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是个与牧谣一般大小的姑娘。

    穿着红黑交织的束袖长袍,额上缚着一条手工编织的带子,哪怕笑起来黑亮的眼睛也是滴溜圆的。

    她面前的摊子像是临时搭起来的,一张木桌上铺了一层麻布,上面摆着几张皮毛。

    皮毛大的小的都有,和旁边堆叠的摊子对比起来,她的商品显得有些单一而简陋,也难怪一个顾客也没有。

    牧谣走过去蹲在摊子前,在姑娘真切的目光下,拿起一张洁白的皮毛。

    “你愿意换我的皮毛么?”

    见摊子前终于来了一位客人,小姑娘的眼中跃出光彩,却仍然小小声地问。

    “我没有东西同你换,用银子买行不行?”

    小姑娘轻轻眨眼,肯定地点了点头。

    牧谣取了摊子上最大的那两块,应当是鹿或是麂子的皮,刚好用来给宋成章制衣裳。

    “我要这两张吧,多少银子?”

    小姑娘搅了搅手指:“你还要别的么?”

    牧谣扫了一眼剩下的那些,小巧之余还看得出来处理的人手法不太娴熟,有几处损伤。

    从她的目光跳过旁边这几块皮毛后,小姑娘的双肩就耷拉下来,见她果然摇摇头,蔫蔫地说。

    “你给三百文吧?”

    三百文?牧谣摸钱的手顿了顿。

    “是太贵了吗?那二百文也行。”

    牧谣还是将三百文递给她:“你是第一次出来卖东西么,三百文已经价格很低啦。”

    小姑娘笑了笑:“是这样吗?不过没关系啦。”

    “姐姐!”小姑娘眼神闪烁一下,叫停牧谣转身离开的脚步。

    “姐姐,这张兔子皮送给你。”

    不等牧谣反应,她将最小的那片洁白的皮毛塞在牧谣手中,又坐了回去。

    “这是我自己打猎来的。”

    说到这里,小姑娘眼睛微微亮起。

    原来如此。

    牧谣将两张皮毛扔给一旁杵着的宋成章,他站在身后,没插嘴两人的交谈。

    她沉吟一会儿,又把系在腰上的银镂空嵌玉的香囊解下来,这几乎是她身上唯一的饰品。

    “那这个送给你,就当我同你换的。”牧谣粲然一笑。

    “好漂亮的香囊!”小姑娘脸颊微微泛红,拿起香囊凑到鼻尖嗅了嗅,“哇,好香的味道。”

    “里面是薄荷、昌蒲之类驱蚊的草药,只是我戴得有些久了,效果可能不是特别好。”

    草原上的蚊虫实在猖獗,牧谣住在毡房的第一夜就起了一层红疹子。

    驱蚊草的味道又属实不好闻,她搜寻一圈才找到几株薄荷,也不舍得全薅完。

    “谢谢姐姐,我叫乐塔娜,”小姑娘对香囊爱不释手,“以后有机会可以来找姐姐玩么?”

    牧谣没当真,答应了她:“好的,我叫牧谣,牧童的牧,歌谣的谣。”

    “谣姐姐,回见。我也要回家啦。”

    乐塔娜把剩下的皮毛收进包袱,挎在肩膀上,朝牧谣甜甜地挥手。

    做成一笔生意就收摊了,也就家中放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出来玩吧。

    见她蹦跳着跑远了,牧谣才和宋成章走进裁缝店。

    店铺里四处堆着各色的皮毛和布料,墙壁上挂着时兴的成衣样式,架子上摆着大大小小的鞋履。

    牧谣放轻呼吸好一会儿才适应皮毛杂糅的味道。

    在挑选的布料多是女人,几人凑在一起讨论着花样和款式,她也跟着拨了拨角落里的皮子。

    单从质量来看,有些还不及她从乐塔娜那里买的,价格却还贵上不少。

    小麦肤色、头戴毡帽的中年大嫂将一批顾客送出门后,转身凑到牧谣身边。

    “姑娘想做衣裳吗?做什么样式的?挂着的有样式您挑挑,挑中了我给您拿下来瞧瞧。”

    牧谣指了指宋成章:“给他做几身冬日的衣裳,这是料子,样式的话…”

    她目带询问地看向宋成章,他负手站在她旁边,穿着麻布衣裳,却长身玉立,与这简陋的裁缝店不太相合。

    “随意。”

    “那就照那种做。”牧谣扫了一眼墙上,直接拍板定下。

    “好咧,自己可带了尺寸么?”

    大嫂热情地接过宋成章手中的料子,端上茶水招呼两人坐下。

    牧谣坐在凳子上摆摆手,示意他自己和老板交流。

    “可有裁衣尺?”

    宋成章接过大嫂递过来的量身工具,自己比着肩测量起来。

    “哎呀,你这样不准,做出来的衣裳不合身的,姑娘你来给他量呀。”

    去招呼别人的大嫂转身注意到宋成章的动作,一拍手抢过他手中的工具,塞到牧谣手中。

    “小夫妻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牧谣一脸错愕,口中的茶水差点噎到自己,急得她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我们不是…”

    大嫂一拍手:“哎呀,量个身而已。”

    见她呛得泛起泪光,宋成章拍了拍她的背,一脸坦然地说道:“来吧。”

    牧谣憋住一口气,阖了阖眸子,在大嫂的指挥下绕到宋成章身后。

    对,大庭广众之下量个身而已。

    她的发顶也不过堪堪过他的下颌,牧谣只得凑近,微微仰起脑袋,将皮尺的两端固定在他肩膀两侧。

    宋成章可以察觉她在靠近,微微放松身体,只觉温凉的指骨与他的肩一触即离。

    回身便瞧见牧谣捏着皮尺认真辨认,年久的刻度有些模糊,她扇子似的睫毛在雪白的面颊上留下一道阴影。

    “十四寸。”

    “嗯,还有臂长和腰围呢。”大嫂满意地点点头。

    宋成章配合地张开双臂。

    牧谣无奈上前。

    见他云淡风轻,牧谣心道:救他的时候该见得都看见了,还至于吗?

    她一瞬坦然起来,这时换宋成章不自在了。

    柔软的指腹落在他的身上,温热的呼吸不时可以感受到,停留时间虽短却余韵悠长。

    牧谣将最后一个尺寸报给大嫂,如释重负。

    大嫂将记录的纸折叠起来收好:“五日后来取,成吗?”

    牧谣跟着她去把信息登记好:“行。”

    她转身欲离开,中年大嫂又凑近。牧谣以为她有什么事,疑惑地顿住脚步。

    却听见大嫂一脸认真地轻声说:“姑娘,成亲还是我们草原上的汉子可靠。”

    牧谣:…?

    “好的,谢谢大嫂。”

    她生怕这位热心的大嫂再拉着她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一个箭步退后,拉着宋成章仓促逃离了。

    却不料宋成章耳力过人,即使在五步开外还是听到了两人的交谈。

    他瞥一眼牧谣松开他衣摆的手:“怎么?觉得我不靠谱?”

    “你闭嘴。”

    牧谣朝他翻了个白眼,快步走远。

    “好了,还要买什么?” 宋成章也长腿一迈,追了上去。

    -

    宋成章在这边悠哉地陪着牧谣采购,大晋各方却马不停蹄地在探听他的下落。

    大晋皇宫。

    朱漆门,同台基,琉璃重檐顶,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提题着“律政殿”三个大字。

    殿内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年逾六旬的皇帝。

    最后一份奏折合上,他闭上眼睛往后一靠,问道。

    “津儿还没从边关回来吗?”

    一旁年轻男人也停下研墨,恭恭敬敬地回答:“父皇,三弟他前段时间才来信说,边关异动,他要在那边呆一段时间。”

    “嗯,”皇帝似有些精力不济,从鼻腔里哼出个调,“你也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

    男人恭敬地行礼退下去,敛下眸中的阴狠。

    一出殿门,赵延崇就甩开步子,身后的侍从只得小跑跟上。

    踏进兴庆殿,确认四下皆是自己的人后,他才出声:“出来吧。”

    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侍从跪在他面前,唤了声“殿下”。

    赵延崇胸膛重重起伏几下:“去让那群蠢货回来,别到时候人没找到,还把自己暴露了。”

    “是。”黑衣人领命,悄无声息地离开。

    不过一个时辰,东宫书房门被敲响。

    “进。”

    赵延璋正拢着自己雪白的袖子慢条斯理地练着字。

    须发花白的老者推门而入,施了一礼。

    “大皇子从律政殿离开不久,就撤了搜寻三皇子殿下的人手。”

    赵延璋满意地捏起自己新写成的字。

    “看来父皇已经注意到我的二弟了,不过担心延津这只狐狸,不如想想他回来会怎么对付二弟。”

    “派个人守着别错过他的消息就行。”

    老者也赞同地点点头:“也是,三皇子殿下兴许自有打算。殿下放心,闫鸣侍卫一直在边关守着。”

    -

    自有打算的宋成章正陪着牧谣穿梭在粮行之间。

    “这些应当够吃上许久了。”

    牧谣拍了拍手,看着两大麻袋的粮食。

    上次她一个人带不回去,这次正好让宋成章拿。

    她正托腮思索着还需要买些什么,却有一道洪亮的声音吸引了她的目光。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

    人群熙熙攘攘,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挤过去围观。

    牧谣听不清里面在干什么,好奇地探身过去:“去看看。”

    她个子小,如鱼一般捡着人群的空隙就溜进去了,宋成章为难地跟着她一起挤。

    集市上除了各项表演,难得有这样密集的人群,好容易寻到一处,牧谣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

    人群中央摆着大铁笼子,里面关着大大小小的羔羊,旁边站着精神矍铄的瘦小老人。

    “若非家中变故,老头也舍不得把自家的羔羊拿出来卖啊。”

    “诸位且看看,这边三头是四月的公幼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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