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底层衙役为既得利益者,是不会甘愿将吃进的钱再吐出来的。王杓虽为一县之首,但根基还不牢靠,忠心的手下又太少,现在就一杆子打翻一批人的财路,显然并不理智。

    除非将那些私底下的交易摆到明面上,将县衙从东市收取的钱财中划拨出部分收入分给衙役们。但是这样的做法会不会助长衙役们剥削摊主的风气?收了县衙的钱后,他们就不会再去向摊主讨要了吗?摊主们会不会宁愿歇业也不摆摊了?

    王杓暂时没法做出判断,人性是最难判断的。正如河南上一批被抓去的官员们,他们不知道贪赃是枉法的吗?他们没收到过养廉银吗?

    不,贪官们都清楚明白他们是错的。但能阻止他们伸出罪恶之手的,只有自身过硬的道德底线和上级从严从重的督管。

    王杓沉着脸走在回衙的路上,脑中不断翻涌着各路思绪。

    这东市还改吗?

    改。内心上来说,他还期许着将这个买卖场扩建得更大更繁盛一些。

    那如何监管手下衙役?

    这个王杓暂时未有好的想法,他需要更多的智囊给自己出出主意。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做。一时间他打定主意,先将这些小矛盾放一放,将新市场的框子给撘出来再说吧。

    一行人盛着百姓们的目光渐渐走远,这边市场上的众人在几人走后也爆开了激烈的议论。

    “你们说,咱这新老爷莫不是天仙下凡吧?”这男人们也爱八卦啊,见大人们走远了便迫不及待地同熟人谈论起来。

    附近几人挪了挪脚步,也凑近听两耳朵,间或附和道:“可不是嘛,这风采,老汉儿这辈子就只见过大人这一个!”

    “神仙好啊,听说黄水村那边已经开始挖河道了,要真治好了河道,咱温县也能安稳几年。”这话可是中听,众人纷纷点头,谁不盼着来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呢。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下海口:“这位大人要是能疏通了县内的河道,俺甘愿为他立生祠,日日参拜!”

    “俺也是。”“就是,就是!”

    **

    离东市不远的响水巷里,有间不起眼的院落,院门口的枣树下有两个闲汉正剥着花生拉呱儿。

    院门轻掩着,院中正屋门窗紧闭,那门窗上还都挂着厚厚的帘子。只有贴近了门窗,才能隐约地听到一点吆喝声和清脆的摇骰子声。

    这里就是钱二他们在县城的赌坊之一。

    前院那边正赌的热火朝天,钱二爷在后院的厢房里和新来的媳妇切磋‘武艺’。来回一番过招,钱二爷小胜,正得意地准备歇下时,听到心腹丁伍德有事来报。

    钱二爷留了那女子在屋内,自己和丁伍德到隔间说话去了。

    “二爷,那边给递消息,全贵他们改判了,判了二十年。”

    “唔。”钱二爷拨弄着手上的戒指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一个小子,穿着普通小厮的衣服。”

    钱二爷坐在宽椅中,回想着自己去府城找曾通判时的场景。当时自己说起新大人的身份,通判大人也是有些吃惊的,却又没有加以驳斥,那么钱先生说的很可能就是实话,新来的这位当真就是丞相家的公子!

    府城那位虽说是给了些照拂,可也一直压着自己,不让他们的生意扩到别的府县去,那白花花的银子竟是看得到,摸不着。尤其这两年,钱二爷已经渐渐起了别高枝的心思。现下来了这么一位,莫非真是自己的机缘到了?

    只是如今那公子哥憎恶分明,能当得了自己的新阶梯吗?或者说以他如今的能耐,能罩得住这摊子事吗?

    他静静思量了片刻,招丁伍德近前,贴耳细说了一番,才打发他下去了。丁伍德走后,钱二爷将壮硕的身躯缓缓靠向椅背,那双明亮的鹰眼里闪过寒凉的光,这回他也要下场赌上一把!

    冬日的日光晒得人有些发懒,小院门口的两个闲汉挪了个地儿,将自己摊在了日光底下。

    较瘦的那个闲汉见到丁伍德出来,一骨碌爬起来,哈腰招呼道:“丁哥出门呐?”

    丁伍德打量这人,是最近才招来的小弟,一般相貌,人倒是机灵又殷勤,他朝那闲汉笑笑,就往外走去。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朝那人招招手,道:“沈七,跟我出去一趟。”

    “哎!”沈七守了一上午的院门,听到能出门活动,那是一万个乐意,一脸喜色地跟着丁伍德走了。

    两人来到县衙门口,丁伍德朝一旁的茶摊一坐,使唤沈七去打听一下钱先生,捎个信请他出来一见。

    沈七点点头就去了,丁伍德那一杯茶水还未下肚,就见他踏踏地回来了,站在丁伍德身旁低声道:“丁哥,俺假借酒肆小二的名头打听了几句,那钱先生这几天都在黄水村上,衙内说三日后会有一批人回来。钱先生回不回就不清楚了。”

    丁伍德对这小子的机灵劲儿很是满意,将最后几口茶喝完,起身道:“那行,你三日后再过来问问。”

    “哎,丁哥这事交给俺,你且放心。”

    三日后,沈七一早就出现在衙门口附近,抱着手,找了个能晒太阳的角落蹲了起来。一双机灵的眼来回扫视着往来的车马。

    蹲到半下午,他才看到一行衙役和方帽先生们坐着牛车进了县衙。

    沈七不慌不忙地起身,跺了跺发麻的腿脚,朝衙门走去。半柱香后,才见他腆着张笑脸出来,又快速溜入了人群里找不见了。

    冬日里男人们闲的无事,正是赌场生意最热闹的时候,丁伍德穿过嘈杂的吆喝声,在里间的小厢房里见到了钱二爷。

    他弯腰禀报道:“大哥,底下的人联系到钱先生了,约着明日下晌在东市的胡家酒肆见。”

    钱二爷仍自顾自地把玩着一块玉牌,抬眼瞟了丁伍德一眼,懒散地问道:“还有事?”

    “去约钱先生时,手下人见到兵营的人进了县衙。打听出来说是来找那位大人的。”

    钱二爷将玉牌对着光,仔细看了看,云淡风轻地说:“唔,知道了,给那兄弟点赏钱。”

    县衙里来的是王杓的哪位亲戚?

    可不就是被调遣到开封的魏三哥,魏叔秋嘛。

    王杓听到手下来报也是吃了一惊。他忙放下手中图册,出去接了三哥进来,又亲自领着魏三哥去往后院。

    刚进院子,就瞧见魏乐疾步迎了过来,脸上挂着大大的笑颜,娇声呼道:“三哥!”

    “别跑,别跑,慢着点。”王杓看到妻子那动静,微微变了脸色,自己快几步迎了上去,将她揽着来到三哥面前。

    魏三哥这杀场的猛将也是一阵心惊肉跳,又舍不得说小妹,只好虎着脸对她身后的下人们吓道:“小妹有孕,怎么不扶着点。要出了事别怪我魏三心狠。”

    魏乐才不怕自家哥哥那凶狠的脸,甩开王杓的手,就蹭到魏三哥的身边,挽着他就往正房去了。她那娇俏的声音还在对她哥抱怨着:“你就别凶她们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三哥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亲亲妹子已经比不过亲外甥了?”

    他们俩倒是有说有笑,头也不回地进去了。王杓站在原地,将被魏乐甩开的手背在身后,一脸不豫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确认那小没良心的确实要亲哥不要亲夫了。

    他不快地轻哼了声,背着双手,慢悠悠地也跟进了屋。

    屋里俩兄妹已坐在暖塌上,魏乐吩咐着婢女们端茶倒水上点心,忙的不亦乐乎。一转头见到自家夫君站在厅外,才奇怪地问道:“夫君,站着干什么,来陪三哥说说话。”

    现在不能教训这小没良心的,且等着晚上,王杓暗自咬牙,对魏乐傲娇地一撇头,换了个笑脸坐到了魏三哥身边。

    魏乐问完王杓就被上茶的丫鬟分去了视线,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惹到了夫君,只围着三哥不停地发问。

    “三哥,嫂嫂呢,没跟你来河南?”三嫂常年跟着三哥在驻地,姑嫂间自是和和气气的,没啥矛盾。姚氏又是温柔贤淑的性子,魏乐对其映象特别的好。

    魏三哥刚接过丫鬟的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把脸,舒心地喟叹道:“舒服!我们出发前,虎子感了风寒,怕路上休息不好,你嫂子就带着孩子在那边,等养好了身子再来。”

    虎子是魏三哥的小儿子,虚岁三岁,很是可爱,魏乐挂心地说:“是该这样,让虎子养好了再出门。”

    魏三哥早已发现自家妹子红润的脸色,人好像也长高长胖了些,可见妹夫照顾地不错。又打量这屋内的温馨布置,满意又安心的暗自赞许道,这小两口过的还挺好。

    当下对着王杓就全是好脸色了,这两人,一个有心讨好,一个好心情地搭话,屋内气氛热络又融洽。

    午间席面上王杓因下午的公务拒了舅兄的劝酒,在晚宴时便不好再推脱,一时间两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魏乐这段时间闻不得荤腥味儿,陪两人略坐了坐,便先行回了房。

    直至更深,王杓才带着浓浓的酒气回了屋。

    他见帐中魏乐已抱着他的头枕沉沉睡去,不开心地嘀咕了句什么,又转身微晃着洗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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