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各成阵营，明姣的骑术是明重山手把手教的，自是不差，再加上明尧和荀珏有意谦让，并未使尽全力，三人也算斗了个你来我往，一场马球打下来，均是大汗淋漓。

    三人纵马驰骋了半个时辰，内衫已经尽是被汗水浸透了，明姣跳下马，接过摘星递过来的水，咕咚咕咚大口饮了一大盏。

    小王爷两步跑到她旁边，递给她一块放帕，叮嘱道：“刚刚运动完，你这样饮水身子会吃不消，小些口吧。”

    明尧也道：“是啊妹妹，一会儿便要不舒服了。”

    明姣一时没调整过来，忍不住娇嗔道：“你们方才又不说，这会儿说了也晚了。”

    明尧习惯了明姣这样的性子，只宠溺地笑了笑，小王爷倒是有些惊讶，他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水，愣了半晌，才道：“我见姣姑娘也有两三回了，倒是第一次见姣姑娘发脾气。”

    明姣闻言甩了甩带着水雾气的长发，扬脸笑道：“怎么？吓到小王爷了吗？”

    “姣儿……”明尧见她不守规矩又在胡乱说话，赶紧试图制止。

    明姣见状冲他吐了吐舌头，也不管他们两个了，小步跑走去换衣裙了。

    留下他们两个人面面相觑。一个人是第一次见明姣任性的样子有些吃惊，另一个则是为妹妹又无端地脾气而发愁。不过明姣的性子是明家人合伙儿惯出来的，明尧虽是发愁，却也是纵容她的一员，常常嘴上说着“姑娘家要守礼数，要端庄得体，要温柔贤淑，不能总是使小性子。”但行动上，谁若是敢说自己妹妹一个不好，他就要第一个冲出去维护。所以明姣的脾气除非她自己愿意收敛，旁人都无法纠正她。

    此刻瞧见小王爷震惊的眼神儿，明尧也只是笑笑：“小妹在家野习惯了，全家人宠着，所以有些娇气，殿下别见怪。”

    他嘴上说着不见怪，但眼神儿一错不错地盯着荀珏，大有“你若是见怪那今日之事可就不是小事了”的意思。

    好在荀珏只是略略惊讶了一瞬，很快就调整了表情，道：“倒是第一次瞧见明姣姑娘发脾气，有意思的很，比平日里端着活泛多了。”

    听见小王爷这话，明尧的脸色才舒展开，两人相携一同去更衣，临走前荀珏还瞧了一眼明姣离开的方向。

    *

    疯了半日，午膳时又饮了点玉露酒，明姣也是累了，换上了寻常的长裙后就歪在营帐里的榻上不想动了。

    “摘星，你去给哥哥传话儿，就说我已经没力气走回去了，让大哥想办法，找人把我抬回去吧。”

    摘星闻言拿揉腿的小锤子“当当”在明姣腿上小力锤了两下：“姑娘！小王爷还在呢，您这样说，大公子一会儿肯定要说您不守规矩了。”

    “才不会呢。”明姣翻了个身子让摘星帮自己捶捶背，松松皮肉活活筋络，她懒洋洋道：“大哥最疼我了，他就是嘴硬，若是旁人敢说我不是，你看大哥到时候才要变脸呢。”

    “是是是，大公子最疼姑娘了。”摘星无奈道：“看姑娘到时候嫁了人，大公子教训姑爷的时候是不是更凶。”

    明姣回头瞧她：“怎么，你整日姑爷姑爷嫁人嫁人的，是不是看上了哪个小子了？想嫁人了？摘星你快同我说，姑娘定帮你做主。”

    “哎呀姑娘，你净打趣奴婢！”

    主仆两人说着说着便嬉闹到了一起，嬉笑声传到营帐外，惹得刚要过来寻明姣一块走的明尧不知是该进去还是不进去了。

    在外面踌躇了半晌，还是唤了声：“妹妹，休息好了吗？日头不早了，收拾收拾咱们要回去了。”

    “哦！”

    明姣立刻应道：“大哥且稍等。”

    回程时三人依旧是分开，天色不好，明尧担心明姣着凉，所以两人是乘马车来的，回去也依旧乘马车，小王爷只领了一个小厮，两人便纵马离开，至于余下从宫里带来的丫鬟仆从还有厨子器具等，就不知道他怎么安排了。

    *

    明姣回了家，进了院，刚让揽月去打热水来伺候她沐浴，还没安排妥当呢，明婵就颠颠地跑来了：“长姐长姐，我今日下午寻了你三次了，可算逮住你了。”

    明姣觉得自己身上还带着汗臭味儿，示意明婵躲远点，问：“寻我做什么？”

    自己这妹妹和自己性子差不离，都是不安生的主儿，平日里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旦是有事情缠着她了，那必然是要求着她做些什么，因此这会儿明姣虽然累，但是非常警醒。

    明婵不顾明姣身上的汗臭味，仍旧靠过来，眨巴着大眼睛，捏着娇滴滴的声音，撒娇道：“长姐，再过五日便要科考了，顾二给我传信儿说，他们一家人明日要去云隐寺烧香拜佛，为他大哥求科考顺遂。他说他在家给我做了个好玩意想送给我，我想看看他做的什么。”

    明姣闻言皱了皱眉：“你想去云隐寺找他玩？”

    虽然如今明婵和顾二年纪尚小，情窦未开，两个小孩子家只是喜欢一起玩，说出去也不会有什么，但明姣仍然觉得有些不妥。

    刚欲反驳，就见明婵摆手：“不不，我本来想去的，但是顾二说让我别去，说传出去不好，他说到时候将东西交给咱家小厮帮我带回来就行。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也懒得跑那么远，所以我想求长姐，能不能派个小厮帮我去云隐寺跑一趟呀。”

    她眨巴着大眼睛，故作天真可爱。

    明姣当然知道明婵是故意撒娇，但是没办法，当姐姐的就是吃这一套，想想此时顾二考虑的还算是稳妥，明姣也乐得为他们跑这一趟，于是欣然应下：“好，那我明日便安排我院里的小厮跑一趟吧。”

    “耶！长姐最好咯！”明婵闻言立刻乐开花了，抱着明姣耍闹了半天。

    两人亲昵了好一会儿，揽月让人准备的水好了，明姣便推开明婵说自己要先去沐浴。

    明婵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咦？长姐，你今日做什么去了？怎么还没用晚膳就开始沐浴了？”

    摘星嘴快，道：“姑娘同大公子一块去京郊外打马球了。”

    明婵立刻道：“哦！我知道了，昨日便听大哥说，今日小王爷做东，要在京郊外的马场赛马，原来这做东不是为了大哥，是为了长姐呀！”

    明婵笑嘻嘻地问：“长姐，小王爷人好吗？你想让他做我姐夫吗？”

    她话音未落，明婵便将木桶里的水泼了出来：“小小年纪不知羞！”

    明婵嘴硬：“这有什么羞不羞的吗，女儿家要嫁人，男子要娶妻，这不是很正常吗？”

    明婵不想和她讨论这个，便借口累了，赶了她许久终于把她赶走了。

    沐浴过后，天色也暗了，明夫人知道明姣今日出去玩了，晚膳便也没叫她来前面用，只让人将做好的膳食用食盒装了起来，送到了她院里。

    明姣简单用了晚膳，换上了轻薄干净的中衣，便倚在美人榻上看画本子。看到跋扈公主榜下捉婿时，明姣糊里糊涂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下，想起了方才明婵来时说的关键事情，再过五日便要科考了。

    她突然有些失神，恍惚记得上一世选秀时间似乎比这一世早一些。大夏科考是三日，科考后三日下大榜，她记得上一世科考放榜时她已经入宫了，因而并没有见过状元郎打马过长街的英姿。

    不过时间过的太久了，她也有些恍惚的，到底自己那时是一心在府上准备选秀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是她已经入宫。

    算算日子，按照这一世的日子，放榜后大约一个月才是选秀的日子。

    明姣放下了手中的书，想起了那一日见到的顾临安。

    顾临安、小王爷、荀琰，他们当真是三个不同性子的人，不过也有相似之处，那便是与生俱来的骄傲。

    今日她原本也觉得小王爷为人细心，事事安排周详，可那时摘星一句话却将她自美梦中拉了出来，若他在自己面前展现的样子都是他刻意而为之，那又该如何呢？若荀珏也是图谋明家的什么，或者，他是被荀琰授意来试探明家虚实，那她又该如何呢？

    恰在此时一阵穿堂风过，吹熄了明姣面前的蜡烛，想不通的事，她便干脆不想了，将支着的窗棂放下，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却说另一边与明姣明尧一块儿回去的小王爷，骑马才刚进京城，就被荀琰身边的暗卫给抓住。

    他二人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儿也是熟门熟路，直接在人少的地方拦下了荀珏，跪下道：

    “殿下，陛下召您进宫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荀珏一头雾水：“这都已经是晚膳时分了，宫门都要落钥了，皇兄此时叫我有何事？”

    底下两人对视一眼，一齐道：“陛下圣意，臣等不敢揣测，殿下进宫便知。”

    荀珏见状也是问不出来，便不费口舌了，只道：“我今日骑马奔波了大半日，身上尽是汗渍，你们且回去回话儿，告诉皇兄，我回去净身沐浴后就进宫。”

    说着就欲策马绕过他们二人，但是底下跪着的两人却是丝毫不让步，还拦了荀珏的路：“小王爷，陛下急着见您，让您一回来便立刻进宫。”

    见状，荀珏满脸费解，但也只能无奈道：“好吧。”

    此时，紫竹殿里，有福守在外面，有喜在里头伺候皇上笔墨，殿门敞开着，风吹动外头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本是十分雅致的景色，但此时书桌后坐着的人心绪不宁，一袭暗金色绣龙纹锦袍就如同他此时的心情一样，十分压抑。

    荀琰的脸庞紧绷着，时不时瞧一眼外面，伺候着的有喜见陛下一抬头，就赶忙低头，陛下一低头，他就抬头瞧瞧，陛下再抬头，他又立刻低头……

    如此三番，荀琰很快就发觉了他的不对，皱眉没好气道：“你瞧什么呢？”

    有喜赶紧放下手中的墨，跪倒在地：“陛下，奴才瞧陛下心绪不宁，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惊扰了陛下，一时没瞧明白，就多瞧了几次……”

    “……”

    荀琰感到十分无奈，但又撒不出来火，干脆训斥外面立着的有福：“今日风怎么这么大？把殿门关上，吵得很！”

    有福闻言赶紧关上殿门，心里头又嘀咕着，明明是陛下说怕一会儿小王爷来了他瞧不见，所以特意让开着殿门的，这会儿又要关上……

    哎，看来跟着皇上果然是提着脑袋干活。

    天子跟前儿伺候着的两个人都缩头缩脑，生怕一个不对声惹了陛下不快，又不知今日好好的，陛下为何突然心情不好了，只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就这么盘算着时间，想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下班的时候，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墙角。

    有福心中高喊：救星来了！！！

    于是十分殷勤地迎了上去：“殿下，您来了，陛下已经等了您多时了，殿下快进去吧。”

    有福今日殷勤的过分，看样子甚至觉得自己脚步慢，恨不得推自己两把把人送进紫竹殿。荀珏觉得好玩，他也算是了解皇兄脾气的人，这会儿打眼一看，便知皇兄心情不好，于是问道：“发生何事惹得皇兄不快？”

    有福摇头，低声道：“下午突然就这样了，然后就急匆匆叫殿下来，殿下快进去吧。”

    “陛下，小王爷到了。”有福传话道。

    声音一落，便听里头“嘎哒”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落地了，继而是陛下低沉的声音：“嗯，你们都下去吧。”

    “是。”

    荀珏走入紫竹殿，有福有喜便关了门退到了远处，确保自己听不到里面人说话才站定。

    有喜擦汗：“陛下今日也不知发的什么火，像是瞧什么都不顺心，可吓死我了。”

    有福也道：“哎伴君如伴虎啊，但愿小王爷能平复陛下心绪吧。”

    紫竹殿里头，荀珏方一走入，便觉一道寒光射了过来，继而，桌案后的人垂眸，状似不经意地问：

    “听闻你今日同明家兄妹去京郊打马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