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听闻你今日同明家兄妹去京郊马场了?”

    案牍后的人手执着一杆紫毫笔,身体放松地前倾,正在批阅一本奏章。外面的光亮透进来,一半洒在了他的脸上,鼻峰巍峨。似乎是被这落日的余晖晃了一下,荀琰微微眯了眯眼,垂眸问了这么一句。

    年轻帝王一向沉稳冷肃,此时问这么一句,倒像是闲谈,若是旁人,大约以为这是皇帝随口一问。但荀珏作为荀琰的亲弟弟,却一下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待大门关上有福有喜走远后,他才道:“春日里天气好,臣弟与明小将军一见如故,很是欣赏他的马上功夫,便邀了他一同赛马。”

    皇兄今日一问着实奇怪,荀珏有私心,便刻意没提明姣,只打量着皇上的神色。

    荀珏说完后半晌,荀琰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微微垂首,看不清表情,手上执笔书写的动作不停,继续批阅着手头的奏章。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年轻帝王放下了手中的紫毫笔,将刚刚批好的奏章搁到一旁,抬首看向殿内站着的人,一时间帝王之气凛然不可侵犯,让荀珏颇为摸不着头脑。

    “也好。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合该入朝堂学学国事了,明家父子都是忠勇无二之人,你与他们交往是好的。”荀琰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他将手边的奏折都推开,又问:“你这次游历数月,可有什么收获?”

    说起正事,荀珏松了口气,两人很自然地聊起了遍访各地的见闻。

    到末尾了,荀珏道:“正是二月底时,我游历到长淮一代,遇见霸地的恶主,臣弟便出面为被霸地的百姓分辩,那恶霸不知臣弟是受皇兄之命暗巡,大约只当臣弟是外地人初来此地遇事强出头,便不加掩饰,直言在当地官员中有人相护。臣弟无法,闻听有人说长淮岭处有一队士兵演练,便留意打听,才知领队的是明家公子。臣弟到了军营中,将事情讲明,得了明小将军相助,才将那恶霸扭送至府衙。”

    “也正因为此事,臣弟结识了明小将军。”

    “不错。”荀琰道:“长淮的安抚使已经将这件事在奏章里说明了,朕将长淮的官员换了一批,又拨了人去清算地皮,此事便算了了。”

    荀珏拱手:“皇兄英明。”

    兄弟两人立在紫竹殿里,一时相对沉默。

    其实以往他们二人并没有这么严格的君臣之分,毕竟是亲兄弟,荀珏于政事上没什么向往,看着就觉得累,要不是太后游说让他分担,他也不肯跑这一趟。所以以往他二人说话时都是十分轻松的,荀珏话多,两人从没有沉默的时候。

    但今日荀珏老觉得处处都透露着奇怪,因而行事间不禁小心了几分。

    “说起来,如今你也到年纪了,母后前几日同朕念叨,说要为你在世家女中择一人册为王妃,你自己可有相看?”荀琰问道。

    荀珏闻言笑了笑,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道:“臣弟在京城住的时候少,对京城中许多事不大了解,自然也不懂这名门贵女们之间的交锋。大约一切都要仰仗皇兄做主了。”

    他话音落下,荀琰状似思考了片刻,道:“安国公,忠心为国,家里的男儿都是铁骨铮铮,他家有三女,嫡长女已经嫁给了宁远侯之子,嫡次女尚待字闺中,正当妙龄,你可见过?”

    荀珏闻言忙道:“皇兄可莫要拿臣弟玩笑了。安国公夫人心气颇高,做她家的姑爷那可是要功名和前程的,嫡长女虽说是下嫁侯府,但宁远侯之子文韬武略样样皆通,是多少世家贵女争破头的好姻缘。臣弟没有这本事,臣弟只想在皇兄的庇佑下当个纨绔子弟,纵情山水一世便罢了,一个不求上进的闲散王爷,定入不了安国公夫人的眼。”

    荀琰点点头,不置可否:“宁远侯倒是还有一女……”

    荀珏忙摆手:“皇兄说的是许二姑娘?人人都知道许二姑娘从许多年前便非皇兄不嫁了。这些年宁远侯府流水一样的师傅领进门,都是学宫廷礼仪的,宁远侯爱女如命,这届选秀啊,许二姑娘必是要得头筹咯。”

    闻言,荀琰不置可否,只轻笑了一下,也不知对宁远侯府这样的作为是何评价,只道:“如此……朕一时倒想不到合适的世家女了。”

    他顿了顿,状似刚刚想起来一般,说道:“方才说你今日同明家兄妹去京郊马场了,去的可是明家长女?她倒是待字闺中,年纪也与你相仿……”

    说到明姣,一向话多的荀珏倒是语塞了,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有些吱唔:“明姑娘……”

    话还未开个头儿,便被荀琰打断了,他道:“对了,朕忽而想起,再过一个多月便是要开始宫中大选了,按祖制,所有世家适龄贵女都要参选,大选之前,是不能给你议定亲事的。”

    年轻的帝王说这话时的语气轻飘飘的,似乎只是忽然想起所以随口说的,说完这话后,他又道:“再过几日便要科考了,今岁天气好,朕打算在放榜后在京郊围猎,官眷皆可参与,你同底下人去安排吧。”

    说完摆摆手:“去吧,朕还有些折子尚未看完。”

    荀珏稀里糊涂地被人从长街当中叫到宫里,又稀里糊涂地收到了个安排春日围猎的任务,接着又被稀里糊涂地赶出来,整个过程荀珏甚至觉得自己没参与什么,直到走出紫竹殿的门,他也没想明白,皇兄到底是为了什么特意将自己从长街上截下来叫进宫里。

    就为了安排春日围猎一事?

    天色已经晚了,荀珏本想顺便去寿康宫蹭个晚膳,但想到皇兄方才说母后催促自己成亲一事,他不想被念叨,便想着下次再去,于是一边往宫门处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忆着今日之事。

    春日本来不忙,今岁倒是许多事,又要科考又要选秀,如今又加了围猎一项,国库恐怕要收紧了。

    他如此想着,忽而脚步一顿,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今日听到的最关键的一句话:

    “再过一个多月便是要开始宫中大选了,按祖制,所有世家适龄贵女都要参选,大选之前,是不能给你议定亲事的。”

    当时,皇兄是这样说的。

    确然,这是皇兄登基后第一次大选,所有适龄女子都要参加,按祖制,大选前三个月内,京城世家除却一早便定下亲事的,都要延后,待大选过后再行议亲之事,但是这事只是规制,规制是死的人是活的,早前皇兄甚至说过,若是自己有了心爱的女子便要告诉他,他一定为他赐婚。所以选秀,落选与否都在于太后和皇帝,若自己确然有心爱的女子,告知皇兄,他又如何不能成全自己呢?

    那么今日皇兄明知自己与明家兄妹去京郊一事,便是知道自己对明家姑娘有意,却在询问他是否对明家姑娘有意时打断了自己的话,继而提出祖制,到底是何意呢?

    荀珏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触及到皇兄的意图了,却总在边缘摸索,又或者是他明知答案但不愿相信,想来想去,觉得这问题实在是让他十分头痛,便干脆不想了,快步离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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