已经破了些，变得陈旧。
里面记载了什么，简纯一直都不知道。
她看着笔记本出了神，连门外有人交谈都没有注意，直到他们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回头看去，柳依蓉的笑容顿了一下，随后变得更加惊喜，“这么巧，你们俩都回来看我。”
“刚刚我们还在谈起你，说你可能要快寒假的时候回来，到时候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她身后站着的，是十几分钟前刚在校门口见过的江易白。
后者脸上挂着坦然又意味不明的笑，让简纯有种故意找借口被拆穿的感觉。
简纯抿着唇，没说话，也不去看江易白的脸色，用手扶了扶单肩挎的包带。
“确实挺巧。”
江易白的音色含着浅淡的笑意，简纯轻易听出他的打趣。
简纯背对着他，却依旧能清晰感受到一注目光落在身上，“我和他在校门口就见到了。”
“是吗？”柳依蓉笑着看了看两人，“怎么没一起？”
柳依蓉只是随口一问，简纯轻咳一声，没说话。
江易白脱下外套挂到臂弯，露出里面整洁的白衬衫，将袖扣解开挪步坐到沙发上。
“我以为她有正事要办，就没邀请。”
“……”
三人聊了一会儿，话题自然而然落到了近况。
简纯这些年在外工作，也一直和柳依蓉有联系，一有闲暇简纯就会和她聊聊天。对简纯来说，柳依蓉是对她最温柔的长辈了。
再加上，柳依蓉一直未婚独身，心在事业上，那份最浓厚的亲近也只给了像半个女儿一样的简纯。
她的话一问出来，简纯就不由自主地看向江易白。
简纯不知道这些年江易白有没有和柳姨联系过，毕竟就连郝原，也几乎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她更好奇的是，江易白为什么突然回国了？当初明明已经不想跟临江的任何事物扯上关系了。
简纯喝了口水，又重新垂下眼。
“还在找房子，工作也没彻底稳定，”江易白笑了声，道:“我现在属于闲人一个，没什么近况。”
柳依蓉缓缓道:“你刚回来，房子慢慢来，不急。以你的本事，工作自然也不在话下。”
“而且你这身衣服，哪里像闲人了？”
江易白再次轻笑，比刚才淡了些。
像是无奈，又裹着随性的坦然。
空气中静了片刻，而后江易白又另起话题，看起来似乎不太愿意过多提起自己的生活。
许久未见，本该多聊一会儿。但柳依蓉还在上班时间，刚好来了老师谈工作上的事，简纯和江易白两人不便打扰，只好离开。
在走前，柳依蓉还询问他们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顿饭。
江易白道:“随时。”
柳依蓉点头，“那行，还是跟以前一样，你们俩商量选个地方，我请客啊。”
“好。”
离开综合大楼，旁边的高三教学楼里传来嘈杂的说话声和搬动椅子的声音，应该是优秀毕业生演讲结束，学生回教室的动静。
两栋楼挨得很近，校园里突然出现两个陌生的成年人，在一众校服中当然显眼，不少人往这边看过来，窃窃私语着什么。
江易白不管在哪里都有着能够吸引目光的魅力，简纯看了眼他的背影，稍稍放慢脚步，拉开了一点距离。
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刚走两步，眼前重新出现一双干净的皮鞋。
江易白停下脚步，侧着身在等她。
简纯胸口一突，但很快恢复平静，看着他问道:“怎么了吗？”
江易白重新提步，与她并肩，“你什么时候有空？”
知道他是在说吃饭的事，简纯想了想，“我都可以。”
江易白语气里带了些质疑，“都可以？”
“？”
“你不是一周六天都要上课么？”
“你怎么……”
简纯突然停住，想起昨天晚上偶然遇见，江易白正和丁依然同桌吃饭。
他知道也不奇怪。
“是，但不是每天都满课。”
简纯说。
解释完又想起自己买了今晚的高铁票回西都，转眼又苦恼起来。
她的眉心轻轻隆起，眼底却淡淡的，看起来不像是在思虑什么，而是面对一道会做却步骤复杂的数学题。
无意识的，她抬手用食指挂住碎发勾到耳后，露出小巧的花朵图案的白色耳钉。
江易白眉梢一动，漫不经心道:“忘了说，柳医生下周会去西都听讲座。”
“……”
细眉一下就松开了。
简纯看向他，生出一种他故意的感觉。
不过江易白脸色从容，并没有任何打趣的意思。
错觉而已。
简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